夏修和低下頭,對著袁廣便是深深一揖,恭敬地說道:“敝姓夏,賤字修和,這廂給貴人賠禮了!小侄年無知,走路不小心衝撞到貴人,請貴人大人大量,原諒則個!”
袁廣到有些無趣,怎麼就來了個這樣一位叔父啊?
但樂兒亦步亦趨跟著這人,看樣子他確實是樂兒的叔父,不得不費些口舌與他虛以應對:“夏三老爺不必如此!我與樂兒,沒有誰對誰錯,我七哥,我喚樂兒,我們很和睦,相融洽!”
“啊?啊!那就好……那就好!”
夏修和楞了一下,隨即打起哈哈,他倒是極想與京城權貴攀近乎,可真正讓他與這些正兒八經的貴人打道,他又顯得底氣不足,不知從何說起。
袁廣更不願意虛與委蛇,面對樂兒他神奕奕,毫無倦意,和夏修和說得兩句話他就到又困又累,膝蓋好痛,樂晴催著三叔回家,他立即附和,讓他們趕回去,不用擔心他,一會請醫館的人僱個馬車送他回去就行!
樂兒跟著夏修和、狗旺兒離開,臨出醫館的門,回頭朝袁廣擺了擺手,抿著脣沒有說話,袁廣卻讀懂了明麗水眸中那抹純善祝願,因的離去而逐漸冷寂的心復又暖意融融,一片。
幾名侍從走了進來,袁廣問了其中一人幾句話,放心地點點頭,便讓他們去結算診金,他將樂兒留下來的那隻荷包從袖籠裡掏出來細細觀看,白緞子上繡的是一簇鮮豔的薔薇花,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竟有淡淡的薔薇花香,解開袋口錦繩,裡邊有些碎銀子,還有半袋子金燦燦的金豆粒!
袁廣笑了,善良可的小樂兒,對他大方的啊,整個錢袋都給他了!這是怕他一個人在後頭吃虧還是怎麼的?
拈出一粒金豆瞧看了一下,袁廣暗自驚奇:這些金豆製作,表層有細緻花紋和目可辨的標誌,居然是宮裡製造!通常做這金豆子是供皇帝和后妃、王爺王妃們在逢年過節打賞給皇族後輩的,最常花用這些金豆的人,除了宮裡的公主們,便是各王府、郡王府的郡主縣主們,其他貴族大臣家小姐們若有這樣的金豆,一般也是從王府裡流傳出來。
袁廣又揣揣不安起來:會是誰,給樂兒這樣的金豆子?
相半日,袁廣對樂兒多了解一些,知道樂兒家境不錯,卻不太可能出自顯赫門庭,因爲高門大戶出來的貴們往往眼高於頂,傲慢橫,也不會像樂兒這樣風風火火,不避嫌地拉著個小廝在街上跑……說過姓夏,剛纔來的那位三叔父也自稱姓夏,在袁廣的認知裡京城沒有特別出名的夏姓人家,除非是他離開京城這幾年出來個夏姓新貴,不然樂兒怎麼有機會得到宮裡製造的金豆,而且還這麼多!
回到尚在修繕中的湘王府,袁廣靠坐在前堂闊椅上閉目養神,近侍走到邊低聲稟報:“殿下,護送那位姑娘回家的暗衛回來了!”
袁廣立即睜開眼,坐直子道:“他們怎麼說?”
“姑娘隨那位大人坐馬車去到吉安街一宅第前下車,府門上寫著‘夏府’二字,侍衛想再做些打探,但被人有意阻撓,可巧卻是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誰認得誰?”
“稟殿下:那夏府原來是榮平侯鄭侯爺的岳丈家!而那位與殿下一同跌下臺階的姑娘,是榮平侯夫人的妹妹,夏二小姐!榮平侯隨四殿下離京,卻派有侯府侍衛值巡守夏府,剛纔跟著夏二姑娘過去的兩名暗衛是四殿下拔來給您的,他們以前與榮平侯府的侍衛時常見面,因此認得!”
袁廣怔了一下,自語道:“原來是他!樂兒的金豆子是他給的!”
有點不高興,轉念想了想,又舒展開眉頭:應該是榮平侯夫人給的吧?對的,那位聞名已久卻未得見面的夏依晴!樂兒竟是的妹妹!難怪樂兒上有薔薇花的香氣,榮平侯曾說他夫人夏依晴喜歡薔薇花,姐妹從小相伴,自然喜好一樣!姐姐夏依晴,妹妹……難不夏依樂?
袁廣問道:“他們被阻撓之後,就不再打聽了?”
近侍回答:“榮平侯府侍衛都告訴他們了:夏二姑娘閨名夏樂晴……”
袁廣擡手額:樂兒對不起,竟然猜錯你名字了!
“……夏府近日有親戚從江南來,府中雜事太多,每日紛紛的,夏大老爺和夫人爲著家事,無暇顧及二姑娘,是以今日趁從後側門跑出去,白天沒人察覺,直到天暗了要傳晚飯,才發現找不見二姑娘了,夏大老爺急得跳腳,大夫人一直在哭,侍衛們也是無頭蒼蠅般竄,四找不見,正商量著要去稟報榮平侯夫人知道,就見二姑娘隨那位夏三老爺回府了!”
“夏府爲何這麼?”
