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慶依舊彬彬有禮，只是語氣中多了幾分生：“不曉得香草姑娘追來有啥指教？”

“此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回去再說。”

“若說銀子的事，我心十分激，但無功不祿，實難接。”香草瞧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兒，忍不住笑了，說道：“我曉得你是無功不祿的，可我那姐姐卻是個死心眼。一聽你姑姑說你還沒準備盤纏，急得到抓錢，就差沒把自己賣了。”

廖慶忙道：“實在慚愧，讓令姐憂心了！”

香草擡手遮住了腦袋，問道：“秀才相公，你忍心瞧著我一個姑娘陪你在這兒暴曬嗎？你剛纔說無功不祿，若是有功呢？你可？”

廖慶似乎聽明白了香草的話，問道：“莫非你有啥事要我替你辦？你只管說來聽聽！”“秀才相公，先回頭尋個蔭涼吧，不然我可真要曬暈了！”廖慶抱歉地笑了笑說：“是我思慮不周全，請！”

廖慶沒想到香草並未帶他回食店，而是到了一位陌生爺的住。香草給他介紹了蒙時，他聽聞蒙時是進士出，急忙弓腰行禮道：“原來是前輩，失敬失敬！”

蒙時忙扶了他起道：“沒有外人，不必拘禮，請坐！”

“豈敢豈敢？前輩先請！”“不論那前輩後輩，同坐吧！”

香草不了這兩個書生在這兒寒酸禮節，全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忙笑問道：“兩位，能說正事了嗎？”兩人坐下後，蒙時讓寶兒奉茶才說道：“聽聞你文筆了得，書畫皆通，又正備今年秋闈之試，因此想央請你個事。”廖慶又拱手施禮道：“前輩何須說央請二字，但說無妨！”“在下有小弟一名，年約十五，赴今年鄉試。家中正缺良師益友督導，若你願意，自然每月奉上五兩銀子的月銀，如何？”

廖慶有些驚訝，瞧了蒙時一眼，又瞧香草，明白這是兩人好意給他活兒幹，省得他不收那銀子。他一時激萬分，忙起又鞠躬施禮。香草忙說道：“莫再行禮了！聽著你們倆說話，我真是頭皮子都麻了！哪兒來那麼多繁文縟節呢？爽快些，答應還是不答應？”

廖慶卻之不恭，滿心歡喜地點頭答應了。他問道：“不知是否前往前輩家中教習？若是，等鄙人回家收拾了行裝再登門拜訪。”“城中太過喧囂，不適宜靜心攻書。在下接了舍弟往此，你只管收拾些行裝往此來便可……”“停！”香草哆嗦了一下說道，“兩位，小的還是先行告退了，你們慢慢商量著辦吧！我姐還等著回話呢！”蒙時和廖慶都笑了起來。蒙時點頭道：“那你去吧，我會跟廖慶說明的。”

香草回到家後，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香辛。香辛那一臉的愁容頓時煙消雲散，忙問道：“蒙爺果真願意請廖慶爲他弟弟教習？”“人還在那兒呢！你要不要去聽聽他們說話？”香草比劃了一個怕冷的作笑道，“我可不了了！又是前輩，又是鄙人，還有啥舍弟，文縐縐的酸得要死！這兩書生待在一會兒就不好好說話了！”

香辛笑道：“那文人說話豈能跟我們一樣，啥話都能往外吐？還不得斟酌字眼呀！”香草取笑道：“喲？姐是護短呢？”香辛回說：“我是護我妹夫，不該護嗎？”許氏見香辛都能說笑了，剛纔提起來的心也就放下了。笑著數落香辛道：“那妹夫的話可不能說的，萬一傳出去了，蒙爺不承認，那還不死你妹妹？”香辛笑道：“娘，您還怕香草給蒙時欺負了？您沒瞧見那天好月鬧事時，蒙時一發地丟給香草置，全當是自己人了！您呀只管等著做那進士老爺的丈母孃！”

“不止呢，”香草嚷道，“娘還是秀才相公的丈母孃呢！誰有您這等福氣呀？”

“哎喲，又笑話我了，瞧我咋收拾你嘞！”香辛和香草在房裡嘻笑打鬧了起來。許氏在旁邊看著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自家兒總被好人家看上，憂的是兩家都還沒落定，算哪門子事呢？

