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聽了這話，角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蒙易，你就實話跟你這位舅母說了吧。”

蒙易一邊躲一邊說道：“舅母，我置換瓔珞是給我小侄兒買洗三添盆的件呢！”

“真生了？”嚴氏停下手，垂下眼簾唸叨了一句，好像是在回答蒙易的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隨後，收斂起那副驚訝的表，故作一臉茫然地問道：“你哪兒來的小侄兒啊？”

蒙易道：“我二哥的兒子是不是我的侄兒啊？我二嫂才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哪個二嫂，被休出去的二嫂嗎？”

“是呀，真生了，那娃兒可漂亮了！我趕著置換了瓔珞給他買好件呢！”。

嚴氏收斂起那副疑的表，瞪著蒙易問道：“生了又咋樣？就一定是你二哥的兒子嗎？蒙家的爺就那麼好混當的？是貓是狗都行嗎？也不瞧瞧自己是個啥東西！”說著眼睛狠狠地在蒙易上盯了兩眼，彷彿有些恨意。

“真是我二哥的！”“你曉得啥呀？指不定是人家哄著你拿東西出來置換呢！跟你親孃一樣兒地煩人！枉你讀了那麼些年的書，白花了你娘那麼些銀子，倒一點出息樣兒都沒有！就算中了秀才又咋樣，沒出息就是沒出息！”

蒙易漲紅了臉問道：“我咋沒出息了？我親孃哪兒煩人了？”

“還吆喝上了？當真是長大了一些，敢衝我頂了？你再頂也是個窮賣花生下的孽種，能出息到哪兒去？”

嚴氏話音剛落，香草就把捧在手心裡件嘩啦一聲灑在了托盤裡，擡起眼皮問道：“罵誰孽種呢？是向來心裡就這樣想的還是今天瞧著我不痛快隨口罵的？這話要到了他爹孃跟前，你也敢說嗎？”

嚴氏的瞳孔忽然收了一下，分明是有些心虛了。撒氣似的丟掉了手裡的畫軸，衝香草說道：“我是給你氣糊塗了才隨口罵的，你想告狀嗎？可莫忘記了，蒙時的爹本連見都不想見你呢！”

“我沒想過告狀，只是覺得剛纔那話像是你發自心的。”

“胡說！我心裡有多厭惡你，你自己該清楚的！我侄兒唐廉可是給你害死的！”

香草把桌上挑好的那盤件和錢袋子遞給了蒙易說道：“去跟掌櫃的把賬結了，那瓔珞就不拆了，倒不如現的送給你小侄兒更好，那可是他名義上的東西。”

蒙易哎了一聲，捧著托盤和錢袋子飛快地跑了出去。嚴氏想阻止他，卻被香草住了：“你還真打算替你丈夫的姐姐教訓的繼子？我們鄉下人有句俗語糙了些，可說得很在理兒，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呵！我真佩服你還活得好好呢！當初你跟唐廉不是喜歡得要死要活嗎？誰曉得他死後不到一年，你就攀上高枝兒嫁給了蒙時，真夠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的！”

“承蒙你誇獎了，我要能機關算盡，爲啥不好好想個法子把唐家的家業一併抓在手裡，還笨得要去跟唐爺私奔殉呢？”

“那是因爲我兄嫂都不答應，你沒法子了！”

“蒙時爹孃同樣也不答應，可我還是嫁給了蒙時！”

“那是因爲你厚無恥！”

“錯！”香草走近嚴氏輕聲說道，“在你和唐家人眼裡，我就是個想攀龍附，拋下窮家份過上日子的虛榮子而已。我財如命，甚至不惜厚臉皮拉著唐爺私奔，對嗎？既然如此，那我爲何還要去跟唐爺殉呢？我求的是財，不是命，整死了唐爺於我有啥益呢？”

嚴氏用狐疑的目打量著香草：“你到底想說啥？”

“於我沒益的事未見得對別人就沒益了，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你是大家閨秀，通詩文的，就算沒聽過也該懂吧？”

“你挑撥離間，妄圖減輕你的罪孽！”

“我那點罪孽減不減都一樣了，不過，你真要好好想想唐家如今是誰當家。”

