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荔枝核的苦和白的清甜混在一起，變一種奇異的滋味。

沈茴抿著，問︰“掌印騙人的吧？”

裴徊笑笑，又剝了一顆荔枝，喂給沈茴吃。荔枝白的甜粘在的上一點，讓的淺紅小口也變得晶瑩起。

他“嗯”一聲，渾然不在意地說︰“隨口說的。”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沈茴裡含著顆荔枝，吐出的字也不甚清晰。問完，才將裴徊塞過的荔枝咬了吃。

正要吐出荔枝核兒，裴徊的手掌遞過。

沈茴猶豫了一下，才著頭皮將口的荔枝核兒吐在裴徊的掌心。

“不太記得了。等咱家回去翻翻史書，說不定哪本邊角地方記錄。”裴徊語氣隨意，沒什麼緒。他修長的指撚起沈茴吐在掌心的荔枝核兒，放進口，慢悠悠地嚼了吃。

沈茴怔怔著他，連他這荒唐的舉都忽略了，反復想著他說的那句話。

他說這話，幾乎已經是對沈茴明示。

裴徊瞧著呆呆想的樣子，覺得好。他笑笑，指背蹭蹭的臉。讓臉頰上的遞在他的指上，又慢慢傳過。

裴徊又吃了幾顆荔枝便走了。

，只在這裡停留了一刻鐘多一點罷了。

裴徊剛走，沈茴立刻喊沉月，讓去尋衛的史冊。

“衛？”沉月嚇了一跳，臉上跟著白了幾分，“娘娘，這可不好尋啊。”

沈茴也曉得不好尋。關衛的許多書冊都已燒毀。便說︰“行宮自是不可能有。你讓平盛想子在宮外打聽打聽，即便是民間先編的野史也的。”

沈茴完沉月，重新回到塌上坐下。

著桌上的荔枝，走神了。

裴徊角的笑總是浮現在眼。

片刻，復又拾起裴徊，在讀的書——《焚英記》，那個花魁與書的故。

這本書，在京城時的時候便在讀，只差最一點結局就要完，皇帝下旨搬去關凌的行宮。宮人收拾東的時候，按照沈茴帶上這本書了。可惜還沒等上船，沈茴就在夜裡被裴徊帶走了，連換洗服都沒帶，自然也沒帶這本書。

輾轉至今日，沈茴才能將這個故最的結尾完。

許久之，燦珠悄聲進，見沈茴將書放下了，問要不要沐浴換歇下。

沈茴了一眼博古架的方向，說︰“不。讓燦珠過，陪我出去。”

拾星自然懂是要去見裴徊。

沈茴本想讓燦珠跟著，可是拾星說燦珠很早就睡了，好像不太舒服。沈茴點點頭，囑咐拾星明天請太醫過給燦珠瞧瞧。

“別忘了提燈，暗道可黑了。”沈茴說。

沈茴蹙蹙眉，還記得那種走在長長暗道裡，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拾星也記得走在黑暗的暗道裡，什麼都不見，只能聽見帶著回音的腳步聲，那種覺多可怕。是以，不僅沒忘了提燈，還一手一盞，提了兩盞燈。

沈茴帶著拾星打開博古架暗道的門，沿著窄窄的樓梯下樓，直接走進一樓盡頭的庫房，從那裡走進暗道。

一進了暗道，沈茴和拾星都愣住了。

夜明珠鋪滿地面，散發著溫的淺藍『』的。名貴的東海珍珠嵌在夜明珠之間的隙裡。白玉滿牆壁，又以琉璃為頂。

沈茴蹲下，『』了『』嵌在地面的夜明珠和珍珠，辨出每一顆都價值不菲，沒有一顆魚目混珠。

好半晌，沈茴才起，小心翼翼地往走。提提，著踩在腳下的夜明珠和珍珠，不忍心踩下去了。

這樣的夜明珠和珍珠鋪路。這、這……簡直是暴殄天啊！

裴徊不知道什麼暴殄天，隻記得怕黑。

‧

裴徊沿著暗道離開行宮，卻沒有直接回家。

走出暗道，周圍是一大片海棠林。他回頭，瞇著眼楮著行宮的方向。

若非沈茴在那裡，他不想再踏行宮。

縱使踏，也選擇從這暗道穿過，直接到沈茴的邊，陪一兒，再從地下的暗道離開，不太願意踩在卿行宮的土地上。

他總覺得行宮的地面有不去的鮮。那些浸進青磚，又下面的土壤染。不管如何風吹雨打日曬又雪埋，都除不掉。

裴徊口有了悶重的覺。他皺皺眉，不再向卿行宮，轉離開。不過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俞湛的家。

‧

已經很晚了，俞湛沒有歇下。寢屋的燈沒有亮。書房的燈亮著，窗戶映出俞湛讀書的影。

裴徊瞥了一眼窗上的人影，直接推開書房的門。

讀書正專注的俞湛嚇了一跳，他著出現在門口的裴徊，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裴徊為什麼忽然這裡，可總不是什麼好。

