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蒙時的妻子香草，見我夫君一夜未歸，所以上門來接了他回去。請問鄭先生，我夫君在哪兒呢？”

鄭先生上下打量了香草一眼，從心底有些看不起這子。論相貌比不過自己侄兒悅媛一半，論舉止，完全俗不堪；論德行，雖未深，也可見一斑。他打算給這香草一個下馬威，往後悅媛在蒙時家也好過些。

“時牧正歇著呢，還未起牀，你這麼早就來尋他，是不放心啥嗎？”鄭先生捻鬚說道，“那男人在外自有他的事，你爲子，就該待在家裡照料家事，等他回去，豈能隨意跑來我這兒找人呢？”

香草翻了白眼，心想這老頭子是想擺臉子嚇唬人嗎？行，看在蒙時啓蒙先生的份上，不下狠手！微微一笑道：“家裡有急事呢！我不得不來尋他，先生還是他出來吧！”

“就算有再急的事，該你家僕婢來請，你一個年輕婦人跑來算啥呢？時牧沒教過你規矩嗎？”

胖臉書生忙附和道：“先生，您初次見，有所唐突就原諒一回吧！一個村姑，能懂啥規矩呢？就算時牧想教，那也要學得來才行呀！不是每位姑娘都像悅媛妹妹那樣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

鄭先生聽著心裡很用，連連點頭笑道：“你說得極對，我們家悅媛不是其他子可以相比的。”

瘦臉書生也忙奉承道：“那是自然了，無怪乎昨晚時牧還誇悅媛妹妹琴技超羣，簡直是秀外慧中呀！”

虎牙書生也不落下：“何止呢，時牧還主斟了好幾杯酒與悅媛妹妹同飲，飲酒時兩人還忍不住對起了詩，那人一個羨慕怎了得呢？”。

鄭先生笑道：“他們自就相識了，常常如此，可謂是青梅配竹馬呢！”四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清爽的笑聲，好像完全不當香草存在似的。香草算聽明白了，這幾個人是打算替鄭悅媛出口氣兒呢！

往旁邊椅子上一坐，說道：“各位慢慢誇吧，反正我們家蒙時還沒起牀，我不急。”

“先生沒你坐，你就坐下了？”胖臉書生一臉痛心疾首地對鄭先生說道，“先生，您瞧見沒？真是太沒規矩了！往後一定要讓悅媛妹妹好好教教，啥知書達理！”

鄭先生又捻了捻他那山羊鬍須，笑道：“等悅媛嫁過去之後，是要費些心思來打點時牧家裡的事了。”“等等，”香草轉頭問道，“誰嫁過去？誰來打點蒙時家的事？我咋聽不明白呢？”

鄭先生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就索跟你說了。像時牧這樣的男人邊豈能只有你這一個人呢？先莫說你配不配得上他，縱然你配得上，他也可以再娶。我家悅媛不嫌棄你，願與你平起平坐，是你的福氣，自己好好想想吧！”

“蒙時曉得嗎？他已經答應了嗎？”

胖臉書生道：“這麼好的姑娘他能不答應嗎？悅媛肯以平妻的份嫁給他，他該叩謝佛祖了，自然是應允的！”

“他要叩謝哪個佛祖啊？哪個佛祖的佛法上允許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了？你倒是跟我說說！”香草嗖地一下站了起來，直視胖臉書生問道。

寶兒嚇了一跳，忙扯了香草的袖，小聲道：“，莫怒，悠著點！”

“悠啥悠啊？”香草甩開袖子說道，“四個男人欺負一個人，這就是他鄭氏的門風？”說完往鄭先生等人跟前大步地走了過去。

虎牙書生忙問道：“你要幹啥？”

“放心，我不打人的，”香草笑了笑說道，“你們是讀書人嘛，我相公教過我了，跟讀書人要講道理的嘛。那行，我就跟你們講道理吧！你們曉得啥是三從四德嗎？”

鄭先生冷笑道：“這都不曉得我就枉爲禮部侍郎了！《儀禮·喪服·子夏傳》：“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此爲三從；再者，《周禮·天·九嬪》：“九嬪掌婦學之法，以九教：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此爲四德！”

