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城,丞相府。
靜謐的夜下,府邸中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許褚正引著荀彧往府院深走去,夜漸深,可今日的丞相府張燈結綵,倒是與往昔的威嚴、猙獰截然不同。
說起來…
這幾日荀彧也不輕鬆,負責禮儀的祿卿、太常很多事拿不下主意,都要請教他。
比如…彩禮的數量。
天子賜婚,時間選的又急,彩禮也只能在三日間去置辦。
按照大漢娶妻的規格,縱是最高的規格,也不過是百斤黃金,錢五萬,綢緞五十匹、絹一百匹、棉布一百匹、帛一百匹、細紗一百匹,外加一些禮儀用品。
只是…
這樣的規格在祿卿與太常看來,總覺有些了。
他們特地請示荀彧,荀彧哪懂這個…當年,娶宦兒的時候,給出的彩禮都不及這等規格彩禮的一。
倒是他那位被史書記載「肆意妄為、無所拘束」的唐老丈人,配送的嫁妝很多,像一座山一樣多。
一時間,荀彧也為難了。
還是老太爺曹嵩拍板,兩房夫人的彩禮,各加十倍!
反正白馬侯府生財有道,活人的錢、死人的買賣都再做,
不差錢!
而作為陸羽大婚的證婚人,荀彧陪著蔡昭姬,帶著夏侯惇、曹洪等人,一路浩浩的分別去皇宮與夏侯府「過禮」,兩家收下禮金,如此…明日的大婚才能照常進行。
可以說…
一門侯府兩夫人,最忙碌的不是陸羽,反倒是這位荀令君!
忙碌了一個白天,本打算今夜睡個好覺,明日要他心的事兒可不…
可沒曾想…
大晚上的,曹又把他喊了過去。
「令君白日替羽兒『過禮』,辛苦了,來…坐!」
曹親自把荀彧拉到椅子上…
「為丞相的長公子『過禮』,那是荀某的榮幸。」客套一句,荀彧直接問道:「曹丞相深夜傳喚我,怕是有要事吧?」
「兩件事。」曹的語氣顯得很平淡。「就在方才,渡飛鴿傳書,說袁譚與袁尚在黎城打起來了,袁譚奇襲了黎城,如今雙方還在城廝殺,流河!」
呼…
聽到這兒,荀彧的眼珠子一定。
這是計劃之中。
原本這便是陸羽布下的局,讓曹帶大軍凱旋迴許都,袁氏兩兄弟突然失去了強敵,所謂的「同仇敵愾」頃刻間瓦解,之後…便是喜聞樂見的禍起蕭牆。
這一切都是計劃之中。
荀彧本想開口,可看曹的眼神有些不對,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可怕,這很不尋常。
荀彧閉上了,果然,曹的話還沒講完。
「就在袁氏兄弟訌,黎城巷戰之時,虎賁軍中的哨騎打探到一支兵馬,他們從倉亭出發,正在火速殺往黎城!」
唔…
荀彧一怔,聯想到昨日夏侯淵、曹純、曹仁所率領的神速營、虎騎、豹騎出。
荀彧下意識的回道:「可是妙才將軍、子和將軍、子孝將軍的騎兵?」
這話口,荀彧就覺得不對!
如果是夏侯淵、曹純、曹仁三位將軍,那縱使他們的行軍速度再迅捷,最多也就抵達渡,倉亭距離渡還有一些距離!
