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坐在牛車上，低頭翻看著手裡的賬本說道：“就是心裡好奇，想看看。”

“莫不是你想唐爺了吧？”香辛取笑道。

“想也是應該的，人家從前待我那樣好，就算是懷念吧！”“那唐爺和蒙爺相比，誰更好？”“沒得比。”“啥意思？”“人跟人是不一樣兒的，何必去比對呢？只要當下你心裡清楚自己喜歡的人是誰，不就行了嗎？就好比你和廖慶……”“又來了！你要笑話我多久呀？”“既然你嫁了廖慶，我也照舊要笑話你，論起來我可是你們的人呢！”

香辛忽然勒住牛繮繩停了下來。香草低頭問道：“咋了？牛不聽話不走了？”“你自己瞧瞧吧！”

香草擡頭一看，原來是蒙時和寶兒騎著馬正往這邊來。蒙時近前時，笑問道：“這又是要去城裡相哪家小姐呀？”“還吃乾醋呢？”蒙時笑道，“我會城還不是爲了當鋪裡的事，你那主意真不賴，可把我大姐夫急了。”

“他鬧起來了？”“嗯，在家鬧委屈呢！我爹讓我回去瞧一眼，先走了，回去時小心些！下次莫再兩個人就出門來了，至帶個夥計在邊，曉得不？”

“進士老爺，慢去！”香草點點頭道。

“你們先走，我瞧著你們過了那個埡口再走。”蒙時目送香草兩姐妹過了前面的埡口這才揚鞭往城裡飛奔而去。沒過多久，他和寶兒趕回了蒙家。剛踏進廳門，他就聽見二嫂晉氏的哭聲。

原來晉氏正跪在母親蒙老夫人跟前，不知道爲什麼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蒙嫺和丈夫武慎行一臉冷淡地坐在旁邊。他走進去時，武慎行把腦袋一扭，理也不理蒙時。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晉氏問道：“這是咋回事呢？”蒙老夫人瞟了蒙時一眼，一臉難過地問道：“你肯捨得回來了？我只當你不願意離開那破鎮子呢！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你娘啊？”

“娘這火氣打哪兒來的？當著大姐大姐夫和我這小叔子的面，您罰二嫂這樣跪著，總該說個緣由出來吧！二哥還在屋裡病著，難道又他擔心？”蒙嫺起說道：“正是爲了二哥，所以才罰了！不但要罰了，還要逐出蒙家的門兒呢！”

晉氏一聽這話，哭得又更厲害了。蒙老夫人惱怒道：“哭啥哭？給我收起你那貓抓了似的聲音，聽著真人厭煩吶！老二不好，你就該伺候著，打那些鬼主意做啥呢？往後要真分家了，你只當老三不會照管老二啊？那是他親哥哥，又是個病怏怏的子，豈會不照管？”

蒙嫺也道：“你也太小瞧了我們老三的本事了!你那點天換日的伎倆恐怕一早就給老三識破了，是不是，老三？”蒙時聽到這兒還是沒明白，索坐下吩咐人拿盞茶來。他板著臉不說話，由著在場的幾個人鬧去，反正他清楚他回來一定是有事的。

蒙老夫人見蒙時一言不發，這纔開口對他說道：“當鋪子的事你查清了嗎？我聽說你讓夥計們全盤了盤，丟了多？”

綠兒端上茶杯時，忍不住瞟了地上的晉氏一眼。蒙時從手裡接過茶，抿了一口道：“丟得也不多，橫豎就五六件而已！”

“你這個敗家婆娘！”蒙老夫人擡手就把旁邊的一隻茶杯擲向了晉氏的額頭。晉氏頓時慘了一聲，捂著額頭趴在了地上。

蒙嫺和武慎行都冷冷地看著。蒙時著急地問：“娘，您爲啥要打二嫂啊？”蒙老夫人氣憤地指著晉氏說道：“當鋪裡的事你沒查清楚，我這做孃的可是替你查明白了！那些東西都是這敗家婆娘換的！”

