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冷眼旁觀,見尤媽媽多還知道好歹,這幾天裏隻熱心照料明蘭的飲食起居,並不曾手進箱籠細等財帛,不過……不知是在外頭莊子裏待久了還是原本衛姨娘就是缺乏管束,尤媽媽行止有些跋扈,三天兩頭就打人罵狗,逮著錯就罵罵咧咧,除了翠微是老太太給了不敢,其餘自丹橘以下全都被訓過,若眉和綠枝脾氣衝,好幾次險些要打起來。
明蘭也不說話,隻暗暗記下,這一日院裏的小丫頭懶,不曾按著規製值勤,便被尤媽媽揪著耳朵在院中罵了半天,一邊罵還一邊打,攆的小丫頭滿院子飛狗跳,明蘭坐在裏屋看書並不言語,一旁的翠微看不下去要去製止,被明蘭一個眼神攔在當地。
明蘭翻過三頁書,等尤媽媽罵痛快了才小桃去人,尤媽媽掀簾進屋,明蘭正端坐炕上,翠微坐在炕角做繡活,丹橘在書案上收拾。尤媽媽見明蘭神淡然,心裏多有些不安,這幾日服侍下來,知道這位六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不好拿,便先笑了笑,明蘭不待開口,先轉頭道:“小桃,給媽媽沏晚熱茶來,媽媽,請坐。”
尤媽媽自己拉了把杌子,隻坐了個邊角,然後笑問:“姑娘喚我何事?”
明蘭和煦的笑了笑,道:“媽媽來我這兒幾天了,做事管教無不盡心,但有一我覺著不妥,我當媽媽是自己人,便直說了,媽媽可莫要惱了。”
尤媽媽心頭一沉,扯了扯角:“姑娘請說。”
明蘭放下書卷,細白的十指疊而握,語氣緩和,神態悠然,道:“媽媽瞧著小丫頭淘氣,指點管教一二是好的,可媽媽回回發作都鬧的滿院子飛狗跳,弄的人盡皆知,就不好了。”
尤媽媽心中不服,直起子反駁道:“姑娘年輕心,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這起子小蹄子心腸好,整日的躲懶耍,好言好語的說不頂事,非得給點兒厲害瞧瞧!”
明蘭挑了挑眉,目一閃,直接回擊:“媽媽此言差矣。我雖年輕,可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六個字,雖說都是一家人,可也都分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哪個院子裏的小丫頭不淘氣的,可人家都是拉進屋裏去慢慢調教的,哪個像媽媽您,恨不能敲鑼打鼓繞世界都知道了,知道的,是媽媽您有能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小院多不太平呢!”
尤媽媽心頭一驚,知道明蘭說的在理,可當著三個大丫鬟的麵挨了明蘭的訓,臉子也放不下,便不服氣的嘟囔道:“人家隻有媽媽說姑娘的,哪有反過來讓姑娘教訓媽媽的,老婆子我倒好,進來沒幾日便惹了姑娘的嫌。”
明蘭耳朵尖聽見了,輕笑一聲,道:“是了,我原是不該說媽媽的,這樣罷,我這就回了老太太和房媽媽,讓們與媽媽好好說道說道。”
說著作勢起,尤媽媽立刻丟下茶碗,慌忙把明蘭按住,陪出一臉勉強的笑容,道:“姑娘別介,是老婆子糊塗了,姑娘有話盡管說,何必嚷道老太太跟前去擾了的清淨。”在外頭莊子裏時,尤媽媽就聽說這位六姑娘自小極得老太太寵,是在老太太懷裏捂大的,知道自己是走王氏的門路進來的,原就未必得老太太的中意,如今進來才幾天便鬧到跟前,到底不好,便立刻服了。
明蘭見尤媽媽如此上道,倒也不窮追猛打,重新窩進炕褥裏舒適的坐好,捧過琺瑯掐的銅胎手爐來取暖,聲道:“媽媽管教小的們,用心原是好的,可也有好心辦壞事的。小丫頭們犯了錯,媽媽自可記下,待回頭慢慢教訓,該罵的就罵,該打的我這兒有戒尺,該罰月錢的九兒知會劉媽媽一聲便是,媽媽一把年紀了,做什麽和小孩子臉紅脖子的,沒的顯自己不尊重不是?今日我與媽媽說話,可也沒有吆喝的滿院子都知道。”
