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了一些，目裡多些警惕和遲疑。回話說：“就只許你這樣的家夫人念兩行字，我這樣的人就不能學念字了？真是好笑！”

香草點點頭道：“沒錯沒錯！看來你真是很有潛質的。做個東家大娘實在是委屈你了，說也該做個家夫人才行呢！你們家吳良生攻書吃苦些，明年給你個秀才夫人做做，咋樣？”

“誰不曉得你是進士夫人，說這沒趣的風涼話了！”香草衝吳良生笑了笑說道：“真是恭喜你了！娶了這麼能幹的一個媳婦，能容得下你再納小，又能當了鎮長給你臉上添彩，八輩子才能修來這麼一個呢！回家好好待著，不，該供著纔是！從前有個武則天的皇帝不也是人執掌天下嗎？我瞧著你媳婦倒有這能耐，等著福吧，吳良生！”說完笑嘻嘻地扶著亭荷的手走了。

吳良生立刻轉過頭，惡狠狠地盯了好月一眼。好月翻了個白眼道：“你笨呀！聽不出那丫頭在挑撥離間嗎？我倒想當鎮長，可也沒這前例呀！你瞪著我做啥呢？”吳良生這才緩和了眼神，小聲說道：“先回家去待著！”然後走過去跟堂子裡剩下的人假裝商討起選鎮長的事了。好月不耐煩地瞥了吳良生兩眼，然後轉離開了。。

好月回到家不久後，吳良生就滿面春風地回來了。坐在院子裡，梳著剛剛清洗過的長髮，慢條斯理地問道：“咋樣呀？跟那些人套好話了嗎？我可是給你鋪好了……”話沒說完，吳良生從後忽然附下扣住了的嚨，差點就踹不過氣來了，雙手拼命地抓著吳良生的手背，嚷道：“你……你做啥……快放開！”

吳良生鬆開了手，笑嘻嘻地坐在了旁邊竹椅上，喊道：“麥兒，溫壺酒來！”

好月漲紅了臉，了幾口大氣，捂著噗通跳的心責問吳良生道：“你要做啥呀？想掐死我，索一刀子捅過來就行了！莫來這一驚一乍的，又不是小娃兒玩過家家！”

吳良生看著一臉驚怕的樣子，笑問道：“怕了？”

“能不怕嗎？”好月沒好氣地說道。

“跟你玩兒著呢！”“玩？”好月瞥了吳良生一眼道，“只怕不是玩吧！等你做了鎮長，我這小命恐怕也不保了！真是沒哭苦去！單爲了今天這好戲，我這些天沒頂著寒風雨雪地出門親近那錢八姑，好容易得了封信，替你擺平了鎮長，你倒這般對付我了！”

吳良生手摟著好月的肩頭笑道：“還真生氣了？跟你鬧著玩兒的呢！”好月撥開他的手，說道：“沒你這樣玩兒的！我好好的一條命兒爲啥要折在你手裡？你要瞧我不順眼，我立馬收拾東西出去要飯都行！香草說那些話你還真聽進去了？自家都做不了鎮長，我倒能做上？你太看得起我了！”

“莫生氣，”吳良生忙哄著好月笑答哦，“回頭我給你打兩支簪子賠禮行嗎？”

“不要，指不定要拿簪子我嚨呢！”

“你這麼能幫襯我，你嚨幹啥呀？對了，你現下倒能識字斷文了？”

好月愣了一下，轉過臉去，一邊梳理自己的頭髮，一邊答道：“還不是爲了弄明白是啥意思，我特意跑城裡去了一趟，找了玉皇廟裡的解籤人問的，一字兒一個字兒學的。還花了我五兩銀子呢！解支籤他才收五十文呢，真會敲竹槓！”

“你啥時候去了城裡？我咋不曉得？”好月轉把手裡的梳子往木盆裡一扔，不樂道：“你可真貴人多忘事呢！前些天，大伯孃要往城裡買些東西，你爹套了那小馬車送城裡一趟，我順道跟著去的！你眼下心裡單是想著那懷娃兒的劉桑兒，哪裡記得我劉好月是誰呢！”

“哎喲，對不住！”吳良生這才釋了滿腹的疑，點點頭道，“沒錯沒錯，是有這事呢！大伯孃也真煩人，買個東西都要特地往城裡跑一趟，我那小馬車又不是特意爲準備的。”

