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丟了手裡不要的花朵，起問許真花：“我去州府做啥呀？我說了不去了！”

“去！一定得去！”許真花皺眉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你以爲去州府是那麼容易的呀？你問問你嫂子，在蒙府待了那麼久，去過幾趟州府？”

綠兒早知道許真花的心思，無非就是想撮合蒙易和小鹿。可覺得許真花的用心太明顯了，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我還真只去過一趟，不過覺得沒啥好玩的，橫豎就是地方大點罷了。”

“你去過自然這麼說，我這沒去過的就著要往州府走一遭呢！”許真花拉著小鹿說道，“這回你表姐肯帶著你去，你就順道幫娘去見識見識，行不？”

小鹿甩開了許真花的手說道：“我不去，我說了不去的！您要想去，大表姐帶了您去，不就完了嗎？”

“哎，我說小鹿，往常不是你鬼嚷嚷地說要去州府玩兒嗎？人家蒙易也邀請你去，你大表姐也邀請你去，你咋就不去呢？”

小鹿翻了個眼皮，翹起說道：“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要去您自己去唄！”說完一溜煙跑出了院門。許真花追著到了門口，也沒等把追回來，一臉不痛快地回了院子裡,坐在石凳上悶悶地不說話了。

許真花沉思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時看見綠兒還在那兩個簸箕裡挑揀著臘梅花，便忍不住問道：“綠兒，你還沒收整完那些花呢？都搗鼓一下午了！”綠兒認真地忙著手裡的活兒，回答道：“快挑揀完了，就剩下這一小團了。”許真花一臉不解地盯著問道：“那些花有啥好挑揀的？又不是爛菜葉子不能下肚？你要有那空閒，把小滿夏天穿的那些裳找出來氣兒，趁著有冬太，看有沒有黴壞的，那纔是正經事呢！”

“我一會兒就去！”綠兒依舊低著頭答道。

“一會兒去？一會兒太都落坡了！”許真花不悅地說道，“現下家裡也不缺那銀錢花了，你買啥東西都著你買，何必還自己手做呢？你又不是要開香料鋪子，弄那一屋子花做啥呢？有那閒功夫，好好地照顧小滿，生幾個娃兒，纔是正經呢！你瞧人家香雲多福氣，頭胎就是個雙，真是沒話說！我不圖你能生個雙出來，總得見靜纔是呢！”

綠兒知道許真花爲小鹿的事正不高興呢，便直起腰歇下手說道：“我和小滿正打算著呢，可那娃兒也不是說來就來的。我擺弄這些花就是個興趣，打發時間，也不圖它給我掙錢啥的。”

“不圖它掙錢，倒還賠了不錢在裡頭吧？花朵是野生的，可那些啥丁香茴香之類的香料總歸是在藥鋪子裡買回來的吧？我說綠兒，你眼下是嫁了人的了，咋還能跟從前似的玩香料呢？我們鄉下人就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好好伺候丈夫公婆，生養娃兒，那纔是本分呢！弄那些香料有啥意思呢？莫看小滿是個管事，整天外面跑也不容易，你得替他多想想呀！有那閒功夫，給他多做兩裳纔是！”

許真花嘮嘮叨叨說了一大段話，話裡似乎在數落綠兒不知道節約，花錢買香料。綠兒聽了心裡也不太痛快，可向來能忍，沒有跟許真花頂，只說了一句：“我洗裳去了，娘，你們有沒有裳要洗的？”

“有，我給你拿去！”許真花回房拿了和張金換下來的裳出來，丟進了盛了水的大木盆裡，然後又坐在石凳上斟酌如何勸服小鹿跟著香草去州府了。

正想著，忽然看到綠兒把和張金的裳從大木盆裡撈了出來，另外放在一個小木盆裡泡著，而大木盆裡只有綠兒和小滿的裳。頓時有些不滿了，問道：“綠兒，這裳還分開泡呢！城裡人都這麼講究嗎？每個人的裳都分了泡，那得多個盆呀？”