其實大部分況下,母對自己養的哥兒姐兒還是忠心的,們都是由太太選出來的,家人前程都在太太手裏,兒子將來可能為爺的小廝,兒將來可能為小姐的丫鬟,利益都綁在一塊兒了,例如墨蘭的母就是林姨娘的嬤嬤,如蘭的母就是王氏的陪房,隻有自己……這個尤媽媽是半路來的,的家庭背景明蘭隻知道個大概,這忠誠度便大打折扣了,哎,也罷,人小長棟的母還是臨時工呢,喂完了便被辭退了,想想自己也不錯了。
尤媽媽臉一陣青一陣紅,心道這六姑娘好生厲害,拿住一點錯便訓的條理分明,偏偏態度和,一派端莊斯文,人一句都還不出來,尤媽媽強笑著應聲:“姑娘說的是,我省的了,都改了便是。”
說著又訕訕的打了幾句圓場,明蘭嫣然而笑,隨意跟著說了幾句,很給麵子了讓尤媽媽就坡下驢,說著說著忽道:“聽說媽媽昨日添了個孫子,真是可喜可賀。”尤媽媽呆了下,旋即笑道:“說不上什麽喜的,不過是多張吃飯的罷了。”
明蘭看著尤媽媽笑了笑,轉頭道:“丹橘,取五兩銀子封個紅包給媽媽,多添些喜氣,說起來也是媽媽頭個孫子。”
尤媽媽接過紅包,裏千恩萬謝,心裏卻一陣跳,不是沒見過錢,而是終於知道明蘭不是當年的衛姨娘,絕不是個可以隨人的麵團。
小桃送尤媽媽出門後,丹橘終於從家裝忙碌中抬起頭來,笑道:“姑娘說的真好,總算震住媽媽了。”明蘭白了一眼,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道:“到底是媽媽,顧慮的知道的終歸多些周全些,你們還是得敬重一二;更何況也沒全訓斥錯。”
丹橘知道明蘭的意思,低下頭訕訕不語,明蘭想起自己院子不免頭痛,歎著氣放下茶碗,對著丹橘道:“說起來你也有不是,一味的和氣老實,都們爬到頭上來了,我知你與燕草幾個是一塊大的,不好說重話,以前有崔媽媽在還好,可這兩月我不過出了趟門,們便愈發懶散,前日屋裏燃著燭火炭爐,們居然跑的一個都不剩,這般大的過錯你也笑笑過去了,還是翠微出來震嚇了幾句,可是你也想想,翠微還能在我們這兒待幾天,待出了年便要嫁人了。”
窩在炕上坐繡活的翠微忍不住嗔道:“姑娘說便說,做什麽又扯上我?”
明蘭轉過臉,一本正經道:“你放心,你那份嫁妝老太太早已給你備下了,你陪我這幾年,我也不會你白來一趟,我另外給你預備了一份子,不過我忘大,回頭你要出去了,得提醒我下,免得我忘了。”翠微這幾年早被打趣的臉皮厚了,都懶得害,隻衝明蘭皺了皺鼻子,還低頭往繡花繃子上紮花。
倒是丹橘被說的不好意思,低頭難為,隻囁嚅著說:“我說過們幾句,們便說我攀高枝兒了,瞧不起小姐妹們了。”
明蘭回過頭來,繼續教育工作:“我這屋子裏,除了小桃,便是跟我日子最久,不說翠微拿著雙份的,其餘的一幹的月錢和老太太的重,哪個越的過你去?你若不想們媽媽罰,便得規製們,沒事還好,若有個好歹,驚了太太和老太太,誰能跑得了?咱們院自有章法,你照著條理,拿住了規矩有一說一,誰又能說你什麽?”
其實明蘭的思路很簡單,工作應該和職位薪水對稱,為大丫鬟,除了照顧小姐,很大的一部分職責就是管製其餘丫鬟,前者丹橘完的很好,後者明顯不合格。
丹橘臉上一白,呆呆站著,翠微歎口氣,也是家生子,自知道丹橘家事,老子早逝,娘改嫁後又生了許多孩子,後爹不待見,親娘也不護著,五六歲之前便如個野孩子般無人照看,總算姑姑心有不忍,托了門路把從莊子裏送進宅,才過上些安穩日子。
翠微放下繡繃,把丹橘拉到炕前,聲道:“妹子,我知道你是個老實的,可你也替姑娘想想,姑娘漸漸大了,不好一有風吹草就去老太太那兒搬救兵,回回都這樣,豈不人笑話咱們姑娘,如今那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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