“人家是在城裡待慣了的，用的脂都得在城裡買呢！”“哼！”吳良生靠在竹椅上哼笑道，“既然是城裡人，那爲啥還在老家住這麼久？我瞧著大堂哥這回回來有些不對勁兒呢！這都多久了，還不打算走嗎？”好月拋了一句話道：“人家不走，難不你還趕嗎？”

正說著，後門響起了敲門聲。麥兒捧了酒在吳良生旁邊的矮幾上，然後跑去把門打開了。原來是吳氏來了。

吳良生忙起問道：“娘，是桑兒有啥事嗎？”

吳氏連正眼看都沒看好月一眼，好月也沒起跟吳氏打招呼，只是招呼了麥兒一句：“搬凳子出來！”

麥兒搬了凳子給吳氏坐下後，說道：“我剛去挖了些腳板苕，打算中午給桑兒燉吃。你中午也過來，必須得過來，哪兒有你這樣當爹的？那媳婦懷著娃兒最是要自家丈夫心疼了，你倒三天都不打個照面，甩個媳婦兒給我就算完事了？”

吳良生點頭道：“娘，您放心，我會經常過去的。”

“再有，你家大伯要翻修那老宅子。我爹和你四伯都說好了，這事我們都不手，由著他們去鬧騰吧！”吳良生十分詫異地問：“大伯他翻修老宅子做啥呢？難不還要在這鎮上常住了？”

吳氏癟癟說道：“誰曉得呢？你大伯孃只是說常住在我們家裡不好，橫豎還是得把老宅子翻修翻修，往後回來纔有個住的地方。我瞧著是不對勁兒呢，指不定是你大堂哥的沒著落，城裡也沒宅子住，只能把你爺爺留給你大伯那老宅子翻修了住下。哼，從前那麼了不得，現下還不是隻有住在鄉下？我可你說好了，你大伯找你介紹啥工匠木匠的，你管，省得往後你大伯孃挑剔人家的病，我們把人得罪了，曉得不？”

“曉得了，您喝口茶吧！”“不喝了，我得回去給桑兒做飯呢！那懷兒婆最不能空肚子了，不得的！”吳氏說完又從後門走了。

好月冷冷地對吳良生說：“快去吧，人家懷兒婆等不得的，沒你心疼，指不定肚子裡的娃兒會鬧騰的。”

“吃啥乾醋呢？”

“我可沒吃乾醋，是怕你娘往後在我跟前嘮叨，說桑兒懷著娃兒的時候淨佔著你這人兒呢！趕走吧，我又沒懷娃兒，不吃午飯也不死兩條命的！”

吳良生笑了笑，從房裡拿起一包東西往外走了。好月盯著那包東西，冷笑了笑說：“還說不心疼呢！啥東西好就往哪邊拿，遲早是要搬空的！”

麥兒走了過來問道：“東家大娘，午飯您想吃啥？”好月從木盆裡撿起了梳子，在桌上敲了敲水，說：“我想吃龍，你做得出來嗎？”

麥兒低聲道：“這兒也沒龍呢！”

好月輕笑了一聲，說道：“是呀！巧媳婦難爲無米之炊，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找龍去？連盒像樣兒的胭脂都沒有。瞧人家城裡人買盒胭脂都得挑那啥金月軒的，買盒餅子還得挑華堂的，就連買藥材還非得往滿興堂裡去，可真是講究！”轉過臉問麥兒：“你懂嗎？啥講究？”

麥兒搖搖頭說：“不懂！”

“哼，你懂就不會在這兒做丫頭給我使喚了！滾回竈屋去吧，橫豎做些填飽肚子就行了，也沒啥好東西想吃的。記得備些香蠟，明天我還要往土地廟裡走一趟呢！”

第二天，好月帶著麥兒來到了鎮口的土地廟裡。這廟不大，就一前一後兩個院子，只不過飛檐瓦片比普通人家緻些。剛走進去，就聽見背後有人喊了一聲：“劉弟妹！”

好月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了，能這樣稱呼的人只有一個吳良仁罷了。緩緩轉腰肢，斜站在往後看了一眼，笑道：“大堂哥又來這兒了？”吳良仁過高高的門檻，點頭道：“上次廟祝託給我抄寫的經文還沒抄寫完畢呢！答應了人家，就該早早地完了這事。聽說劉弟妹你昨天做了件漂亮的事，把那鎮長都得沒鑽了，真厲害呢！那話啥來著？巾幗不讓鬚眉！”