綠兒知道許真花又不滿意了，可這是的習慣，不願意隨便被改變，所以回答道：“我往常都是這樣洗的，沒啥不好的。”許真花最不喜歡聽綠兒說這句話了，什麼往常都是這樣，什麼一慣如此之類的話。每每這樣說時，張金和小滿都會依著綠兒。卻不以爲然，覺得綠兒是嫁進的媳婦，就該照著從前的習慣做事，依這個家的規矩。

於是，把小盆裡的裳又倒進了大木盆裡，說道：“我洗裳就沒用不著那麼多盆！照往常在老家，門口就是個堰塘，擡了大盆就蹲在堰塘邊洗了，哪兒那麼多講究啊？”一邊說一邊挽起了袖說道，“這不是你從前住的城裡，沒那麼多講究，一家人的裳還不能一塊兒洗，那一家人嗎？你要覺得嫌棄，我來洗好了！”

“娘，我不是嫌棄，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綠兒終於忍不住對許真花抱怨了一句。

“可你已經嫁到我們家來了，你往常那些習慣該收斂的就收斂著！不是我這做婆婆的數落你，你那些香料就莫擺弄了，多給小滿生幾個娃纔是正事！再有，你嫁的不是啥大戶人家，從前在蒙府裡養的習慣到了這家裡就該改改了。遇著我這通達理的婆婆你算是好的了，要遇著那起不講理的，早罵你好幾遍了，曉得不？”

綠兒盯了許真花一眼，抿著沒有再頂，埋頭繼續洗起了裳。晚飯之前，綠兒出去了一趟。等小滿和張金回來時，還沒有回來。

許真花已經把飯菜擺上桌了，見綠兒還沒回來，便不滿地問小滿：“你那媳婦到底上哪兒去了？該吃飯了還不見人影，非得派了轎子去接嗎？”

鹿不綠你州。小滿聽著許真花的口氣不太對，忙笑道：“沒準在哪兒跟人說話呢！曉得時辰的，指不定就在門口了！”許真花坐下說道：“回頭跟綠兒說說，那香料就莫擺弄了，不花錢嗎？拿那些銀錢買些東西補補子，多生養幾個娃兒，纔是正事呢！”

張金瞥了許真花一眼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管綠兒弄香料的事嗎？那是的嗜好，礙著你哪兒了？”“哎，我說錯了嗎？現下弄那些香料有啥用啊？又不是在城裡伺候主子，非得弄得香噴噴的。有一兩盒夠用就行了，白花那些錢做啥呀？小滿掙的銀子就不是銀子了？我不提點兩句，往後日子咋過？”小滿忙接了話說道：“娘，您就莫這些心了，我跟綠兒曉得分寸的。”

“懂啥分寸呀？只曉得講究這個講究那個，切大塊了還咽不下？一家子的裳還要分開來洗？這是哪門子的講究呀？我就看不慣把城裡那些習慣弄到我們家裡來，惹我渾不自在！既然那麼計較，當初爲啥要嫁給你呀？嫌棄我們家，早說吶！”

“還越說越起勁兒了？”張金瞟了許真花一眼道，“一家子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行了，你計較那麼多做啥呀？”

“你老是幫著綠兒說……”正說著，綠兒匆匆走進了院子裡。小滿忙起：“上哪兒去了？趕過來吃飯吧！”綠兒快步走進了堂屋裡，衝張金和許真花抱歉地笑了笑，說道：“真是對不住了，跟一說話就忘記了時辰。快吃飯吧，省得一會兒都涼了。”

許真花道：“往後不能這樣了，哪兒能長輩的等你一個晚輩的這麼久呢？你爹和小滿不累嗎？”

“是，下次不會了！”

“吃飯吃飯，”張金招呼道，“說那些幹啥呀？吃了飯我還有事跟小滿小盤商量呢！”

許真花這纔沒說下去，而是用眼睛瞟著小鹿，幾次想問小鹿卻沒問出口。小鹿好像知道許真花想幹什麼似的，早早丟下碗，對張金說：“爹，我去大表姐那兒玩玩，一會兒讓尋梅姐姐送回來就是了，行嗎？”16rai。

