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宮正在舉辦酒宴，曹特地為馬騰接風。

忽的，有一西涼甲士悄悄進殿，在馬騰的耳畔邊言語幾句，馬騰的臉一冷，他驟然抬頭，才發現有甲士也在附耳對曹說著什麼。

儼然…

甲士們稟報的是同一件事。

「魏王…」馬騰豁然起。「都怪我教無方，魏王大軍出征新野城，去添什麼？我這就去將追回來。」

說著話，馬騰就要離席。

哪曾想，腳步還沒邁開，胳膊卻被曹拉住。

「壽兄，無需如此。」

曹的臉顯得雲淡風輕，他輕輕揚手。「久聞西涼子與中原不同，聽聞西涼子耕作時，邊常伴有一把槍矛，待得鑼鼓一響，便知是羌人來襲，即刻提矛迎戰！」

曹語氣中帶著幾分笑意。「尋常西涼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你馬壽的兒，子宇總是提及一句話做『巾幗不讓鬚眉』，哈哈，雲祿侄追隨未來的夫君南下新野，這要傳出去，勢必是一樁佳話！」

言及此…

曹直接取來了酒樽遞給馬騰，「孩子們都長大了，隨他們去吧！我們這做長輩的，就莫要替他們心了。」

這…

馬騰接過酒樽，卻還是眉頭鎖，儼然，他是擔心兒的安危。

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境，當即招呼道：「仲康何在？」

「末將在！」

許褚從一側走出，朝曹、馬騰拱手。

「你去選一些虎賁軍中最機靈者，尋到雲祿侄兒，暗中保護，莫要讓有什麼閃失！此外，快馬告知陸子宇，讓他好生待他的這位未過門的媳婦！」

「喏！」許褚答應一聲，匆匆出殿安排。

有了曹的這一番吩咐，馬騰心頭的擔子才算是全部落下…

他舉起酒樽。

「魏王英雄氣概，我馬騰敬你三樽！」

「哈哈…」曹大笑。「不讓壽兄吃虧，我曹也喝三樽！」

——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聲接踵響起，儼然，整個魏王宮其樂融融，酒過三巡，味道正酣！

…

…

城，白馬侯府，沿著河有一別樣雅緻的庭院，其上牌匾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是陸羽出的詞，鍾繇撰寫的字，裱一副古古香的牌匾。

房清雅舒適，裡外兩間！

外間是客廳，亦是書房，客廳迎面的壁上，垂有一軸頗有古意的山水畫卷，右面靠牆立著一個擺滿典籍的書架，書架下放著大書案，案面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等文，書案後座兩邊的地上，堆積著一些畫軸…

很明顯，這房屋的主人是一位喜好書墨之人。

而白馬侯府中，對書墨喜歡到癡迷地步的，除了這裡最尊貴的人蔡昭姬外？還能有誰？

此刻的蔡昭姬正捂著口…面慘然的面對著窗前的銅鏡。

窗下有一朵蘭花…蔡昭姬的小名便喚做——蘭兒！

只不過…

如今的沒有半點去與蘭花對話的雅興，口、小腹不斷翻湧出的…那種無法言狀的覺，讓心複雜，甚至…痛不生。

「難道…真的…真的有了？」

蔡昭姬喃喃自語…

試著掀開小腹的襦，眼可見，這裡隆起了一些，哪怕只是微微的一些，可…依舊很明顯的凸起。

這些時日，忙著在城興建太學，倒是沒有關注到自己的變化。

直到今日…

才…

每每想起，方才在馬雲祿前的模樣，蔡昭姬的眉頭就的凝起，失禮倒是其次，萬一…讓懷疑了可怎麼辦？

是羽弟要娶進門的妻子，卻讓聽聞這個驚喜，這…這…

一時間，蔡昭姬有些難自已！

「怪不得會夢到金人…」

「怪不得，佛門的高僧會解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本來無一麼？這明明已經多了一？又怎能不去惹這凡間的塵埃呢？」

