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夏朗就驅車來到了離火市第六中學。不過他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把車停在了學校對面的馬路邊上,他點上了一支煙,打開車窗注視著這些穿校服的高中生。十八年前,這裡曾經是巖小學,圍牆,發生了令人髮指的惡案件;還有一位前途無量的老師因此到了牽連,從六樓一躍而下。
六層樓的高度,如果不是一心尋思,死亡率並不是很高。夏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晨間的空氣,他投了百分百的經歷鑽進了這件案子里,這才恍然發覺,陳之行被冤枉的可能真的很大。夏朗雖然年輕,但是已經辦過不大案要案了。開始毫無頭緒,就在一片茫然的時候突然鐵證如山,這未免太巧了。
一支煙完了,他下車后將香煙丟在了垃圾桶里。校門口陸續有學生來上課了,有的步行,有的騎著自行車,還有的是家長開車送來的。校門口站著兩個保安,兇神惡煞的,眼神不時地在學生上掃來掃去。偶爾看到幾個漂亮的學生,他們的目會刻意停留得久一些。
此外,校門口還有幾個早餐攤:煎餅、蛋灌餅、小籠包……應有盡有。可奇怪的是,學校里的學生路過這些攤位,全都是急匆匆的走開,沒一人敢逗留。夏朗記得,當年自己上學的時候,最數校門口這些早餐攤的生意好了。
他腹空空如也,想起來自己早上還沒有吃早餐呢,便走過去買一個煎餅。誰知道,他剛對攤主說了一句:「來個煎餅。」就見那個滿臉橫的保安走了過來:「嘿,你是學校的老師嗎?」
夏朗看了他一眼,說道:「不是,怎麼了?」
「那你是來送學生的?」
「也不是。」夏朗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買個煎餅都要被他問這麼多問題。
保安晃著手裡的橡膠警說道:「學校有規定,為了凈化校園環境,不管是學校的老師,還是學生和家長,都不準買校門口的食。走走走!」
夏朗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霸道的條款呢。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一定是學校為了保護親戚承包的食堂,想出的歪門邪道。
夏朗不慌不忙,拿出了警證別在了前,說道:「行,等我查清了案子,慢慢走,不用你們送。老闆,給我加兩個蛋。」
攤位老闆很高興,因為學校出臺的這個「政策」坑苦了他們這些人。他似乎是想故意氣氣這個保安,敞亮地說道:「警察小兄弟,我給你多加一個蛋!」說是這麼說,何止是多一個蛋,面也比以前多了許多。等夏朗拿過做好的煎餅,才發現手頗重,一隻手本拿不過來。
他心中苦笑:這是要撐死我的節奏嗎?
攤位老闆還送了他一杯豆漿。
花了足足二十多分鐘時間,夏朗才把這個煎餅吃完了,打了一個飽嗝兒。他從來沒試過早餐吃這麼多。攤位老闆點上了一支煙,給他拿了一把椅子讓他歇會兒,咧著笑道:「兄弟,我這煎餅味道不錯吧?」
夏朗坐在了椅子上,笑著說道:「你可太實在了。」老闆笑了笑,說:「沒辦法,就是想氣氣那個保安。你不知道,他們平時霸道慣了。有的人還好,睜隻眼閉隻眼,但就是這個滿臉橫的傢伙,太他媽死心眼兒了。」他停頓了一會兒,問道:「你剛才說要查案子,是查十八年前巖小學的案子嗎?」
夏朗心頭一,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攤位老闆嘆了口氣:「唉,這學校里還有什麼案子?我在這兒擺攤都二十多年了,你一說案子,我就想起巖小學了。」
夏朗打量著這個人:五十多歲的年紀,材瘦削,背有點兒駝,頭髮花白。
攤位老闆蹲在了夏朗的旁邊,著煙說道:「巖小學立的第一天我就來這兒了。老實說,現在六中不讓學生在校外買早餐,我們掙不到什麼錢。可我還是願意在這兒,都習慣了。」
「當時巖小學出事的時候你也在嗎?」
「在啊!這件事當時可鬧得不小,你們警察天天在這附近溜達。有的時候,也關照關照我的生意。說句不該說的,發生了這種事,所有人都來了,什麼學生家長、警察、那些記者……嘿,我們這些賣早點的,生意比平時還好了不。不過……」攤位老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苦了那些娃了,才那麼大點兒就……」
夏朗問道:「那時候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攤位老闆苦笑,盯著自己手裡的香煙頭:「像我們這種人,哪有什麼機會聽到部消息啊,都是道聽途說。尤其是最後確定了陳老師是罪犯,我都傻眼了。陳老師什麼我不知道,不過平時都是從我這裡買早餐,一來二去也算是認識了。他人好的,有一次下雨,我忙著收攤。他路過這裡還幫了我一把,這麼好的一個人,我不相信你們警察沒冤枉好人。小兄弟,我說話直,你別放在心上,我說的是當初那幫警察。」夏朗沒有說話,他心裡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岳興邦。岳興邦不止是他在警校的授業恩師,更是他從警后,給予他最大幫助的人。所以夏朗才一直管他師父,而沒有老師。以前,夏朗最佩服的就是他,可現在……夏朗的心中搖了,他相信師父,卻更相信事實。
「陳老師最後跳了樓,呶,就那棟樓。」攤位老闆手一指,「後來都沒有人敢用那棟樓了,現在就改為了收藏雜的地方。下面一層是鍋爐房。說起來現在這個燒鍋爐的老房,以前還是教育局的呢,也被這件事連累了。」
「老房?」「嗯,我只知道他姓房,什麼不知道了,你這會兒直接去找他。他應該在的,這不還有一個多月就該供暖了嘛,他也該開始忙了。」
夏朗起,走進了校門口。那個滿臉橫的保安見夏朗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臉上的橫直,卻也無可奈何。
夏朗來到了那棟六層小樓。在當年,這棟樓絕對可以奪人眼目,算得是豪華且不失緻。可現在,這棟樓早已和周圍的風格格格不了。從外面去,有很多扇玻璃窗都已經破了,秋風裹挾著落葉順著玻璃窗的破鑽了進去。
夏朗走到了門前,輕輕一推,布滿了灰塵的鋁合金門應聲而開。進之後就能看到一個大廳,面積有四五百平,迎面是一面巨大的鏡子,也殘破了一半兒,出了鏡框底部的三合板。剩下的一半鏡子還頑強地立著,只是中間有一道清晰的裂紋。右上角著六個紅的字:注意儀容儀錶。
夏朗沒想到進來後會直接看到這面鏡子,被變了形的自己的鏡像嚇得一愣。他走過去,發現這棟樓的一層,除了承重牆外,很多地方都被打穿了,連接上了細不一的鋼鐵管道。「有人嗎?」夏朗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他接著喊。直到喊了六七聲后,一個狹長的影子從走廊的另一頭慢慢走來了。背對著走廊里昏黃的燈,這個人的步子很慢,老態龍鐘的樣子。一直等他走到了夏朗的面前,夏朗這才看清楚了這個人的模樣:七十多歲的年紀,禿禿的頭頂,材瘦小乾枯,上那件藍的中山裝極不合,明顯大了許多,兩隻袖子翻到了肘部,兩隻手和臉上都是黑的。
「你找誰?」老人的聲音十分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