“哼，你的居心太明顯了，我不會上當的！”嚴氏說完就轉出門去了。剛走到門口，一個男人風一般地衝到了跟前，劈頭問道：“你是不是又打蒙易了？你手發去打馬吊啊，打蒙易做啥呢？病又犯了……”

男人忽然看見了香草，邊的話立刻收住了。嚴氏臉更加難看，不甘示弱地反駁道：“我管教侄兒不行嗎？他兩下就哇哇大，算啥男人啊？”

“不好意思，”香草從兩人邊過道，“借過借過，兩位繼續，當我不存在好了！”

香草走到樓梯口時，蒙易正躲在那兒探顆腦袋掩笑呢！香草問：“看啥呢？”

“舅舅肯定罵舅媽了，嘿嘿……”蒙易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說道，“我每次捱了打就跟舅舅告狀，舅舅總會幫我出氣。”

“你這小子還會挑撥夫妻關係呢？東西買好了嗎？”“都買好了，吩咐穆兒和銀樓的夥計先送回去了。”

香草走出銀樓後問道：“你舅母常罵你是孽種嗎？”蒙易一臉無所謂的表說道：“老看我不順眼，大姐說是八字相剋，犯了衝撞，誰曉得呢！從前也罵過一次，給我娘狠狠地訓了一頓，後來也就沒罵了。不曉得今天是咋了，又罵了一回。隨去吧，橫豎有舅舅替我出氣呢！”

“你舅舅那麼疼你？”

“可疼我了！背地裡給我銀錢花呢，這些舅母都不曉得，嘿嘿……”

回到香草集時，蒙時已經起牀了。他正坐在院子裡，一邊喝粥一邊聽跟前的下人說話。這下人阿四，是蒙時出蒙府之前從當鋪去伺候蒙定的。

阿四回了話後，便匆匆走了。香草問道：“二哥帶啥話來了？”蒙時點頭笑道：“嗯，先回去吧，路上再說。我先得去瞧瞧我那小侄兒！”句實位手。

一到鎮上，蒙時就趕去看晉氏和那孩子。許氏等幾個婦人都在孩子屋裡坐著，見蒙時來了，趕要起迴避。香草笑道：“不矯那個禮節，說起來都是長輩，都坐吧！”

“蒙姑爺，來瞧瞧你侄兒多好看吶！”許氏把孩子遞給了蒙時，他抱抱。他一臉茫然，促手促腳地接過懷裡，生怕多使一分勁兒會把孩子哪兒傷著。他忙問：“這樣對不對？不會弄疼他吧？”

旁邊幾個婦人都掩笑了起來，許氏說道：“這真是沒當過爹的，連抱娃兒都不會呢！”“三娘，你這心做啥呢？往後香草給蒙爺多生幾個，那自然就練手了！”汪嫂子笑道。

“蒙爺都還算會抱的了，”胡氏話道，“我們家善才第一次抱良坤，可把他娘嚇了一跳，提著胳膊就扯起來了，跟扯大蔥的似的！他娘狠踹了他一腳，尖起聲兒罵道：‘找死吶，那小胳膊跟藕節似的脆，你當是田裡不要的秧苗啊？不會抱滾出去！’”

“哈哈哈……”幾個婦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蒙時含笑盯著那娃兒的小臉，一臉羨慕的表，衝旁邊香草努努說道：“瞧見沒？長得和二哥像的。”“我沒見過你二哥，哪裡曉得呢？”香草拿手了孩子那的，也喜歡得不得了。

“你瞧瞧我，我鼻子跟我二哥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蒙易像他娘，我跟二哥像我爹。”

“這纔多大呀？你就能看出這來了？”

“我兒子往後肯定也這麼俊俏！”蒙時笑容滿面地說道。“呸！”香草輕輕地噗嗤了他一臉氣兒笑道，“萬一我生得全是娃呢？你還拿出去丟了不？還沒啥靜呢，就兒子兒子地掛邊呢，重男輕的傢伙！”

“冤枉啊，我哪兒有這麼說呢？”“你就這麼想的，就這麼想的，還不承認呢！”

兩人正逗呢，許氏忽然想起個事，問香草道：“那娃兒的洗三辦不辦？這可得婆家人說話。不過，晉嫂子給休出了門，算哪門子事呢？”

