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時知道蒙老夫人是有的放矢，左右不過是爲了他查帳的事。他不再說話，靜靜地跪在旁邊等蒙老夫人哭完再說。

蒙老爺再三讓蒙老夫人起，這才委委屈屈地起了，坐在牀邊的繡墩上抹淚。蒙老爺輕嘆了一口氣道：“當著兒子的面，你就莫哭了，兒子看了笑話去。我曉得從前你過大委屈，嫺兒也是，但是事都已經去了，你不要總放在心上了。”

蒙老夫人哽咽道：“老爺，我是沒本事替您管教您那兩個兒子了，索興還給您吧！不是我不心疼您的子，是我實在無法管教。若是耽誤了他們，只怕我到了地下，他們的親孃都不會放過我呢！”“這是哪兒的話呀？老二老三有啥不爭氣的地方你這做孃的只管教訓就是了，還有我這爹在呢！你說來聽聽吧！”

蒙老夫人瞥了旁邊跪著的蒙時說道：“這事還是由你自己來說吧！反正到了該提親的時候，你也會跟你爹提的。趁著你爹最幾天子不錯，你放大膽地說出來，你爹或許經得住！”

蒙老爺一臉詫異地問蒙時：“你說說，是要問那戶人家的小姐提親嗎？”“沒有，”蒙時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回答道，“我沒打算跟哪位小姐提親，娘只怕是聽了外面的傳言誤會了。”蒙老夫人冷笑了一聲說：“若真是誤會了，這誤會可大了去了！難道說你沒有與那香草一同做買賣？你們兩人的閒話都傳到城裡來了，這還誤會？”蒙老爺忙問道：“啥香草？啥買賣？”

蒙老夫人道：“老爺您記得吧，老三往鄉下去種那啥甘蔗。我們都勸他不要去種，好好的家業不打理，種啥甘蔗呀！可他偏不聽，非要去那鎮上種甘蔗，還種出了一段子閒話來！香草是誰您估計早忘記了，我給您提提醒您就記得了。唐府那爺是咋沒了的？還不是因爲香草！”

蒙老爺猛然回想了起來，驚愕地盯著蒙時問道：“莫非你跟那香草有扯不清楚的干係？”沒等蒙時答話，蒙老夫人搶先說：“老爺，爲了您的子我真是不敢跟您提呀！這風言風語傳得滿城都是。說啥香草要嫁進蒙家做當家了，還說啥一進門我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您聽聽這話嗎？我不是沒說過您的寶貝兒子，可他不聽呀！”蒙老爺再疼蒙時，也對這種門第名聲之類的事很計較。他面帶慍地問蒙時：“你娘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與那香草到底是啥干係？”蒙時早看出了蒙老夫人的用心，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跟父親頂撞上。他仍舊一臉無辜的表說：“娘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我何曾說過要娶香草了？近日我與聯手做豆瓣醬的買賣，旁人見了眼紅自然要生些是非出來，娘是見慣大風浪的人，豈能相信那些傳言呢？”

“當真？”蒙老爺用質疑的口吻道。

“自然是真的了。像定親這樣的大事我豈能不跟爹說呢？我再沒規矩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我曉得，這些話怕是大姐和大姐夫跟娘說的。娘不常出門，哪裡去聽那些閒話去？唉……最近我查了些舊賬，又惹得大姐夫不痛快了，早料到了！”

蒙老夫人忙辯解道：“老三你說這話就冤枉你姐姐姐夫了。想從前你不在家時，多事都是由你姐夫來料理，賬上出錯也是難免的。人非聖賢，豈能無過？只是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拽著些賬目就對你姐夫發難，倒教你姐夫心裡寒涼無比。”說完又委屈憐憐地對蒙老爺說：“剛纔大姑爺跟我提了，他到底不是蒙家的人，不是疑心他這個就是疑心他那個，總沒個安生的時候。他索要帶了嫺兒回安徽老家去。”

“要走？那可不啊！他們這一回去，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見上一面呢！大姑爺是生氣了？”