好月莞爾一笑道：“你笑話了！現下鎮長再看見我，只怕都恨死我了！”

“不怕，”吳良仁盯著好月那姣好的面龐，輕聲說道，“他都快不是鎮長了，你怕他做啥呢？只要往後的鎮長待你好，不就了嗎？”

“我哪兒曉得往後的鎮長待我好不好呢？”

“你替他鋪了路，他能不待你好嗎？”個疑回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那份出紅牆之心泛出了眼底，一點也不顧及眼前的菩薩看見沒看見。就在兩人四目雙對時，門外又來了幾個人，竟是香雲，香草以及汪嫂子幾個人。

吳良仁忙別過頭去，匆忙往後院去找廟祝了。好月有些尷尬，卻還算鎮定自若，往菩薩面前一跪，若無其事地閉上眼睛祈求了。

汪嫂子衝好月背影吐了吐舌頭，小聲對邊的香草說：“真是倒黴呢！咋一來就上這妖貨呢？”

香草笑道：“不必管，橫豎我們拜的菩薩跟拜的菩薩不一樣兒呢！我們求多子，只能求多福了！”

好月聽了這話，心裡十分氣憤，起對香草說道：“我求多子求多福，跟你沒啥干係吧？我只當你這跟別人不一樣呢，原來還是諸如汪嫂子這樣的鄉下婦人而已！背地裡竊竊私語，說人閒話！”

“我說啥就說啥，橫豎跟你沒幹系吧？更何況，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是鄉下婦人，莫非你自認爲不是鄉下婦人？難不你家吳良生打算奔城裡去了？不對呀，我好像聽說他到在遊說別人薦他做鎮長呢！你就算是個鎮夫人，說到底還是個鄉下婦人呀！尾翹那麼高幹啥呢？”香草笑嘻嘻地對說道。

“哼！你真是打算招惹我呢！蒙爺不在你邊，你那俗的樣兒就出來了是吧？往常在蒙爺跟前，你咋沒這麼多呢？”

“你眼下是不是恨得要死？蒙爺眼珠子給烏啄了，咋沒瞧上你呢？偏偏攤上了個比你還不如的吳良生！吳良生回去沒揍你吧？你昨天在公義堂風頭高過了他許多，他心裡指定不舒服呢！”

“吳良生沒那麼笨會上你那幾句話的當！”

“哦，”香草笑米米地說道，“那就好。橫豎他有沒有揍你，罵你，掐你，打你，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了！有苦就往自己肚子咽吧！”

“你倒沒完了？”好月怒氣道。

旁邊有個在土地菩薩廟裡幫忙的齋婆子忙走過來勸了一句：“菩薩面前還是鬥氣爲好，那是對菩薩的大不敬呢！你們都是來拜菩薩的，可不能這麼大聲吵鬧。”

好月狠狠地瞪了香草兩眼，轉就出了廟門。香草問那齋婆子：“劉好月經常來嗎？”

“也就這一兩個月纔開始來廟裡上香的，偶爾也去後院禪房裡坐坐，瞧瞧木魚啥的。”汪嫂子問道：“還信菩薩了？菩薩肯收做弟子嗎？”

那齋婆子說：“倒也還誠心，每個月來那麼五六次，捐些燈油錢，往禪房裡敲一會兒子木魚再走。”

正說著，廟祝匆忙走出來說道：“我那屋子裡的硯臺上哪兒去了？吳大老爺還等著抄經文兒呢！”

那齋婆子說：“可莫冤枉我喲！剛纔是你我進去打掃的，那硯臺還擱在那兒呢！吳大老爺要用的東西我可不敢呢！”香草話問了一句：“是吳良仁嗎？他在你們這兒做啥呢？”

廟祝笑了笑說道：“之前吳大老爺來廟裡閒逛時，聽見我說有些經書快破散完了，便好心替廟裡再抄一遍。真是個難得的善心人呢，雖說是做過的，倒一點架子也沒有！”

“抄了多久了？有那麼多經文要抄寫嗎？”

“這個月來了五六次，應該快抄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