後來，寶兒跑來報了個信兒，說廖慶答應了三日之後便收拾行裝來鎮上。蒙時打算後天回城去接了弟弟來。

傍晚時，汪嫂子和孟賢又來請他們去吃晚飯。笑道：“中午沒好好地跟你們倒杯酒。香草還嚷著要兩個雙杯兒呢！我可要給補上才行！晚上也沒請旁人，單請了你家，我兄弟家和胡四孃家。只當你好心，替我把中午那些剩下的打包進肚子吧！”許氏覺得不好意思，卻拒不了汪嫂子的一片熱，只好帶著一家子又去了。

香草去時，小滿孟賢等一羣夥計早喝上了。一到，夥計們全都要來給敬酒。忙笑道：“莫了章法，忘記今天是誰請你們喝酒的？喝了這頓，是不是該想著下頓了？”小滿聽懂了香草的話，吆喝道：“是呀，孟賢，下頓酒啥時候請呢？兄弟好早早問大表妹支了這個月的月錢，封你一個大紅封子嘞！”

汪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時，麻二婆開口了：“那不得尋個大仙好好地看個日子嗎？小滿兄弟，莫急，這酒是跑不的！”

許真花忽然轉頭問小滿：“你月錢又用完了？前天我纔給了你二兩銀子呢，花哪兒去了？”“那左花花右花花，可不就花完了？”小滿心虛得很，忙轉頭找良坤杯喝酒。

許真花還想再問，又覺得不妥，只好打住不說。香草挨著許真花悄聲說道：“姨娘，您也莫問得太多了。只要不是胡花的，隨了表哥去吧！”“他那些錢都要存著給他娶媳婦的，我心裡有數呢！”許真花唸叨了兩句也沒再說什麼了。

酒坊裡熱鬧了好一陣子，才各自散去。幾個男人中午晚上都喝了酒，不倒也歪歪斜斜了。許真花扶了小滿回去，張金在後面搖晃道：“這婆娘管了小的就不管老的了？可見有了兒子沒了夫！”

大家一陣大笑，小鹿和良傑忙跑上去扶著張金。張金點頭笑道：“有閨還是好的！說啥閨都是賠錢貨，那是他們沒見識！”

香草趕上去說道：“姨夫就是有見識，我最佩服您了！要不再敬您兩杯？”

“饒了我吧，明天你那賬本只怕要倒著看了！”

一羣人互相招呼了一聲，然後各自回家了。胡氏和香雲扶著良坤回了房間。胡氏叮囑香雲道：“我去瞧瞧你爹，他也喝了不呢！打盆水來給良坤子，讓他歇著吧！”

“娘，您也喝了不，早歇著吧。”

香雲去竈屋裡打了熱水來，擰了帕子給良坤了臉。剛轉要去擰帕子，良坤忽然從後面摟住了的腰，將用力地抱尚了牀上，不由分說地了上去。。

著草娘。香雲忙掙扎道：“不行，良坤……”良坤睜著一雙醉米米的眼睛問道：“咋了？又不讓我了？那晚，你不是已經讓我了嗎？”

香雲扭過臉，小聲地說道：“今晚不行……來那個了……”“來啥了？”良坤傻兮兮地問道。

香雲紅了臉，聲音輕得像貓在撓：“來……來葵水了……”“啥是葵水？”“真笨呢！”香雲使勁推了推直往肚兜裡拱的良坤道，“那姑娘家都會來的嘛！”

良坤忽然明白了什麼，很失地問：“來葵水不行嗎？”香雲咬著脣點點頭道：“我娘說的……不行……等沒了再說吧。”

“那得多久？”

“三四天吧。”

“每個月都來？啥時候啊？”

“月初的時候。”

“疼嗎？”

“有點……”

“哪兒疼啊？”

“笨，自然是肚子了！”“哦……那要不要我給你？”

兩人居然就葵水的問題討論了起來。胡氏本來還不放心香雲照顧良坤，打算過來瞧瞧。誰知道一走到窗戶邊就聽見裡面兩人小聲說話，高興得掩笑了起來，像賊似的趕轉走了。

夜漸漸深了，鎮上的人都陸續進了夢鄉。香草看完客棧用料的賬本子，細細覈算了一回才停下手。正打算睡覺時，香辛從牀上翻了起來。

“咋了，姐？”“肚子不舒服呢，想是酒喝多了。”“那我扶你去茅房吧！”