香草微微一笑道：“這事還得辦，要越熱鬧越好。他親爹親自叮囑過了。娘，您算個長輩，這些事我不懂，就給您和姨娘來辦了。在場的幾位可都跑不喲！”

胡氏笑道：“我們倒想來湊這熱鬧，只怕小戶小家的東西不好拿出來添盆呢！我聽說那大戶人家的添盆是拿大銅盆子裝，金錠子銀錠子玉如意珍珠瑪瑙，啥值錢添啥，能裝好幾盆嘞！”

香草笑道：“那添盆就圖個喜氣，盼大家都給這娃兒添份福氣。四娘您要是肯把預先替香雲準備的那些娃兒裳舍兩件添盆，那就是最好不過了！您針線活兒那麼好，城裡都找不到呢！”

“你肯要，我多添幾樣也捨得喲！”

幾個婦人開始討論起洗三的事來。蒙時則摟著那孩子像模像樣兒地晃了起來，忽然噗嗤一聲響起，他立刻覺掌心溼潤了，著一子熱乎乎的覺，隨即而來的還有一臭味兒。

“哈哈哈……”香草跳起來拍手笑道，“拉屎了！拉屎了！寶寶拉屎了！”

蒙時一臉可憐的茫然，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他趕把孩子推給了香草，一看手掌，黃黃的，溼溼的，又噁心又好笑。

婦人們都大笑了起來。麻二婆笑道：“蒙爺，您侄兒好孝心喲！見頭面就給您添金了！”香草笑得直不起腰，輕輕地推了他一把道：“趕回去洗洗，換裳吧！”蒙時哭笑不得，忙出了門，上寶兒回家去了。香草也不會擺弄，趕又遞給了許氏。

晉氏在隔壁聽見了，問回來的綠兒：“在說啥這麼開心呢？”綠兒笑道：“小爺給他三叔添金了，嚇得他三叔跑回去了！”

“喲，真的呀？”晉氏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孩子怕是跟他三叔有緣呢！”

“可不是嗎？今天見頭面就好好孝順了他一回呢！對了，三說要給小爺辦洗三呢！”

“要給靖兒辦洗三？”晉氏收斂起笑容，微微皺了皺眉道，“那可又得麻煩們了。原本我住在這兒就很打擾了，還辦這些事……我心裡想著是不辦的。”

“您那點心思三咋會看不出呢？說您好容易生個大胖小子出來，可不得給這小爺熱鬧熱鬧嗎？二爺心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沒法子跟您說罷了。”

“唉……”晉氏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倒是沒抱啥希能回蒙家，從前那婆婆是啥樣兒的人不還不清楚嗎？這孩子回了蒙家只怕也是住不安穩的。我只盼著我們一家早點可以團圓，不在蒙家也行，倒還清靜些。”

“我聽三爺的口氣，還是得送您和小爺回蒙家的。二爺還在家裡等著呢，難不一輩子怕了老夫人嗎？說到底就是沒兒子的過，您是有兒子的人，怕做啥呢？”

晉氏笑了，指著綠兒說道：“最不怕老夫人除了香草，就是你了！誰要有福氣娶了你就對了！”

正說著，門口來了一輛馬車，下來一個僕人，他匆忙跑進來問：“綠兒在嗎？”綠兒跑出來一看，驚訝地笑道：“這不是阿四嗎？你咋來了？對了，你咋曉得這地方的？”

阿四說：“二爺聽說二生了，高興得一宿沒睡覺，特地吩咐我送些東西來！二和小爺好吧？”“好著呢！一屋子人正商量著給小爺準備洗三的事呢！”

“喲，二爺正想著這事呢！他還說明天……”阿四說到這兒忽然又打住了。

“明天咋了？”“明天要好好辦，熱鬧辦呢！”

“那是自然的，歇下來喝口茶吧，送了啥東西呀？”

“都外面馬車裡呢，些人幫忙搬去！”綠兒一招呼那些婦人，大家都去幫忙搬東西了。東西裝了大半馬車：綢緞羅紗，金銀盃碟，小孩裳，各糕點，幾乎樣樣齊全，很快就堆滿了晉氏的房間。

阿四不能進去，在門口給晉氏磕頭道：“二爺惦記著呢！這些東西都是他親自開了單子吩咐小的去買的。要是不合二的心意，您莫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