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建都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好不容易大哥這兩日心好,沒有劈頭蓋臉訓斥,反倒是自家娘子不知哪裏來的氣。
他委屈。
楊蓁看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覺得拿不定的事還得找大嫂,於是來了正房。
項宜自然不似嬤嬤那般要求繁多,見打板裁,走線製,包括繡花都不行,乾脆同道,讓針線上給幫忙,每一道工序都參與幾分,針線上再幫襯幾分,最後也算整個做下來了。
想來譚建不會嫌棄。
楊蓁聽了直呼好主意,連聲誇讚項宜。
「要是沒有嫂子,我可就不了!」
項宜抿了笑,見蹬蹬地跑了,卻暗暗想到了什麼。
或許也該替譚家大爺親手做一套裳,至算得上接了他的裳的一些表示。
......
晚間,項宜便同他將自己的意思說了。
譚廷聽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項宜還以為他對針線有要求,不放心自己的手藝,不打了幾分退堂鼓。
「大爺若是不習慣,那便還是讓針線房來吧......」
「不是。」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項宜看過去。
燈影下,男人素來剛毅的面上,散發著似朦朧月一般的溫和。
他濃英眉下的眼眸,眸閃,正正看在了上。
項宜不習慣這般目,側開了臉。
他這才又開了口。
「你不要太勞累了。」
項宜在他的目里,垂著眼眸微敢抬起,低聲道了一句「妾不累」,便尋了個旁的借口,暫離了房中。
冬日的夜風似冰水一般讓人清醒。
項宜錯著慢慢了手臂,看著天邊懸的清亮月牙。
想這年還是儘快過完吧。
待譚家大爺回了京城,約莫便能一切恢復如常了。
至於往後怎樣,不敢深想。
*
譚廷趕在年前又去了一趟五老太爺的別院,這次終於見到了五老太爺。
五老太爺子康健,神也佳,見著譚廷帶著譚建親自來了,笑著讓人把他前些天采來的山間雪水,煮了茶給兄弟兩人喝。
比起三老太爺的德高重,五老太爺更顯隨和,問了兩兄弟近來如何。
譚建自然是認真讀書作文章,準備來年秋的鄉試。
譚廷沒有說破他的學問考舉如湊數,只是同五老太爺談起了時政。
先把京城的況說了說,接著便提到了世族與庶族之間的事,提到了他們一行在柳莊的遭遇。
泰然自若如五老太爺,也不住了眉頭捋了鬍鬚。
老人家嘆了口氣,「猶記得我年輕的時候遊歷四方,若是落腳在庶族百姓家裏,人家聽說我出自名門族,雖也羨慕,卻也友善,讓我傳他們些讀書知禮的辦法,若能家裏寬裕些,也送孩子讀書,往後指不定也能為有傳承的人家。」
從前是這樣的,再苦再窮的百姓,只要出沒問題,便可以通過科舉來改變一人一家甚至一族的命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庶族百姓通過科舉走上去的人越來越了,世家培養出來的子弟從小耳濡目染詩書禮儀,自然有先天優勢,但留給庶族的上升的機會卻一年比一年的可憐了。
這幾年,尤甚。
庶族沒了上升的機會,在下面被世家各族盤剝殆盡,如何能不滿腔憤懣?
若是這般下去,說不定便會造震朝堂的事。
屆時,誰又能自保安泰?
