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樾聞聲卻是一時沉默了。
對弟弟突然提出來的“搬走獨居”一事,他似是並不意外。長者還在,子孫另居別,其實是大事,一個鬧的不好,就能被扣上一頂不孝父母的帽子。
但趙佑楠不在乎這些。左右他在京中也早沒什麼名聲了,又何懼再多一條“罪名”。
他也是方才經兄長提醒,才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祖母為了他、為了這個家,到底碎了多心。他不能太自私,不能因為自己心中的仇恨,而讓祖母晚年不安。
母親的仇,他自然會記著。但既然都忍了這些年了,倒也不急於一時。日後,有的是清算的時候。
眼下最為重要的,一是讓祖母能得天倫。再一個就是,不讓妻子跟著一起在這裡日日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趙佑楠今兒也不是突然就莫名說出這些來的,其實這段日子來,他也有在心中盤算過這個計劃的可行。至於今兒突然在兄長面前提出來,也是因為更堅定了搬走的決心。
但令他疑的是,面對如此大事,兄長似乎也並不到意外。甚至,他沒有立即就出言阻止。
看來,他或許心中也早有自己的盤算在。
“大哥在想什麼?”兄弟二人之間雖然早在母親去世時就各自獨立,之後,更是聚離多,但因時關係特好的緣故,且又是一母同胞,所以,哪怕如今早已都年各自家了,分依然不減半分。
從前是什麼樣,如今依舊一如往昔。
趙佑楠有什麼話,若正好遇到兄長的話,不會瞞著他。
但他也能看得出來,兄長這些年越發磨得自己心智深沉,他有什麼事、有什麼話,好像和自己說的。大部分,似乎都深深埋藏在了心底。
他也曾試探過,想挖出他藏在心底的一些來。想著,他若有什麼籌謀,他或可相幫,他或有什麼苦楚,他也能做一個聆聽者。
但兄長似乎不願意說什麼。
問多了,就說是他想多了。
所以,漸漸的,趙佑楠也鮮再問。
趙佑樾眉心一挑,再過來時,面上早恢復了一如往昔的和煦秋容,他輕輕啟口,聲音冷靜又溫。
“我只是在想……或許你搬出去獨住,是個不錯的選擇。祖母跟著你另居,老人家也能過幾年開心的安生日子。只是,這件事你暫且別急著提,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權看怎麼說,又什麼時候說了。這樣,你先等等,過一日你我間好好計劃一下再說。”
趙佑楠聞聲笑著點頭“小弟正有此意。”
兄弟二人負手並肩走在前面,盧氏識趣,沒有湊過去打攪,而是落後了幾步,慢悠悠跟在二人後。只是,時不時的,會把目投落到前面並肩而立的兄弟二人上。
大爺錦緞素袍,氣度優雅溫和,猶若秋風淡月。二郎高大俊偉,爽朗豁達,如烈日驕。兄弟二人一靜一,一一剛,各有風華,平分秋。
觀及此景,盧氏忽然想到當年還待嫁閨中的時候。當年的烈英侯府,已是威名赫赫。但比起老侯爺的軍功來,更讓人喜聞樂道的,則是趙家的這二位公子。
當年二郎還小,熱議他的人自然些。不過,當年的大爺,卻是很多閨中的夢中郎。
還在閨中時候,就听說過,一品軍侯府趙家的這位嫡長子,姿容秀逸,文才武略。要說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這。
趙家大郎孤傲,是一朵長在冰山雪地的高嶺之花,難以採摘。
後來趙家鬧出那種醜聞來,接著趙侯夫人去世……原本破腦袋也要定下和趙家大郎這門親事的不人家,都漸漸退了。最後,這個便宜,倒是被佔了。
其實嫁過來之前,心裡也慌過,怕自己的夫婿會是一個不知冷熱的人。可嫁來之後才知道,大爺雖清冷如霜,但卻是個極為溫的好男人,絕不是外面傳的那樣孤傲冷漠,目中無人。
本來一切都是滿意的,可人心總是不足。沒有二郎夫妻的對比,沒有二郎對弟妹掏心挖肺般的好的對比,或許,也會這樣知足一輩子。
盧氏不盡也會奢想一下,若哪日,的夫君也能為這樣瘋狂一次就好了。
趙佑楠回青雲閣時,柳香還沒歇息,正在等他。聽說丈夫回來了,立即迎了出去。
趙佑楠本來和大爺談完了搬走的事后,這一路上,心裡想的也都是這件事。直到見到妻子人,他才記起發生在今天的另外一件事來。
今天他們見了衡王,而妻子和衡王竟是舊識?並且,他們二人雖未挑明了去說,但他又不傻,不可能瞧不出一些端倪來。
並且他能推斷得出,這個傻人,曾經或許有心屬過那個衡王。
雖然克制得很好,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眼中藏有悲傷的緒。雖說已經過去都這麼多年了,如今心中未必還有那個人,但至,曾經心中是有過的。
而如今再提及往事時,撕開了一個口子,那些朝夕相的往事便如洩了口子的洪水一般,奔騰席捲而來。舊事重提,哪怕時間是再好的治療傷的藥,那也是不可能將這顆心平得和未見過那個人時一樣。
人心的貪婪,往往在沒有比較的時候,特別容易滿足。但一旦有了比較,各種不平不忿的緒,就都來了。
趙佑楠此刻,就是這樣。
論起相的時間來,他們從相識到如今,也差不多有一年了吧?論親程度,他們是合法夫妻,有過之親,如今又育有一子,怎麼著他也不可能比不上衡王。
可的這顆心,能為衡王一,為何卻不能為他一?