蔡昭姬牙齒的咬住。

一向潔自好…

唯獨…唯獨那麼兩次，都是給羽弟的！

毋庸置疑…這腹中的孩子，自然…自然便是羽弟的，本沒有別的可能！

怎麼辦？

怎麼辦？

蔡昭姬連連的詢問自己？該怎麼面對羽弟？怎麼面對世人？又要怎麼面對…自己，還有這腹中的孩兒？

有那麼一瞬間，蔡昭姬甚至想要打掉…

可…可這個想法只是出現，就拚命的搖頭，捨不得…一貫心善的，本不能捨得！這是一條生命啊！

那…

怎麼辦？

怎麼辦？

無數問號席捲在的額頭，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就在這時。

「昭姬姐…」

一道清幽的聲音，接著，一個面容娟秀的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蔡昭姬抬眸，這才發現走進來的是羽弟的一方夫人——夏侯涓！

原來…夏侯涓看到昭姬姐在窗前悶悶不樂，特地進來詢問一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端著一碗粥！

可進房間，映眼簾的卻是昭姬姐微微隆起的小腹。

這…

「啪」的一聲，夏侯涓手中端著的粥剎那間落地。

驚愕到不能自已，驚愕到無法呼吸…

作為白馬侯府的夫人，自有老媽子會教一些男之間的事兒，而昭姬姐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不就是…就是…

「昭姬姐…你…你…我…我…」

一時間，夏侯涓支支吾吾，竟半天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一幕，還是太過震驚，太過聳人聽聞！

…

…

酒闌人散，曹拉著馬騰的手離開了宴廳。

今日，他算是給足了馬騰面子，而之所以要表現到如此地步，都是因為兩樁事兒。

其一，如今的大方略是南下荊州！

後方，也就是雍涼之地不能出現毫的紕！

這樣曹可以集中優勢兵力，迅速的南下。

其二，便是曹他昔日里做過的那個「三馬食槽」的夢！

這個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曹的夢裡…

越是去想，夢就出現的越發頻繁！儼然，這已經快要為夢魘了。

而戰勝夢魘的方法，唯有一個，就是去面對他！

故而，曹特地親自去迎接馬騰，將他安在自己的邊，甚至…還有下一步，所謂恩威並施，敵人的敵人才會是朋友！

曹與馬騰一道走過魏王宮的一條水池，水池的一角栽種著一水的晚桂，此時花期未，尚有餘香，曹放緩了腳步，似是在醉意中，著風中馥郁。

馬騰也駐足在這裡，欣賞者這奐的魏王宮…

可以說，比之西涼，不知道繁華多倍，而魏王宮比之，又不知道恢弘多倍？

「壽兄，近來…孤始終睡不好，總是會做一個夢，壽兄不妨替孤解解。」

曹故意開口。

馬騰則回道：「我是個人，怕解不好，魏王若信得過，我便試著說說看！」

「孤夜裡總是做一個重複的夢，夢中見三馬同槽而食！」

曹意味深長的說道：「孤讓一些方士試著解讀，他們說，三馬同槽！槽，『曹』也，必暗指我曹，指大魏，而三馬，便是三個姓名中有『馬』之人。同食一槽，這是蠶食吞占之意，此三馬者將是我大魏永恆的患！將會蠶食、覆滅我大魏！」

此言一出…

馬騰瞬間酒醒，短暫的愣神兒過後…

「啪嗒」一聲，他直接跪倒在地。

連帶著…他去環四周，生怕這附近埋伏有刀斧手。

久聞曹生多疑，這三馬食槽…馬…馬，方士的解讀，這不就指代的是他西涼馬騰麼？

「魏王…若…若我馬騰真有反意，那何須來此？何會將兒嫁於白馬侯陸子宇，我…我…」

馬騰本就不善於言辭。

此刻…驚聞此事，更是有些笨拙舌。

他想解釋，卻…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壽兄…」

哪曾想，就在這時，迎接馬騰的不是摔杯為號，也不是刀斧手齊出。

而是曹…他親自將馬騰扶起。

「我若是疑你，等待你的就不是酒宴，而是刀劍了！」

「夜夢之事，本就是子虛烏有，不足為外人道，怎奈…這三馬食槽總是出現於孤的夢中，儼然為了孤的夢魘，壽兄啊…說句實話，孤曾經疑過你，但自打你決定要來的一刻，孤對你再無疑心，對你們扶風馬氏一族再無疑心！你們西涼的馬，三馬中已經有兩馬在，怎麼會對孤不利！縱是有三馬食槽，此馬也絕非雍涼的馬！」