“可不是嗎？”蒙老夫人不滿地瞟了蒙時一眼道，“老二不會管賬大家都是曉得的，大姑爺替他補了不子，但總有沒補上的。如今查出來不對倒都是他的錯兒了！您說他心裡委屈不委屈？大姑爺不是沒本事，離了這家又不是找不到口飯吃，他安徽老家那兒還有田地料理呢！回去照樣過舒坦日子，何苦在蒙家人白眼呢？”

蒙老爺眉心皺了起來，點點頭道：“去對大姑爺說，委屈他了。今天，我放下這話兒，從前的帳不要再查了。聽見沒，老三？”

蒙時點點頭說：“蒙家還是由爹掌管，一切全憑爹來置，我只管聽著就是了。”“老三，你這口氣聽上有些不服氣呢！要是心裡有啥不痛快，當了你爹的面兒說出來，省得往後憋得難。”蒙老夫人趁機挑撥道。“娘多慮了，我回來本就是替打理蒙家的家業，一切自然全憑爹來做主，我何曾有一抱怨？若是娘不放心的話，這帳照舊還給二哥來管，讓大姐夫從旁幫襯著，咋樣？”蒙時對蒙老夫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冰冷。蒙老夫人心裡微微了一下，匆忙地把目躲開了。

蒙老爺忙說道：“不說那話，聽著人心裡不舒服。你又要撂下擔子往外跑，我可不準的。這事就這樣吧，你忙了一整天也累了，早早去歇著吧！”

蒙時起離開後，蒙老夫人趁機問道：“老爺，您當真放著老三跟那香草來往不管嗎？您去外面聽聽，流言漫天飛呀！萬一兩人真廝混到一塊兒，我們蒙家的臉面往哪兒擱呢？撿人家唐爺留下的破鞋穿，這話嗎？”

蒙老爺皺眉凝神了一小會兒，擡起眼皮問道：“上次那鄭小姐對老三咋樣？”你再話氣。

“自然是心肺地好呀！老爺您是沒瞧見，人家啥事都依順著他，說話輕聲細語，斯文有禮，一口一個蒙時哥哥地著。也不曉得老三是不是中了那香草的道兒了，對竟然視而不見呢！我倒想著撮合了這段好姻緣，得了鄭小姐這個好媳婦，也算是對得住老三的親孃了！”

“這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妁之言，這種事要當機立斷的好！你派人去州府打聽打聽，若是鄭小姐還未許配人家，便給老三先行定下，等擇下吉日時，再跟老三說。”蒙老夫人心裡一陣狂喜，可臉上仍舊一副擔憂的表問道：“這合適嗎？萬一老三不答應，香草攛掇他又私奔一回呢？那臉可丟大發了！”。

“你只管去辦，有我在呢！老三再不孝，也不會舍了我這半癱的爹而去！”

蒙老夫人忍不住出一得意的笑容說道：“等親事一定，老爺您的心就可以放下來了！您放心，我明天就派人去州府打聽！”

“這事斷不能老三先曉得了！”“老爺您放心，這事我必定瞞得滴水不，連嫺兒和大姑爺都不說，省得走了風聲。”

這事就在蒙老夫人的張羅在悄然地進行著。蒙時當然是什麼也不知道，只一心忙在新開張的豆瓣醬鋪子上。等鋪子上的事理順了，他空回了一趟鎮上。

當他的馬車緩緩從好月家鋪子跟前經過時，蘭氏急忙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嚇得劉長海以爲強盜來了，忙喊道：“跑啥跑？”蘭氏不理劉長海，直奔後院，對正在洗頭的好月說道：“那蒙爺回來了！”

好月顧不得一頭皁角水，急忙擡起頭問道：“當真？”

“可不是當真嗎？我瞧著他的馬車從我們鋪子前經過了！你說這人去了城裡大半個月，我還以爲他不回來呢！”

好月心裡一陣歡喜，之前還以爲蒙時在城裡有了人，不再回來了呢！忙吩咐蘭氏道：“今晚做幾個別緻的菜式，我好送過去！”

蘭氏笑道：“包在我上！誰說只有那香草會做飯，我也有一手呢，你等著！”

