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晉氏隔著門說道，“我都不是啥二了，不必跟我磕頭了。二爺還好吧？”

“好著呢！一聽小爺出生了，樂得飯都能多吃幾碗了。”

“你啥時候跟了二爺了？往常不是當鋪裡跑路嗎？”

“三爺臨走前派了小的伺候二爺，小的笨手笨腳，還算沒辜負三爺的囑咐。”

“二爺房裡就你一個人伺候？”

“您放心，除了我，還有我媳婦兒和我娘伺候著。老爺發了話，不許其他人來打擾二爺，所以還算清靜。”

“辛苦你了！喝兩口酒再走吧。”

“不敢喝，二爺等著回話呢，東西下完我就走。”

“綠兒，”晉氏了一聲，“打賞五兩銀子給阿快，錢不多，買些酒菜跟你媳婦和娘一塊兒吃，也是我一點心意。”

“這賞小的不推辭了，想沾沾您的喜氣兒呢！”阿次高興地收了銀子，跟晉氏辭了趕馬走了。

爲了洗三的事，許氏特意去了給晉氏接生的那穩婆家裡。許氏進門時，見到穩婆正在收桌上的東西，看盒子是城裡的貨，笑問道：“您又接了新活兒了？還是在城裡？”。

穩婆忽然見到許氏，表有些尷尬，忙把東西收了倒了茶來。許氏道：“那晉嫂子的娃兒要洗三，特來請你呢！”

“客氣了，派個人來言語一聲就行了，你何必再跑一趟呢？”

“應該的，親自來才顯誠意嘛！娃兒洗三我也見過不，可禮數和應備的東西太多了，我也記不過來，所以特意來問問你。”穩婆的眼珠轉悠了兩圈，笑道：“三娘，你莫怪我多，我覺著那晉嫂子不像是本地人呢。”“喲，你只管洗便是，這些還是莫問了。難道這跟洗三還有啥干係？”“你不曉得，我們這些做收生婆婆的都是捧著娃兒吃飯，自然免不了要問問那出。既然你不方便說，我也不勉強了。只是那娃兒不是本鎮的，又是早產，怕本地的鬼妖孽衝撞了，不得要在他孃的房門後燒六和紙錢，拜拜四角。”

“哦喲，你不提醒這事我倒是不懂的，那還有啥要準備的嗎？”“再有，那娃兒太小，氣弱，生人不能見多了。洗三那天人也不必太多了，省得嚇了他的魂兒。這些事原本該大仙來囑咐你的，可我放心不下就先囑咐囑咐你。”

“多虧了你提醒喲！等洗三那天，請你早早到纔是！”許氏放下一個帖子和紅封子便起告辭了。

回去後，許氏把穩婆的話跟香草代了一遍。香草覺得有些無稽之談，是不相信的，只是那孩子確是早產出生，質偏弱倒是真的。便說：“也沒大大辦，請了幾家相的，再添上喬大夫和司璇，就這些人。添盆的時候，把娃兒抱遠的，看得見就行了。對了，我給二嫂買了個丫頭，正要送去呢。”

“啥呢？多大啊？”

“十歲，就是伺候香珠那周嫂子孃家妹妹的兒。我瞧著模樣還機靈，便買下了，打算送去給二嫂，算是一份心意了。”

第二天，那穩婆就往晉氏那兒去了。先到晉氏房裡去問了好，又說了好些吉利的話。香草去時，正在孩子房裡幫著新請的孃看孩子。

香草把那小姑娘帶到了晉氏房間裡。那小姑娘懂事的，在晉氏跟前磕了頭，了一聲二。晉氏剛生了孩子，待小孩特別溫和，急忙起了，問道：“啥名兒呢？”

香草道：“從前豆兒，蒙時嫌難聽，就改了豆蔻。”“這名字好聽吶！豆蔻，往後跟了我，可要好好照顧小爺，曉得不？”豆蔻彎彎腰道：“曉得了！”

“去吧，讓綠兒姐姐帶你到小爺房裡去，逗逗他玩兒。”

香草坐下來對晉氏說道：“你子好些沒？司璇來看過了嗎？出還多嗎？”

“了許多了，昨天還隔兩個時辰換張墊子，今天半天才換一次。喬大夫說惡得出七天呢，只要量不多就礙事。”

“傷口呢？”

“司璇也看過了，說正在癒合呢，只是拆線的時候會痛些。”

