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句話,素嬈心裏大致有了底。
世子爺是把這開局的鼓槌遞到了手裏,能敲出什麽響來,全憑這樁案子。
“府衙那邊……”
“我會派人知會曹德安,你盡可安心。”
言韞答得極為淡然。
金絮聽著他們的話,一時愣住,回過神來時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兩人主意已定,他再勸便沒什麽意思了。
“除過這個,我還有一件要事。”
素嬈說罷從袖中掏出個紙卷來,展開後遞到了言韞手邊,言韞接過略的掃了眼,眸頓凝。
“哪兒來的?”
“梅枚死後,芙蓉替收拾舊時,不經意在木榻底下發現的,何功澤還曾特意回去找過,借著丟失要的名義把整個宅子都翻了一遍,可惜被提前藏起來了。”
那時芙蓉尚且年,識字不多,起先收著它是為了跟上麵討個好,以求免去的責罰,結果看到那樣大的陣仗,心裏害怕沒敢張。
這一藏就藏了多年。
等後來能看懂上麵的字眼後,更加不敢拿出來。
要不是那晚素嬈說了那些話,聽到家裏爹娘還在等,是不打算把這東西出的。
按照芙蓉的話來說——這是何功澤殺人的罪證,亦是的前程。
素嬈問怎麽改變主意了。
說想要從頭開始,就必須割舍曾經的一切,這個曾經為自己留下的退路,如今已經用不著了。
“我原想用這個作證據,但楮墨招供,遠比它要合適。”
素嬈隔著書案著他手裏那張紙,唏噓道:“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案子竟主湊到了我們手裏。”
青銅首的香爐裏吐出薄淡的煙霧,驅散了書齋的雨腥氣。
言韞一手著紙,來回的掠看,一手曲肘輕叩在桌案上,指腹來回挲。
須臾,他將東西擱下,淡聲道:“你不用分神,這件事我命顧城去查。”
“好。”
金絮湊過去略的掃了眼,嘖舌不已,“他們這些人是要翻天啊。”
言韞沒阻止他的作,抬手了眉心。
素嬈見狀問道:“你們這邊如何了?”
這段時間他們各自事務纏,哪怕隔著幾步路的腳程,也沒有過麵。
說起這些事兒金絮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別提了!”
他走到對麵的空位上袍落座,沒什麽儀態的往後一癱,仰麵哀嚎:“不止是茶馬司、礦稅鹽稅這些有大量瞞報和作假,連地方學的財政都摻了水分,田私用,克扣田稅……”
“這些賬目要翻出來可就有意思了。”
“別說雲州這些狗抄家滅族,連盛京那邊恐怕都不能幸免,得扯出一大批耗子……”
這麽聽來,何功澤的案子的確隻能算是開胃菜。
素嬈微微蹙眉朝言韞去,“會株連嗎?”
“你問的哪個?”
言韞對上的視線,便聽道:“都有。”
沉片刻,言韞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心裏不忍?”
素嬈抿未語。
“所有案子必須在年前了結,了結在雲州。”
最後一句話語氣略重。
素嬈琢磨了一會,輕道:“你的意思是,朝廷那邊不想深究雲州局背後的東西?”
“南巡之舉是陛下為了敲打和警醒朝廷裏的一些人,雲州可以,但局必須止於雲州。”
他說話間氣息仍有些不穩。
素嬈思索了半響,眼底掠過抹譏諷之,朝局安穩在上位者眼裏重於一切,哪管底下浪滔天。
“為何必須在年前了結?”
又問。
言韞這次答得很快,“年後是太上皇壽誕,其一不宜見腥,其二,我們要趕回盛京。”
“至於會不會株連……”
素嬈抬眸看他,他道:“陛下恩赦,除謀逆罪外,皆不株連家眷。”
“我知道了。”
素嬈斂眸垂首,思索須臾,站起來:“你打算什麽時候手?”
“何功澤案審定,銀雪衛開始拿人。”
“好。”
很快離開了書齋,往西側園而去,看著那道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金絮躊躇著說道:“阿韞,我怎麽覺得好像不太高興。”
言韞順著他的視線去,那抹素已然轉過小徑的拐角,沁著涼意的雨過懸窗吹進來,浸了桌案。
案上的書本和公文被那冷風吹得沙沙作響,來回翻。
默了不知多久。
他收回視線,低喃道:“以後,也不會高興了……”
走上這條路從來都不是心中期盼,是勢所,是迫不得已,對皇權和朝廷從骨子裏缺乏敬畏。
但又不得不倚仗它們。
這種矛盾始終紮於心深,一麵為素大人遭遇不平,一麵又清醒的著自己往前走。
不肯示弱,亦不肯退!
“你說什麽?”
金絮似乎聽到他說話,奈何窗外風聲呼嘯而過,將所有字眼模糊,言韞搖搖頭不多說,隻道:“還剩下多賬目?”
“差不多四吧。”
“半個月夠嗎?”
金絮麵上的搐了下,還想說什麽,一對上他肅穆冷靜的眸,到邊的話一轉,唉聲道:“說不夠你能多給我點時間嗎?”
“不能。”
言韞言簡意賅。
“那不就得了。”
金絮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站起,“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了你多,這輩子要給你當牛做馬,行了,我去查賬了。”
“辛苦了。”
言韞神緩和了些。
金絮了胳膊,惡寒道:“真麻。”
說完,他也不管後人是什麽反應,快步出了書齋,窗外雨聲淅淅瀝瀝,言韞隻看了一眼,便重新伏案提筆,繼續閱覽公文……
西側園,素嬈讓人清理了一間廂房。
孩子們聞訊很快趕了過來,趴在窗外往裏麵看,影刺見素嬈沒有要驅趕的意思,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去了。
“站在外麵做什麽,都進來。”
素嬈擺好木架和紙張,對他們招手道,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著邁過門檻,挪到邊。
“素姐姐,你這是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