蒙時驚訝地問道：“二嫂？啥時候的事？”蒙嫺接過話道：“還不是你回來之前嗎？那時候是二弟當家，你大姐夫在旁邊幫襯著。二弟向來噹噹鋪是自己的，拿啥東西就拿啥東西，一點都不含糊呢！你大姐夫也不好說啥呀……”“大姐，”蒙時匆匆打斷了蒙嫺的話問道，“大姐夫嗓子啞了，還是子不舒服？這買賣上的事你向來是不管的，今天出了這事倒像與他無關似的，坐在那兒給誰臉子看呢！”

武慎行的臉立刻變得難看起來。蒙嫺急於辯解，卻被蒙老夫人攔住了：“時兒這話沒錯，買賣上的事你向來不管的。當鋪的事就該大姑爺來說清楚。”

武慎行早對蒙時不滿，自打蒙時回家那天，他就覺得蒙時像朵烏雲似的罩在他腦袋頂上。爲了當鋪的事，蒙時懷疑上了他，他心裡更是不舒坦了。

“我只怕我說了你不信啊！”武慎行翻著白眼說道。。

“你不說，恐怕更沒人信了。要想人信服，就得說實話。”

“是，我沒你讀書多，還是個進士。爹孃替你謀了路子，你都不去，多得意的一個人兒啊！我自問說不過你，還有啥說的呢？”蒙老夫人忙打圓場道：“大姑爺，這會兒子不是賭氣的時候，把話好好說清楚。都是一家子骨，不那麼生分著說話，啊？”

武慎行的臉這才緩和了一些，朝蒙老夫人奉承了兩句道：“這家裡就娘最心疼我，嫺兒都比不上娘疼我。既然娘我說，那我就說吧！”

“說之前，”蒙時話道，“讓二嫂先起來。事沒弄清楚之前，不忙著下定論，省得冤屈了人。”

蒙老夫人瞥了晉氏一眼道：“聽著了？你起來，瞧你三弟多心疼你兩口子。但凡有事也都替你們擔著，你還起那份歹心做啥呢？枉顧了你三弟的一番好心吶！起來吧，一邊待著去！”

跟好想更。綠兒忙攙扶了晉氏起來，送到旁邊椅子上坐下。這時，武慎行開口了：“剛纔嫺兒說了，老二向來拿當鋪裡的東西是自己的，但凡看著順眼的，都拿了自己把玩去了，賬上從未過明細清單。你這回查出來的東西未必是齊全的，只怕還有些早就不在了呢！”

蒙時冷冷地盯著他道：“繼續說！”

“我曉得你疑心我，總不拿我當自家人看。當初二哥照管不過來，你又不回來，娘讓我幫襯幫襯，說自家兄弟不計較那麼多，往後你和老二會激我的。你們瞧見了吧？就是這樣激我！”

“我讓你說當鋪的事！”

“那好，就說當鋪的事。老二拿東西不過明賬，我是曉得的。但我最近才曉得，老二媳婦拿東西更高明，那一招啥來著，娘？”蒙老夫人說：“天換日！”

“對！就是天換日！”武慎行指著一臉蒼白的晉氏數落道，“可真夠聰明的呀！明著拿不方便，背地裡人制了贗品倒換真品，再拿真品往外賣，那可不賺錢嗎？往我們當鋪裡的東西多半都是好件，因爲外面的人曉得我們當鋪再高的價也收得起呀！所以，你們想想，這一年到頭來，該賺了多了？”晉氏地拽著手絹，含淚低頭一眼不發，死咬著下脣子。蒙時看了一眼，問道：“二嫂，你是不是真拿贗品倒換了真品去賣？”

“是……”晉氏膽怯地回答道。

“買與了誰家？”

“城裡古玩鋪子的張金寶那兒。”“一對兒銀瓶兒賣了多兩銀子？”“攏共……攏共五百兩。”

蒙時輕蔑地笑了笑道：“一對前朝宮裡擺放的件在張金寶手裡只值五百兩銀子，可他賺了個反本呢！”

“可不是嘛？老三，你瞧瞧老二媳婦腦子多笨呀！”蒙嫺道。

“那要是大姐，你打算問張金寶要多價呢？”

“我嘛，那至……”

蒙嫺剛想開口，卻被武慎行輕輕地了一下，忙收住了口。武慎行不滿地問道：“老三，你這麼問是啥意思啊？難不你還覺得是我們夫妻倆乾的？今天，在張金寶鋪子裡，我可是抓了個現行啊！要不信，你問問老二媳婦？”蒙老夫人點頭道：“大姑爺說得沒錯！要不是大姑爺機靈，只怕還抓不住鬼呢！”