好月心裡一陣小鹿狂奔，宛如初次遇見了郎似的。對蒙時的覺從當日在良生家堂屋遇見之時，便悄悄地播種下了。曾無數次地幻想過，唐爺用紅帳子的流蘇大轎擡了進蒙府。公婆是如何喜歡，疼，兄弟妯娌是如何地敬重，連那些僕俾也是一發地奉承著……每每想起這些，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歡喜。如今蒙時好不容易回來了，可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呢！

夜幕降臨後，天空下起了小雨，這讓好月有幾分掃興。原本想穿著自己親手裁剪的那藕繡桃花的夏而去。可一出門便涼風吹，不得不披上一件不太搭調的披風。

蘭氏拿食盒裝了四五樣兒親手製作的小菜，遞到了好月手裡說：“都熱乎乎的，送去就蒙爺嚐嚐，能待多久是多久，曉得不？”“嫂子，這樣過去合適嗎？”好月居然這樣害地說了一句。

“有啥不合適的呀？你新搬來這兒，照理該跟四鄰送些東西，套套。這蒙爺份尊貴，自然該第一個去他那兒！”蘭之說完撐起一把雨傘，送了好月出門，眼瞧著敲開了蒙時住的門，給寶兒請了進去，這才賊兮兮地回頭，頂著小雨跑回了自家的鋪子裡。

劉長海衝抖了抖眉，笑問道：“進去了？”蘭氏抹了抹頭上的雨水珠子，翻了個白眼說：“可不進去了嗎？你妹妹那樣兒也不差，只要肯把子往上一，有幾個男人把持得住的？你沒聽見喲，剛剛還問我這樣過去合適嗎？呸！裝啥裝呀？我瞧著都恨不得剝自己上去了……”“莫說了！”劉長海忽然打斷了蘭氏的話。

原來張三姑頂著雨小跑了進來。一進門就笑問道：“快打烊了？我來得真是時候呢！不耽誤你們吧？”蘭之笑臉盈盈地說道：“不耽誤！昨天取走的裳還合不？”張三姑點頭笑道：“合呢！今天我姑娘來看我，帶了一塊好料子，讓我再做一呢！你們不曉得，下個月我姑爺要辦壽，可不得穿面點嗎？”劉長海一面接過料子一面問道：“三姑的姑爺是做啥的？”一說起這個，張三姑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哎喲，也沒做啥大買賣，從前在外面跑跑貨，眼下在他們那片兒開了間絨線鋪子，倒還能掙幾個錢。今天我姑娘說要接了我一塊兒去福，我不願意呢！我又不是沒兒子，跟著姑娘做啥呀！”蘭之笑道：“那是您老人家好福氣呢！有兒子養，連姑娘都搶著養您，難得喲！您該去纔是！”“我家那姑爺死了爹孃的，家裡沒個人幫他照料那三個娃兒，單靠我閨咋行呢？所以啊，我還是想著去幫襯幫襯他們。”

“那是應該的！”蘭氏敷衍地笑了笑。

“你們還沒吃夜飯吧？好月呢？我瞧著剛纔在蒙爺家門口的那個是不是呀？”蘭之眉頭一提，心想這人可是張大呀！何不借著的傳一傳呢？於是故作爲難的表笑道：“都您瞧見了？您老人家好好心，莫往外傳呀！好月不過給蒙爺送幾道吃的菜過去，您曉得的，那些大爺刁，不中意的是不要的！”最後那句話著一子人誤會的勁兒。

張三姑的眼睛果然微微睜大了許多，可沒接著往下問，下了料子，收了單子就頂著小雨出了門兒。到了自家門口時，停下來略想了想，急忙跑到許氏家門口敲了敲門。

不多時，許氏打開了門，忙把拉了進來說道：“三姑呀，這雨天的你有啥急事嗎？”張三姑一臉焦急，彷彿是自家兒的丈夫快給人搶了似的。表誇張地說：“三娘喲，我真不該來這兒多的！可我想著你和香草平日沒好待我，我不說心裡憋得慌吶！”

“到底是啥呀？”“那好月不是啥好東西，可得你家香草防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