香草擊掌笑道：“好厲害呀！不愧是退了任的禮部侍郎呢！不過，這三從四德的解釋愚不可耐！”

“你居然敢說先生愚不可耐？”胖臉書生氣憤地指著香草說道，“小小村婦口出狂言，好不囂張！”

寶兒心裡咯噔了一下，完了，惹火了這幾個人怎麼收場了呢？

鄭先生擡手示意胖臉書生莫話，衝香草問道：“老夫倒要請教請教你的解釋！”

“聽好了！”香草掰著手指頭說道，“所謂三從是，老婆說啥都要聽從，老婆做啥都要服從，老婆走哪兒都要跟從；所謂四得，是老婆花錢要捨得，老婆嘮叨要聽得，老婆打罵要忍得，老婆生日要記得！明白了嗎？”

那四個人像形態各異的佛像似的立在那兒了，表無一例外地充滿了驚愕和無語。寶兒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又立刻捂住，死死地把冒上嚨裡的笑可咽回去了！

半晌後，鄭先生首先反應了過來，指著香草問道：“你這哪門子的謬論啊？老夫聞所未聞！哪本書寫了？”

香草一本正經地說道：“先生博文天下，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那些書本的記載又豈能盡全？先生所不知的未必就是沒有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呢！”

“可你所言有駁於儒家禮教，完全是行不通的謬論！”

“唉……”香草一臉惋惜地說道，“可惜孔子前輩早我幾百年出生，要是他能聽到我這番言論，指不定就記在了他那名傳千古的著作《子曰》裡了！不曉得是他的不幸還是我的錯失？”

“噗嗤”一聲，旁邊虎牙書生終於忍不住噴口水笑了出來：“你……你還懂《子曰》？”

“自然懂了，我家相公教過我呢！要不我背兩句給你們聽聽？”

胖臉書生和瘦臉書生見鄭先生臉都變了，忙齊聲說道：“先生，去後院！”鄭先生立刻從鬱悶中反應過來，說道：“行，你不是要去找你家相公嗎？他在後院呢，昨夜喝得不，悅媛照顧了他一夜，應該起牀了！”他說完這話後，幾個人都笑米米地看著香草的反應。據他們的經驗可以得出以下三個反應：

第一，面發青，一副被拋棄被棄的悲觀之相；第二，當場痛哭，並捧面哽咽地說：“我家相公不會的！”；第三，暴跳如雷，撒潑打諢，摔杯子砸桌子！反正無論眼前這子採取哪一種方式發泄憤怒，鄭先生都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聽完鄭先生的話，香草自然有些不痛快。可看著這幾個傢伙雙眼閃著綠地盯著，就知道肯定是等著發難呢！可不能就此稱了這幾個人的心！

“寶兒，”香草回頭說道，“聽見了吧？你是咋伺候你家爺的？明曉得人家鄭先生家裡僕俾不夠使喚，客人多了連自己侄兒都要上場打雜，你咋不能替人家鄭先生省點心呢？枉你爺平日裡跟你說，鄭先生是他恩師，鄭家家風清整嚴明，鄭家子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金鳥籠裡關著的千金小姐。這下好了吧？讓鄭小姐替你照顧了你家爺，人家嫁不出去回頭跳河尋死，可不得你爺擔著嗎？”

寶兒只好像啄木鳥似的點著頭道：“是是是，是小的疏忽了，莫生氣，下回不敢了！”

止了回己。“鄭先生，”香草轉過臉來笑容滿面地說道，“勞煩您找個人帶路，我接了我家那醉鬼相公回去，省得再給您和您侄兒添麻煩了！”

一哩啪啦地說了一通，把鄭先生連帶鄭家都含沙影地罵了一回，鄭先生心裡可不爽快了，自己準備的那些招式一個都沒用上！但他心氣高，覺得不能跟個村婦辯駁，便起拂袖道：“行，隨老夫來吧！不過，老夫要提前告訴你一聲，昨晚老夫已經做主，把悅媛許配給了時牧，你不承認也得承認！”

香草故作驚詫地問道：“喲？現下流行這樣嗎？先生請學生聚餐之外，還附贈侄兒一名，你這先生做得可真夠仁至義盡的！”鄭先生氣得臉都白了，哼了一聲往後院走去。三個書生趕跟了上去，生怕離香草近點會有生命危險似的。