裴徊掃了一眼俞湛手裡的書，正是那本沈茴謄抄的《範路傷寒標注》。

“那本書和你的命，選一個送給咱家。”裴徊慢悠悠地開口。

房門開著，夜裡尚涼的風被他帶進。書房裡明亮溫暖，一門之隔卻是一片黑暗。裴徊站在門口，緋玉帶，站在明與暗之間，冷眼睥睨。

仿若索命的邪魔。

這樣的他乾的多了。

——悄無聲息地走到一個人邊，笑著取人『』命，細品心的痛快。

俞湛抿著，與裴徊對視。

懼意？

應當是有的。滿朝文武，不，這全天下的人遇到夜臨的掌印大人，恐怕他不開口，就沒有人不懼。

一瞬間，俞湛想起遠在故土的外祖父，想起宮沈茴還未去的舊疾，想起找他病的那幾個病人，想起他研了一半的方『藥』。

俞湛朝裴徊走過去，將《範路傷寒標注》遞給他。

裴徊似乎有點意外，垂眼著這卷書，沒有立刻接過。他眼不由浮現沈茴熬夜謄抄的樣子。

他盯著這卷書，慢悠悠地說︰“俞大夫就這樣將它轉送他人，難道不覺得對不起贈書人。”

裴徊將《範路傷寒標注》接過，指腹撥書頁，一頁一頁往翻去。他倒是一個字沒有進去。

俞湛這樣輕易將書給他，這讓裴徊心裡出幾分奇異的高興。

“因為我是正常人。”俞湛說。

嘖。也對，咱家不是正常人。

裴徊瞥了他一眼，握著這卷書離開。

半晌，俞湛坐回書桌。他靜坐了許久，輕輕嘆息一聲，化進濃夜。

‧

夜『』沉沉，裴徊沿著凌河緩步而行。水聲流的聲音在耳畔緩緩。裴徊停下，將那本沈茴謄抄的《範路傷寒標注》卷起握在掌。

選擇這條路，是想將它扔到凌河水，讓河水將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沖刷掉，不留一點痕跡，乃至最紙頁也腐爛掉。

裴徊翻開書頁，瞧著書頁上沈茴清雋的字跡。

嘖，忽然有點不舍得扔了。

正常人有什麼好？正常人這樣輕易你的心送人了呢。

若是送他這瘋子的，他寧願選擇不要這條命，也絕不準允別人踫一下送的東，多一眼都不行！

月『』下，裴徊著手書卷上沈茴的字跡，詭異地『』出些微笑意。

可是，這不是送給他的。

一瞬間，他又收了笑。

‧

裴徊回到家時，遠遠見沈茴坐在院門的石階上。雙手托腮，低著頭若有所。月落下，在的頭頂照出一圈溫的影。

裴徊愣了一下，下意識將手的那卷書展開藏在了襟裡。然才緩步走過去，立在沈茴面，居高臨下地睥著。

“娘娘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回家呀。”沈茴嗡聲說。

話音剛落，小聲打了個噴嚏。

裴徊彎腰，握住沈茴的肩膀，將人拉起，冷聲說︰“大半夜坐在這裡著涼了怎麼辦？”

沈茴低著頭，著自己的擺，不吭聲。

裴徊了緒，換上尋常一點的神態。他抬手，『』『』沈茴的臉，卻『』到一淚。裴徊皺眉，著沈茴的下，抬起的臉。

掌大的小臉，淚水漣漣，不知道呆坐在這兒無聲哭了有多久。

“哭什麼？”裴徊聲音冷冰冰的。

沈茴掙開裴徊的手，重新低下頭，手背胡『』蹭了蹭臉上的淚。一邊蹭，一邊嗡聲說︰“我《焚英記》完了。掌印還記得那個故嗎？講一個書和花魁的故。”

“記得。”裴徊語氣平淡，“花魁給書跳舞的時候哪張咬著花兒著？”

沈茴臉上還淚津津的呢，聞言，抬起眼楮瞪了他一眼。

裴徊笑笑，拉住沈茴的手腕，牽著回家。

順歲和拾星悄聲跟上去。

裴徊吩咐︰“準備沐浴的熱水，再燒一壺熱茶。”

“是。”順歲立刻去辦。

拾星想了一下，也跟著順歲去幫忙了。

裴徊拉著沈茴上樓，一邊走一邊說︰“故的結局不好所以娘娘哭了？”

“花魁死了。”沈茴悶聲說。

“這種故都差不多。要麼書發達了拋起花魁，要麼雙雙殉。”裴徊有些輕鄙，不想沈茴因為一個俗套的故哭這樣。

說著話，兩人進了屋。

裴徊讓沈茴坐下，他拿了雪帕子，彎下腰，湊到沈茴面，仔細去的淚。

沈茴吸了吸鼻子，著裴徊︰“哭也不全是因為那故。”

裴徊“嗯”了一聲，態度有點敷衍。

沈茴噙著淚的眼眸乖乖地著眼的裴徊，說︰“還因為……掌印不高興。”

裴徊為淚的作頓了頓。

四目相對。

“或許本就想哭，故的結局是個引子，眼淚勾出了。”沈茴的聲音有一點小小的委屈。

裴徊眼睜睜著沈茴的眼裡再蓄起一汪淚，那汪淚越越多，終不堪框，滾落下。隨著那滴淚的墜落，裴徊的指尖了一下。

沈茴雙手搭在上，兩隻的小手相互攥撥著手指頭。說出似乎有些難，得醞釀醞釀。

可是著裴徊沒有緒的漆眸，沈茴很怕他不給醞釀的機。

裴徊直起時，沈茴急忙拉住他的角，仰臉著他，急急說︰“以我都聽掌印的，那些工！”

如果，以為的人計，所有的親只能帶給一人歡愉，他而言是一種折磨。

那麼，不要再這樣了。

再也不要了。

裴徊垂著眼楮，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