“我想想都覺得害怕呢，嫂子你到底是勇敢的。”晉氏笑道：“那到沒法子的份上，就算只剩最後一口氣兒也想留給自己娃兒，哪兒能想那麼多呢？你往後有了娃兒就曉得了。”

這時，綠兒捧紅糖圓子湯進來。笑道：“那豆蔻的丫頭倒跟小爺像是有緣。起初還哭著呢，豆蔻一進去就不哭了。”

“怪不得呢，我說沒聽著靖兒哭了，原來是這個緣故，”晉氏笑道，“香草，你可送了我個好丫頭呢！”

香草離開時，了豆蔻出來，叮囑道：“旁人要離了小爺邊，你得看著點，當他是你弟弟一樣。”“嗯！”豆蔻點頭笑道。

離開晉氏的小院後，香草回了食店裡。剛在櫃檯上坐下，良傑就小跑了過來問道：“師傅，您能不能讓我上竈？”“喲，想上竈了？”

“嗯！那竈頭上的工夫我也看得差不離了。您讓我試試吧！”“這麼心急？怕小鹿耍賴不嫁你了？”良傑癟了癟，不高興地說道：“纔沒工夫理我呢！這幾天都跟蒙易玩去了，剛纔穆兒還來了去蒙香樓呢！”“吃醋啦？”香草笑問道，“良傑不是這麼小的娃兒喲！”

“我纔不跟小呢！師傅，我不小了，下個月都十四歲了，您就答應了吧？”

“行，等你滿了十四歲，師傅就讓你上竈幫忙。”良傑這才出一笑容，說道：“師傅，你不偏心的吧？”“爲啥這麼問？”

“蒙易是你小叔子，我可是你親徒弟，你不偏心的吧？”

“自然不偏心，咋了？”

“沒啥！”良傑笑了笑跑去招呼客人了。

這時，小滿回來了。他扯起裳抹了抹後勁上的汗，靠在櫃檯邊說道：“大表妹，要不你跟蒙爺說說，把我派到城裡鋪子去算了。”

“咋了？想躲著你娘？那躲得掉嗎？”

小滿趴在櫃檯上往後面瞧了一眼，小聲說：“我娘瘋了吧？跟姨娘從前你一樣的。居然跟張家那家人說要相家。我說這食店後院又不是我家的，算啥相家呢？”

“這話說得我不舒服呢！你到底是計較食店後院不是你家的，還是相家的人不是綠兒呢？”小滿嘆了一口氣道：“這話你就不用問我了吧？這幾天綠兒也不理我了。”

“哎喲，我的表哥，人家咋理你呢？二嫂纔剛剛生了娃兒，不得在跟前伺候……哦，我明白！”香草指著小滿笑道，“想不伺候別人單伺候你，是吧？”

“所以說大表妹聰明，啥東西都逃不過你眼睛。任那蒙爺是三頭六臂都躲不過你的法掌。”小滿笑嘻嘻地說道。

“奉承我呢？到底想幹啥說個明白話吧！”

“綠兒跟我說，晉嫂子要是回蒙家去，也要跟著回去呢！在這兒除了蒙爺和晉嫂子，也沒其他人可以依靠了。要是真回城裡去了，那我也想去城裡……”

“叛徒！”香草笑罵道。

“啥叛徒呢！”

“重輕友，不，重輕妹！有了綠兒就丟下我們了？”

“不是那話，去了城裡我照舊在蒙爺鋪子裡做工嗎？只是離綠兒近點。”

“你索娶了綠兒不就得了？何必繞那麼大個彎子呢？”

“咋娶呢？跟我娘說，保準不答應！難道學你私奔吶？”

“私奔？”許真花端著菜路過時，無意中聽見他們兄妹倆的談話。驚訝地停下問道：“香草，你們說啥私奔呢？”

香草忙向小滿遞了個眼道：“表哥，黃果樹那邊魏家又送了一批木料是吧？快去瞧瞧，點點數！”小滿忙轉跑走了。許真花忙追問道：“香草，剛纔說誰私奔呢？”“沒有啊，我和表哥沒說啥私奔呢？姨娘，您聽錯了吧？”“聽錯了？我明明聽著私奔兩個字呢！香草，小滿有啥事你可不能瞞著我呢！”

“啊喲，那個……那個也沒啥事，姨娘，我先回去了！”

算頭還派。“哎，香草……”香草哪兒管許真花，抱著賬本就衝出了食堂。跑到空地上，跟小滿匯合了，說道：“要不，就真戲假做？”