“行，去吧！”

“小鹿！”許真花一聽這話，以爲小鹿是改變心意了，忙住說道，“想去就跟你大表姐說，曉得了不？”沒回話，轉就走了。

張金問許真花：“去哪兒了？”許真花笑道：“去州府唄！下午我去香草那兒時，香草跟我說想帶了小鹿去，我都答應了，你可不許攔著！”張金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轉頭看著許真花說道：“是香草自己說的嗎？不是你去跟香草說的？”

許真花理直氣壯地說道：“是我跟香草提的，香草也答應了呀！你又發啥火呢？是不是又得罵我頭髮長見識短了？我就想我閨嫁得好，咋了？蒙易今天也來跟我說了，小鹿跟了他去州府，往後照顧小鹿一輩子呢！”張金問道：“蒙易拿啥照顧一輩子？拿那破功名吶？要考不上功名做啥呢？回家守著他爹給他留了那點財產吃飯嗎？”

“爹，娘，你們不是說好不爲小鹿嫁誰吵嗎？咋又吵上了？”小滿忙勸道，“吃著飯呢，說那氣話做啥呢？”

“這是你娘先提的話茬子！”張金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道，“我們家小鹿又不等著嫁，你著啥急呢？蒙易那青屁娃兒跟你說的話你還當真信了？我看你真是……”話說到這兒，張金又忍了下去，拿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口。

許真花啪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轉過臉來問張金：“你有話就說完呀！說一半留一半，只當我是你肚子的蟲子，能曉得你想啥呢！蒙易是青屁娃兒，吳良傑就不是了！你以爲我不曉得你打啥主意？你就想把小鹿嫁了吳良傑對吧？當初吳良傑提了點小魚小蝦說了那麼一句玩笑話，你還不是當真了？還有臉說我呢！”

“我是更喜歡良傑做我婿，這一點我不否認！可但凡小鹿往後說想嫁給蒙易，我屁都不放一個，好好備了嫁妝給蒙易送去！你現下著啥急呀？瞧著蒙易要去州府了，怕他看上別家的千金不要小鹿了，趕把小鹿塞過去是吧？我真得再說你一句頭髮長見識短！”

“啥！”許真花提高了音量嚷道，“你再說一句！”小滿想，可剛開口就被張金打斷了。張金說：“就算眼下蒙易真跟小鹿定了親了，給你吃了顆定心丸，可那能保你一輩子不擔心嗎？蒙易去州府那是遲早的事，他跟小鹿定親了，就能保他不會看上別家的姑娘？到時候再給小鹿定個妹子，你可高興了？一家子又妻又妾的，好玩不？”

“你這話可真扯遠了！”許真花辯解道，“我瞧著蒙易就不是那樣的人！”“你瞧著的不是蒙易，是蒙時呢！你覺著蒙時沒給香草找個妹子，那蒙易就一定是那樣的人？”

“蒙易的二哥不也沒納妾嗎？”

“呵！”張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想到人家二哥蒙定頭上去了？要是蒙定子還像從前那樣，沒經過那場病，指不定現下已經納了一兩個小妾在府裡了呢！我可告訴你，蒙時不納妾不等於蒙易不會，你把他們兩兄弟往一看，那人跟人是不同的，心思想法都不一樣！”

許真花還是有些不服氣，著脖子說道：“橫豎我已經跟香草說了，要是小鹿想去，你可莫攔著，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還講理不講理了？”張金忍不住問了一句。沒想到，這話刺激到了許真花。霍地一聲從條凳上站了起來，差點把張金翹翻在地上。指著張金責問道：“我不講理？那誰講理啊？玉娘跟你講理是不是？你心裡還想著玉娘對吧？人家多懂事呀！多賢惠呀！多人兒呀！對吧？哪兒像我這麼不講理呢！你早看我不順眼了，就想著那玉娘是吧？”

“扯哪兒去了？”張金惱火道，“說小鹿，你扯玉娘，你真是沒事找事！人家玉娘現下在哪兒我都不曉得，我想做啥呀？許真花，你這混脾氣啥時候能收斂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