香草扶了香辛到茅房，回來路過後門時聽見了兩聲撞門聲。有點奇怪，走近後門耳聽了聽，好像有踩過幹竹葉的聲音。想可能是有人從後面這條路上過吧，也就沒多想什麼。

擔心香辛會不舒服，就站在院子裡，擡頭看了看漆黑夜空裡的星星。星點點，彷彿孩明亮的眼珠子。來到這兒有多久了已經不記得了，只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融了這個家，上了這家裡的每一個人，這院子，甚至角落裡的一棵樹。這些人和東西彷彿是上一世年珍藏的玻璃珠子，一顆也不能。

就在著寬闊麗的夜空時，一燒焦的味道忽然飄到了的鼻腔裡。有些疑心，四瞧了幾眼，覺這味道像是從後門那兒傳來的！

想到夏天干燥容易著火，便拿了盞燈籠打開後門想出去瞧瞧。沒想到，一出門就撞見一條黑影搖搖晃晃地從跟前閃過。嚇了一跳，以爲是賊人，忙高喊道：“誰呀！”

那黑影聽見的聲音原地停頓了一秒，接著狂奔而去。不敢拿著燈籠追出去，趕把後門關上了，心坎砰砰地直跳呢！正打算去個人來時，旁邊張三姑家的後門出忽然竄起一兩丈高的火苗，彷彿一條火龍忽然騰空而起！

頓時嚇傻了，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正的火災呢！那火苗瞬間吞滅了那堆整齊碼放的柴火，並驚得旁邊豬圈裡的豬嗷嗷直了起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朝院子裡喊道：“著火了！趕起來！著火了！”

許氏沒喝兩杯酒，躺下還沒睡著呢。聽著香草的呼，急忙奔了出來。香辛也從茅房裡衝了出來。當們跑到院子時，驚恐地發現一牆之隔的張三姑家冒起了騰騰的烈火！

許氏慌張地喊道：“辛兒，趕去你姨夫他們！我去前門三姑！”

“好，您往前頭，我去後門他們！”香草忙頂著熱浪衝到後門上使勁地拍門喊道：“三姑！張遠哥（張三姑兒子的本名）！快起牀啊！著火了！”

裡面沒有任何反應，火苗卻已經貪婪得闖進了三姑家的後院裡，不斷吞噬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香草猛然想起，張三姑和兒媳婦都賭氣出門了，家裡只剩下張遠和賽兒了！

“張遠哥！”香草拼命地捶門大喊道，“開門吶！賽兒！賽兒！”

一陣幹風吹過，火苗忽然轉頭，橫向過院子往隔壁香草家後院而去！香草正著急時，後門忽然開了，賽兒咳嗽著奔了出來，撲進香草的懷裡哭了起來。

“賽兒，你爹呢？”香草忙問道。

“爹沒回來呢！”香草長舒了一口氣，急忙帶著賽兒進了自家院子。家裡的人已經全部驚醒了。搶的搶東西，的人，救的救火，瞬間一片慌了起來。

正值夏日，東西都極易燃燒。只見院子裡那棵最大的香樟樹被火苗燒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音，香草嚇得臉都白了！那火苗準確來說不是紅的，而是深橘紅。火焰隨風搖曳，像囂張的巫婆在狂舞火焰的裳！

“水不要潑，往火苗上潑才行！”張金扯起嗓子喊道。

香草從恐慌中回過神來，雙手抖地去拿地上的木桶。忽然，有人拽住了的胳膊，將往懷裡輕輕一拉，耳邊傳來悉的聲音：“瞧見你就好！嚇死了我！真是嚇死我了！”

香草聽著蒙時的聲音忽然就哭了，從來沒這麼脆弱過。蒙時忙拍了拍的後背安道：“不怕，不怕！你趕跟寶兒出去，我來救火！”

“我也要去……”“莫添了，趕出去吧！你臉都白了，哪裡還有勁兒救火呢？”

“那你小心些！”

蒙時讓寶兒把香草幾個人小孩帶出去。然後，他朝張金喊道：“莫分開潑水，得集中了往火勢最猛的地方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