他自詡從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凡事出於兩廂願最好了。若不是,他也認命,並不會去強求。長到這麼大,什麼風浪沒有見過,刀山火海都下過的,又怎會沒那點定力。
但如今,他似乎真的有點生氣了。
想和吵一架,又怕嚇著,反而適得其反。可此事按下不提的話,日後再想翻賬,也就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了。
所以,趙佑楠左思右想,最終決定要好好談一談。
他招手示意今兒需要外間守夜的娘過來,吩咐說“今兒不必候在這裡守著了,哥兒也漸大了,也該要學會獨立,不必日日跟著母親。今晚你抱著哥兒去你屋裡睡,好生照顧著。若明兒早上我發現他但凡哪兒磕了了,絕對拿你是問。”
母有些猶豫,便小心翼翼瞥眼朝一旁柳香來。趙佑楠卻心意已決,頓時更惱了些,加大了音量斥責道“還不快去!”
可能來這兒之後一直和兩位主子相得很好,還沒見過男主人發這麼大脾氣過。今兒突然見識到了,一時就有些畏懼。忙應了聲“是”後,母立馬抱起墩哥兒來,行了個禮後,方退了出去。
今兒是秋鐺守夜伺候,趙佑楠不需要,也打發了走說“你跟去伺候墩哥兒,不必守在我們這兒。”
秋鐺也遲疑著朝自家姑娘那兒瞄去一眼,見沖自己點了點頭後,這才退下。
柳香知道他今兒可能又在侯爺侯夫人那裡了氣,一時心不好,所以,這種時候,還是願意去遷就著他一些的。見他讓娘抱走兒子,又打發走了屋裡伺候的丫鬟,也都沒說什麼。
也沒問什麼,依舊非常溫的走過去關心說“二爺是不是心裡不舒服?”
見兒子被抱走了,伺候的丫鬟也走了,屋裡就只剩下夫妻二人,趙佑楠心里略爽了一些。
他掀袍於一旁圈椅上坐下後,抬手點了點自己一旁“你也坐吧,坐下來說。”
柳香本打算坐在他下手的,但人還沒坐下,就被他傾過來拉住。沒辦法,最後只能捱過去靠在他邊坐。
只是,一個人坐一張椅子時,自然是正好的。但他形高大,又拉了自己和他同坐,柳香屁只搭了點椅子邊,沒敢太往裡面靠。但是,哪怕是這樣,也還是坐進他懷裡去了。
到了特屬於他上的氣味,被他的息包裹著,柳香沒出息的臉紅了紅。
趙佑楠側眸凝視著紅得如胭脂膏般的半張臉,他一時沒說話。柳香垂著頭,本是等著他先開口的。但等了有一會兒,還不見他開口,為避免尷尬,就自己先開口了。
“你……你吃了嗎?”問。
因為此刻二人姿勢的確曖昧,哪怕有在極力讓自己心平靜,但也做不到真正的平靜。不說話時還好,話一出口,難免就陷了些。
趙佑楠抬手指刮了刮滾燙的面頰,倒是笑了“臉紅什麼?”
柳香覺得他是明知故問的,所以並不太想搭理他,只說“你先讓我起來吧。”
“我不!”他有些孩子氣的一口就拒絕了。
柳香無奈的。
不過,抱就抱吧,反正這裡又沒人。他們之間,更過分的都做過,還怕抱一抱嗎?
這樣一想,柳香倒是就十分坦然了。
就這樣坐在他懷裡問他“方才……還好嗎?”
趙佑楠知道指的是什麼,就說“方才無事,只是……”
“只是什麼?”柳香急問。到底還是怕他出事的。
趙佑楠垂目,黑黝黝的一雙眸子盯著懷裡的人看,在搬家一事上,倒是沒有瞞著。
“如果我帶著你們和祖母搬出去住,你會開心嗎?”
其實柳香並不喜歡這個侯府,也不太喜歡呆在這裡。雖說平時如果一直都老實呆在青雲閣的話,也不會出什麼事。但也不可能日日時時都不出門,偶爾的,也想帶兒子去花
園裡轉一轉。
尤其是馬上就要秋了,天氣越來越涼爽,花園裡的花肯定都開了,秋景肯定是不勝收的。
如果一直呆在青雲閣不出門,那和坐牢有何區別?
但如果出了門的話,如今大長公主又不在府上住了,二爺讓侯夫人吃了那麼大一個虧,能輕易放過他們母子嗎?顯然是不能的。
既然不能,那肯定會找茬。
雖說府上有祖母老人家護著,可祖母畢竟年紀也大了。說實話,也不希老人家一直被子孫間的這等事纏繞。也希老人家能夠像自己祖母那樣,可以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如果是能帶著祖母一起搬出去獨住的話,那當然好啊。
柳香心裡既期待又張。
既期待著可以早早搬走,又怕二爺提出搬走獨居侯爺那邊會不答應。畢竟像這樣門第的人家,是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的。長者還在,就鬧分家的話,外人怕是會笑話。
自然也不希自己的夫君最後落一個“不孝長輩”的罪名來。
但如果能名正言順的搬走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柳香心裡有了期待,眼睛都亮了許多,忙問“二爺要搬出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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