“只聽說個假戲真做的，沒聽過真戲假做的。啥意思？”香草附耳對小滿說了幾句，小滿笑問道：“行嗎？可莫把我娘氣著了？”

“姨娘比我娘膽小，怕著呢！要是你不敢，那就跟綠兒算了吧！”

“那可不行呢！”

“嘿嘿……還是捨不得綠兒吧？”

兩人正說笑著，蒙時從後面新修好的木樓上走了下來，問道：“兩兄妹在這兒說啥呢？這樣好笑？”小滿忙轉跟蒙時打了一個招呼，去工匠那邊了。

香草笑道：“說呢！爲啥要告訴你呢？”“不告訴我也行，可你得告訴我，那邊屋裡木匠正做了那幾張桌子是咋回事？我聽說你桌子下做了幾個網兜，還往上面繃短絨毯，那是啥新鮮東西？”“那桌球，好玩著呢，等弄好了，我教你！”

第二天，香草早早起了牀，準備了給蒙靖添盆兒的東西。推了推牀上的蒙時說道：“好歹也該起牀了，記著待會兒早點來，你可是他三叔呢！”“嗯……曉得了，我再睡一會兒。”

“真是瞌睡蟲呢！”

蒙時翻把香草拉了回來，在臉頰上親了一下，笑問道：“誰你昨晚那麼勾魂的，都是你害的，你說我懶蟲。”“喲，我真是罪大惡極呢！到底誰折騰誰呀？要不今晚分房睡？”“好，你給我留門就行了。”“真是個大賴皮！”

香草拍了蒙時後背一下，笑著下樓去了。吃過早飯，香草就往晉氏小院去了。

許氏和香辛已經在那兒了，正幫著穩婆清點洗三要用的東西。香草走過去瞧了一眼，大銅盆，小金秤砣，新鮮的大蔥，棗子，喜果兒……滿滿地擺了兩桌子。

清點完畢後，穩婆說道：“東西是齊備了，一會兒時辰到了就可以開始了。許三娘，跟晉嫂子說一聲，把小爺的包（胎盤）給我，我去找顆朝的柏樹埋下，往後保這小爺運亨通，步步高昇！”

香草好奇地問道：“這還有說法？”

穩婆點頭道：“那是自然的，包埋的地方好，往後小爺的運氣就會好。”許氏答應著，去晉氏那兒拿了個布包，遞給穩婆。穩婆塞進了旁邊一個大的提籃裡，然後說道：“一會兒洗三前，我就去把包埋了。你們出去迎客吧，這兒我和豆蔻看著就行了。”

香草隨口問了一句：“孃呢？”穩婆說道：“不曉得咋了，鬧肚子，這會兒估計在茅房裡。”

香草回頭往搖籃裡看了一眼，見那孩子的臉蛋紅撲撲的像蘋果似的，便笑道：“這小臉紅得呢，是不是太熱了？”穩婆忙招呼豆蔻：“拿了扇子來給小爺扇扇，莫衝著他頭扇，腦門心還沒合攏呢，要涼的。”

豆蔻忙去拿了扇子來，站在搖籃五步遠的地方，很認真地扇了起來。

香草和許氏出去後，孃捂著肚子一臉青地走了回來。穩婆一見這樣兒，忙扶著說：“快去那邊屋子歇歇吧，瞧你臉都青了！二心腸好，不會說你啥的。”

“可我得照顧小爺呢！”

“這不還有我嗎？三們都在，不差你一個人兒，快去吧！”

孃的確有些堅持不住了，扶著牆到那邊跟晉氏說了一聲，便去另一間屋子歇著了。

孃走後，穩婆又對豆蔻道：“豆蔻，扇累了吧？出去玩會兒去。”豆蔻很認真地說：“不去，我要守著小爺。”

“這兒有我呢！你去吧，外面好多人，一定很好玩兒。”

“不去，三說了，我得守著小爺，一步都不能離了。”

“哎喲，你這孩子咋這麼實心眼呢？去玩一會兒又不會咋的，三不會罵你的。”豆蔻還是搖了搖頭，堅持不肯出去玩。穩婆有點著急了，在屋裡心神不寧地徘徊了起來。忽然，看見了桌上半碗沒喝完的小米粥，便揹著豆蔻從袖子裡出了一個小瓶子往裡滴了兩滴，然後端起來遞給豆蔻說：“這米粥你喝了吧，天氣熱擱不了多久，莫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