“咳!侍衛說,夏大老爺從外省來到京城敘職之後補了六品戶部掌事中,江南夏家的親戚們覺得夏大老爺升發財了,便一起遷了過來。夏家共有三房,只長房夏大老爺有功名,上頭老太爺和老太太,下邊榮平侯夫人是長房長孫,兒郎們都還小,最大的男孫才七歲,一大家子人,全靠夏大老爺撐持……”
袁廣皺眉:“養親戚家人,不過是多費些銀子,這不算什麼,可若是因爲府里人多雜,大老爺和大夫人顧著打理家務事,連親生兒不見了都不知道,這就太過份了!夏府應不是很寬敞,住得下三房人麼?兄弟都已各自家立室,可以分開單過,各管各家的嘛!”
近侍道:“也說及這個了,府裡今日正是因爲分家之事吵鬧不休的!這個新裝修好的夏府聽說是榮平侯大人爲他岳丈尋到的福宅,五進的四方大院,要說是足夠寬闊了,住著三四房人並不會擁,夏大老爺卻想把兩個兄弟分出去單過,老太太不答應,兄弟們也不願意,這就套了!”
“那就分不了?”
“這個,屬下也不清楚!想來應是分不的,因眼下他們得共同應付一件事——夏大老爺和夫人年前喜得一子,即將滿百天,已擇得吉日,定於四月初八大擺酒宴,慶百日、喬遷和升之喜!”
袁廣挑了挑眉:“樂兒竟還有個剛出世的小弟弟!這麼說來是三喜臨門?”
“稟殿下,正是如此!”
“四月初八?今天是什麼日子?還差幾天?”
“今天是三月二十三,遠著呢!”
袁廣心的,還差半個月,若是提到明面上也來不及了,皇子議親不是尋常事,要驚宮裡,還要禮部的人出面去辦,那一套章程走下來,能急死人!按照袁廣的意思,真想私下裡跟夏大老爺下個定,這樣便可以心安理得,以準婿的份去參加夏家那個隆重的喜宴了!
但他心裡清楚,現在並不是他意氣用事、任妄爲的時候!
眼下的京城,從朝堂到民間街巷,若細細去味,便能察覺到一種很奇異的氛圍,尤其是大皇子袁機和四皇子袁兆離京各奔南北之後,那種覺越發清晰,似乎整個京城都遍佈五皇子袁央的影響力,街頭巷尾、茶樓酒館,人們除了暢談頌揚五皇子袁央,時不時地也會說一說其他的幾位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往往會被一兩句話帶過,而六皇子和剛回到京城不久的七皇子,人們談論得相對多些,用的是輕鬆無害的語氣。
因爲在有意播散那些話題的人們口中,原先偏向大皇子袁機的六皇子袁,自從娶了庾姓家族的子爲王妃後,他的立場已經改變了。
而七皇子袁廣,傳說中他是個不想長大的、有點彆扭實則很純良的男孩兒,從這次七皇子毫不張揚、悄無聲息回到京城的行徑來看,人們也都相信他確實是個不喜紛爭,且低調孤僻的人!
這兩個生母份卑微、本毫無長和勢力的年皇子,從小到大都不怎麼得皇帝喜,在庾皇后和五皇子眼中構不什麼威脅,將他們收攏在羽冀之下,倒是可以增添一兩分助力。
庾皇后是如此打算的,袁廣則樂得迎合。
所以這個節骨眼上,有些事他不能隨意而爲,比如,與秦王府相關的人或事,他最好暫時不要接近!
夏府,那是榮平侯鄭景琰的岳父家,而鄭景琰相當於是秦王袁兆的頭腦和影子,與魏王袁央是不死不休的敵對關係,袁廣若在此時不管不顧與夏府扯上關係,那就等於表明了立場,這樣做,會引來很嚴重的後果!
他本倒沒什麼可擔憂的,但他所揹負的使命,四哥的重託便無法繼續下去,這對四哥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重創,關乎許多人的生死存亡,玩笑不得!
袁廣眉峰皺,靠在椅背上長吁短嘆:樂兒啊樂兒,你爲什麼偏偏是夏家的兒呢?
原本還以爲只要打探到樂兒的住址,明天就可以上門探訪,此後時常見面,讓樂兒看到自己的心意,相信樂兒也會喜歡自己,可如今……唉!是榮平侯夫人的妹妹!爲小心起見,他得避點嫌,最好不與樂兒有來往,省得被皇后和五皇兄的人探知,引起懷疑!
不吃不喝嗒然失神半天,袁廣總算調整回來,喚過近侍,吩咐道:“今日之事,誰都不準再提!從明日起我不戴這面,就算遇見樂兒姑娘也假裝不認識……只是假裝,樂兒姑娘是我要守護的人!近期最好不要讓出府,剛纔跟過去的那兩名暗衛,再增派兩人,從此後就專門盯著夏府,跟著樂兒姑娘,若有不對勁,立即稟報!”
近侍提醒道:“殿下,夏府那邊已有榮平侯派來的人……”
袁廣看他一眼:“假裝不認識,各幹各的!”
近侍楞了一下,忙點頭:“是,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袁廣著額角:“我答應給樂兒薔薇花樹,不能失信!你一會帶人挖出十幾株,小心包好,連夜送過夏府去,給值守的侯府侍衛,讓他們想法子放到樂兒住的地方附近,務必教發現……知道那是七哥送的!”
“呃,這……”
剛剛說要假裝不認識的,需要人家辦事時又可以認得?這樣行麼?
近侍呆呆看著兀自微微發笑,陷暇想中的七皇子,只得躬退下:好吧,有時候陌生人也可以隨便搭兩句,假裝不認識的人說說話何妨?相機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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