寶兒跟在香草後問道：“，要是一會兒爺真跟那鄭小姐有啥沒啥的，您千萬莫衝，爺肯定是不願意的！”

“放心，我會聽完他解釋，再閹！”

“不不不……不行吶！”寶兒勸道。

香草正氣呼呼地往前走著，旁白綠叢中忽然出一隻手來把拽了進去。以爲是什麼不知死活的輕薄浪子，正要過肩摔時，那人說話了：“莫激，是我呢！”

香草定睛一看，原來是蒙時！正要說話，蒙時噓了一聲說道：“莫說話，我們趕走吧！”

“你不是在那屋跟啥圓明園一塊兒嗎？”

“回去再說！走，寶兒！”

三人居然鬼鬼祟祟地折返原路，出了花園，到了外廳。蒙時跟其中一個下人代了一句後，這才拉起香草，帶上寶兒離開了雅雲軒。

一出門，香草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咋像賊似的躲在那兒呢？昨晚豔福不淺吧？”蒙時打了個哈欠說：“莫提了，昨晚在樹上裡湊合了一晚，睡都沒睡好呢！”

“啥？樹上？”香草使勁掐了他胳膊一把笑問道，“哎喲，那如花似玉的人兒往你懷裡送，你這乾柴還能不著火？”蒙時哎喲了一聲，了胳膊說道：“我對悅媛可真沒那兒長的意思。貌比西施也好，若天仙也好，也是別人的，我不會沾染半分的。”

“那您昨晚爲啥沒回來啊？”寶兒好奇地問道。

“鄭先生人把院門上了鎖，我打算爬上樹翻出牆的。可上了樹，我酒勁兒就上來了，乾脆窩在那樹杈裡睡了一覺。反正我從前在外也沒在樹上睡過，就是第二天醒來渾都疼，”蒙時了香草腰上一把笑問道，“娘子，回家給我吧？瞧我昨晚多可憐啊！幸虧天氣熱，要不然指不定就傷風冒了呢！”

“可是，您剛纔爲啥要跑走呢？”寶兒越問越來勁兒。

蒙時敲了他腦袋一下道：“鄭先生好歹是我恩師，我不能真的跟他翻了臉。他說到底也就是想把悅媛嫁給我，昨晚我一去就看出他的用心了，一味地敷衍著，不想抹了他的面子罷了。要是剛纔真面了，只怕你家的火氣就不住了，不了又有一場尷尬，何必鬧得你死我活呢？我這一溜走相信恩師也會明白我的心意了。”

“相公，”香草眨眨眼睛說道，“我忽然之間有點崇拜你了！給我籤個名兒好嗎？”

“簽名兒做啥呢？還是回去給我實惠多了，我後背可疼死了！”

“嗯！”

蒙時帶著香草和寶兒溜出雅雲軒時，鄭先生等人已經來到了院子裡。胖臉書生回頭不見了香草二人，忙說道：“先生，那村婦沒跟上來呢！”

鄭先生拂袖冷笑道：“我量也只有耍皮子的功夫，哪裡會真跟著來呢？剛纔不過是裝出來的！”

“還是先生好計謀啊！”瘦臉書生誇讚道。

鄭先生走到房門前，大聲喊道：“悅媛，悅媛啊，開開門，叔父有事找你！”

片刻後，悅媛打開門走了出來。神憔悴，目渙散，雙眼微微發腫。鄭先生忙問道：“咋了？是不是時牧欺負你了？快了他出來！”

“叔父！”悅媛楚楚可憐地說道，“時牧本不在房裡，您莫說了！”

“不在屋裡？那昨晚……”“您白費了力氣，他本……本對我就沒有那份意思……”

“這是咋回事呢？”

鄭先生忙拉著悅媛進房坐下，三個書生靠在房門外豎耳聽著。隨後，悅媛將昨晚發生的事娓娓道來。當胖臉書生和瘦臉書生把蒙時扶到房間裡時，悅媛已經在裡面了。兩人退去後，悅媛看著牀上醉得迷迷糊糊的蒙時，心裡是既又恨的。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蒙時單獨相，更沒想過要灌醉了蒙時才能得以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