蒙時問道：“大姐夫，可我聽說頭幾天是你帶著你兩個朋友去看了銀瓶兒，當時你沒發現？”“哎喲喂！”武慎行猛拍大，一臉懊悔地說道，“早曉得是這樣我就不帶我那兩位朋友去了！他們都是行家，一見到那對瓶兒就曉得是錫貨，沒當面說穿已經是給了我極大的面子了！後來他們纔跟我提起這事，我那個丟臉啊……我哪兒是丟自己的臉面吶！我是丟了蒙家的臉面呢！人家問我，你家老三就是那麼好糊弄的？蒙家這麼大的家業到他手裡可不得賠個嗎？”

蒙時饒有興致看著武慎行“表演”，問道：“那大姐夫是咋回答的？”武慎行眉一抖，說道：“我說，那都是爹孃疼的！誰讓老三招爹孃喜歡呢？我在蒙家不過就是個外人罷了。”

“大姑爺，不興這麼說的！”蒙老夫人笑道，“如今這事已經查明瞭！按照家規，老二媳婦是不能留了，得休了回孃家去！”

“娘，我想單獨和二嫂說兩句話。”蒙時說道。

武慎行拍了拍手掌說道：“瞧見了吧？我說了當放屁，人家本不信吶！”

“大姐夫，我問二嫂幾句話你急啥呢？縱然真要下定論，那斷案的是不是該問問當事者口供呢？一點辯解的機會都不給，讓外人曉得了以爲我們蒙家的人完全都不通理呢！”

武慎行不說話了，板著臉看著屋外大樹上。蒙老夫人問道：“老三，你還想問啥呢？就不能當著面兒地問？”

“娘在擔心啥呢？我不過是問二嫂幾句話而已。”

蒙老夫人被蒙時將了一句，便不好再說話了。蒙時起讓綠兒扶著晉氏到了他的書房。他還沒開口，晉氏便向他下跪道：“三叔，求求你，讓我離了這地方吧！我要再不走，就活不下去了！”

蒙時忙讓綠兒將扶了起來，說道：“二嫂，有話好好說，你先坐下來個口氣。”

晉氏坐在椅子上，捧面哀哭道：“自打你二哥了那樣兒，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我在這家裡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求你了，就讓我認了這事，一紙休書打發我回孃家吧！”

“你當真捨得二哥而去？我曉得你與二哥之間的夫妻誼遠比大姐和大姐夫要好得多。你走了，二哥咋辦呢？”晉氏萬分悲痛地說：“不瞞你說，要不是爲了你二哥，我倒也撐不住這麼久。眼看著你二哥一日不如一日，我真是生不如死啊！可有啥法子呢？萬一你二哥蹬子一走，我這後面的日子該咋過呢？”

“所以你打算替大姐夫認了這筆賬，被逐出家門嗎？於你臉面真是不彩，你肯捨得這樣做，必然是有原因的！”

“你曉得是你大姐夫乾的？”

“除了他，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呢？二哥往常做賬不仔細我是曉得的，可若說拿不過明賬，我是不信的。二嫂，我與二哥雖非同出一母，但我不希你們有啥瞞著我的。”

晉氏忽然噗通一聲又跪下去了。蒙時忙招呼綠兒道：“快拉起來吧！這是做啥呢？好好地不要再跪了！”

“三叔吶，老二總說你雖多數不在家，可唯獨你是心好的。這次若不是得我們走投無路了，我們也不會答應大姐應了這事呀！”“到底你們咋了？”綠兒這時小聲道：“爺，二有了！”

“啥？二嫂懷……”蒙時把話咽回了肚子裡，總算是有點明白了。

他對綠兒說道：“是外面盯著點，不許人靠近了。”

綠兒出去後，晉氏才哭訴道：“我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若是那邊曉得了，只怕我這肚子是保不住的！不怕告訴你，老二的事我們也疑心過那邊，可沒有證據啊！們總以爲老二子太弱，我一定懷不了娃。可沒想到老天爺沒給他斷後路，賞了一個娃兒給我們。要平安生下這娃不是件容易的事。正巧，大姐來我認這事，我就和你二哥商量了，不如就索認了，打發我出府，我也好尋個地方安心養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