呼…

曹這一番話口。

馬騰是如奉大赦，他的後背已是汗流浹背，今兒個，他是真的經歷冰火兩重山！

不過…

從張的緒中舒緩開來，馬騰驟然想到了什麼。

曹特地將他留下，說這一番話，是為了什麼？

難道…只是為了敲打麼？

若是並不懷疑他們西涼馬氏，那何必說這一番話呢？

「魏王…」

馬騰當即拱手。「此行城，我來的匆忙，沒有給魏王準備什麼禮品，可若是魏王心中有什麼疥癬之疾，又礙於份、面無法解決，我馬騰願效犬馬之勞！」

唔…

聽馬騰言出這麼一句，曹突然發現，這個馬壽很上道嘛！

他微笑道：「醉了，醉了…怎麼盡說些胡言語了呢？」

一邊說話，曹與馬騰勾肩搭背，他的按住了馬騰的肩膀，越說眼眸越是迷離，越說越是輕微。

「三馬食槽，三馬食槽…這…滿朝公卿中？還有誰的名字帶這個『馬』字？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了！」

最後這一句話落下。

「咚」的一聲，曹竟躺在水池旁的草地上睡著了。

「魏王醉了…」不遠的許褚趕忙派虎賁軍來抬曹，馬騰卻是眼眸瞇起，默默的記下了曹的話。

——「滿朝公卿中？帶馬字的？誰…誰呢？」

馬騰口中喃喃…

心頭更是浮想聯翩！

而虎賁軍已經帶著曹走遠，行匆匆！

暗夜如磐，微弱的月從窗中出，落在地上，如灑了一地的白霜…回到宮殿里的曹驟然睜開眼睛。

許褚驚道：「魏王…你沒醉？」

不等他把話講出。

「噓！」曹示意許褚不要說話，他則是輕聲問道。「馬騰在做什麼？」

「在…在水池旁看著月亮…發…發獃！」許褚如實道。

「哈哈！」曹淺笑一聲，旋即緩緩坐起，用手在窗紙上捅了一個窗，隔著窗看到了馬騰喃喃思慮的景，他似乎心不錯，口中不住的慨：「發獃好，發獃好！」

這一次迎接馬騰。

他曹的目的是完全達到了！

誠如馬騰所言，有的人礙於面，礙於份，他曹不能手，可…他不能手，不代表馬騰不能手。

這西涼來的馬兒，用不好是三馬食槽！

用好了，他便是一把最鋒利的鋼刀！

「明兒個把這個給他！」

曹從懷中取出一封天子詔書…

許褚連忙接過。

曹則補充道：「九卿之一，衛尉銜，這就方便壽兄的行了，哈哈！哈哈！」

黑暗中，燭火忽忽現！

曹的心卻是豁然明朗，與這漆黑的夜截然相反…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勢必是個艷天！

殺人，當在艷天！

…

…

一明月照在水之畔那「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屋舍。

蔡昭姬蜷著子，的小腹被被子裹住，這位天下才…北方士人的領袖，此時此刻竟是有些迷惘與無措。

床榻旁，夏侯涓銀牙咬著紅，那盈盈一握的柳腰，此刻竟是在不住的抖著…像是剛剛聽過了什麼驚悚的事兒。

兩個人就這麼靜謐的在月下，沉默不語…

終於…

終於，還是夏侯涓率先張口。

「夫君，怎麼…怎麼會這樣呢？」

「如今這可如何是好，昭姬姐懷了夫君的子嗣，那…那昭姬姐就不能再是姐姐，而是…而是…」

驟然夏侯涓想到了什麼。

按照規矩，如果是一個沒有娶進門的子，懷了公子的子嗣，那…公子是要給予妾室名分的。

這種事兒在各豪門中並不罕見。

可…這次不一樣啊，懷有子嗣的是昭姬姐，本就是這白馬侯府中最尊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