譚廷在五老太爺的嘆中,不想到了家中的妻子。
兩族一旦走到大干戈的地步,的境只會最為艱難。
他不由開口,「世家和庶族本不至於此,若真刀槍相見,西北外族必然趁機南下,朝野只會又是一場腥風雨。」
五老太爺默了半晌。
「眼下雖沒有大的風浪,但你擔心的不無道理。」
五老太爺緩緩看向了譚廷。
「清崡譚氏自來與鄰為善,亦不想讓自己落得與周遭相互敵對的境地,但這也不是譚氏一族的事,你能想到此,可見這些年在外歷練,心中有了丘壑。」
他說著,笑了一聲。
「既如此,你便將此事好生思量起來,也許下一甲子的譚氏一族,便要在你手裏起來了。」
這話說得隨意,但一旁安靜聽話的譚建都跟著渾滾了熱。
他眨著眼睛看了看老太爺,又看了看自家長兄。
長兄一如既往地沉穩,只同五老太爺拱了手,說了一個字。
「是。」
*
這般的日子到了過年。
譚家的一切穩穩噹噹,甚至連借住在田莊里的顧衍盛,項宜都沒有心。
譚蓉對他不知怎麼十分上心,萬事譚蓉都替他準備上了。
差錯地替項宜幫了忙,項宜倒是省了事,聽聞義兄在莊子上一切都好,便沒再去打擾,也暫時沒有告訴項寓他們。
這般一晃就到了除夕夜裏。
婚三年,譚廷第一次在家中過年。
早間,他給自己穿了一暗紅鑲灰鼠的錦袍,他發現他的妻子見他穿了不常穿的,便也挑了一件胭脂綉白梅領口鑲雪兔的長襖。
脖頸白皙修長,紅領上白絨絨的雪兔環在頸邊,襯得整個人都俏皮了幾分。
譚廷再沒見過這般穿著,一日下來,悄悄看了好幾回。
項宜並未察覺,先是讓譚氏族人給鄰里們送了許多餃子吃食,又將譚廷帶著一族人寫的春聯分發給城中人,再又料理了些瑣事,就被頭一年嫁過來、力旺盛沒出使的楊蓁,過去打葉子牌。
項宜不甚耍玩,但楊蓁興緻極高,也來了些興緻,一不留神竟打牌打到了年夜飯的時候。
虧的是平日裏僕從做事自有章法,項宜倒也並未太過心,只是待晚上在秋照苑吃完年夜飯,時候不早,就開始打起了哈欠。
平日裏早睡早起慣了,今日要守歲,還有些遭不住。
往年,項宜多半讓喬荇替守一會,自己悄悄睡幾個時辰。
但今年那位大爺在家。
項宜坐在窗下做了會針線,眼皮就抬不起來了。
譚廷在書案前寫大字,眼見著妻子還要泡了釅茶繼續同他一起熬,無奈道。
「你先睡吧,我來守歲便是。」
他一開口,項宜醒了一半。
「這不合適,」道,「還是我守著大爺睡吧。」
這般說了,譚廷停了筆看了半晌。
還總是跟他客氣守禮。
譚廷下意識沉默了,但轉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再言語,還真就能守著規矩,撐著熬下去。
他嘆氣。
「我不困,你睡去吧。」
他說完,見還在猶豫,只好又多說了一句話。
「你我夫妻之間,何必這麼多規矩?」
男人這般說了,項宜低頭不說話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室又靜了下來。
外面有小孩子放的零星炮仗,與房的燭火一起,噼啪響著。
項宜只又撐了一會,便又開始眼皮打架,還險些到了花窗上。
抬頭,留意到了書案前的男人,一臉無奈卻又不知怎麼開口的樣子。
項宜亦十分無奈,怕自己再出醜,只好起了,同他道了一聲,回室睡覺去了。
這般說了,才發現他的神了下來。
項宜已沒有神深究了,閉起眼睛竟就睡到了天亮。
只是這大年初一,剛醒過來,便聽見了外間急促的腳步聲。
正吉通報的聲音出來,不知是沒睡還是早早醒來的男人,將他進了房中。
「有何事?」
「回大爺,嶺陳氏的陳五爺登門拜訪了。」
男人頓了一下,「你說錦衛的千戶陳馥有?大年初一他來何事?」
正吉道那陳五爺也知道大年初一不合規矩。
「但陳五爺請爺見諒,錦衛要抓一要之人,此人便是在咱們寧南府失去了蹤跡,陳五爺來,應該是來請大爺襄助的。」
畢竟寧南一帶,府衙和各縣衙,都比不過一個清崡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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