不應該呀…
果然。
「不是他們。」曹眼眸微瞇。「我也正直疑,可看樣子,這些兵馬又好像是咱們自己人!」
嘶…
提到這兒,荀彧驟然想到了什麼。
「丞相可記得?昔日子宇從徐州歸來時,曾路過兗州泰山郡,在那裡他還收復了一支軍團!卻並未帶回許都。」
提醒到這兒…
曹的眼睛豁然張開。「荀令君說的是泰山軍?難道…此番從倉亭,正在疾馳奔向黎城的是泰山軍?」
「八、九不離十」荀彧的語氣格外篤定,「子宇一貫善於攻心,他自然知曉,如果是從正面派遣兵馬,勢必會被袁氏兄弟察覺,而一旦察覺,他們勢必再度同仇敵愾,絕不會互相攻伐,可…泰山軍就不同了,就連丞相都快忘記了這支兵馬,袁氏兄弟如何會注意到呢?」
曹與荀彧都是絕頂聰明的人…
兩人一談,陸羽的全盤部署豁然眼前。
先是袁氏兄弟禍起蕭牆,兩敗俱傷,然後是泰山軍殺黎,佔據城門,最後…才是夏侯淵、曹仁、曹純他們騎兵的致命一擊。
這…
曹的眼眸微微的凝起,不慨,羽兒是從徐州起,就開始部署今日的計劃了麼?
還是…如此縝的計劃!
羽兒已經提前算到這一切了?而這大婚…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或者說,是迷袁氏一族的幌子?
霍…
曹的表變得無比肅然,如果是這樣,那羽兒的心計可是夠深沉的了!
「丞相不妨拭目以待。」荀彧慨道:「我有一種預,明日陸子宇大婚之後,這天下的局勢又要再度大變樣了!」
其實…
如今距離渡大勝已經過去許久了,而如今的局勢,是曹雖在戰略上、民心上、補給上完勝袁氏,但…北伐的第一步依舊很難邁出。
這不是一樁小事兒,這是牽一髮而全的大事兒。
近來…
劉備投靠荊州劉表,於新野城厲兵秣馬,這是隨時要襲許都…
而曹一旦大軍出征,鬼知道劉表會不會給予劉備更多的支持,助他北上!
局勢太敏了…
而能打破此間局勢的唯一一個方法,就是以閃電戰的方式迅速的攻破黎,讓北伐的門戶開!
想不到,曹苦思冥想許久的難題,竟是在羽兒大婚的前一天,迎刃而解了。
「丞相方才說是兩件事?這第二件事?」
荀彧再度開口…
說實在的,他有些困,他想儘快與曹商議完,回去睡上一覺…
年齡大了,有些扛不住了。
「噢!」曹回過神兒來,收斂心神,目再度凝起。「明日便是羽兒大婚,可我今夜輾轉反側,屢屢思索的還是之前的那個話題。」
講到這兒,曹頓了一下。「何時告訴羽兒正想,何時告訴天下,羽兒是我曹的世子人選?」
這…
老生常談的話題了。
在荀彧的印象中,曹與他聊這個,已經不於三次,且荀彧此前也提到過的方法。
「丞相如今已經說服昂公子。」
「昂公子公然去祭祀生母,這無疑是告訴整個曹營文武,他不是嫡長子!也讓所有人意識到一個大前提,丞相沒有嫡子!」
荀彧細細的提醒道:「再加上,明日長公子就要迎娶夏侯氏貴夏侯涓,如此一來,長公子在宗氏一邊的力也會驟減不。」
「現在,只要丞相與長公子父子相認,立嫡立長,子宇為世子理所應當,且也不會有太多的風言風語,只不過…在此之前,丞相還是需要向丁夫人提及一番,這不是一件小事兒,丁夫人是丞相的正妻,丁氏一族與丞相的關係又極其特殊,當然,這是荀某一家之言。」
呼…
聽到這兒,曹輕呼口氣。
荀彧說的沒錯,如今…羽兒為世子的阻力已經越來越小,也只是差「丁夫人」這一環了。
可偏偏,就這一環…極難邁出。
要知道,丁夫人的脾氣可不好,曹對的印象始終是如清風冷月般幽靜、冷漠!
打從心底里,曹對這個夫人有太多愧疚了,而這也促使他對丁夫人有許多「敬畏」!
呼…
曹再度呼出口氣。
「我聽聞,昂兒祭奠生母,丁蕙正生著氣,如今正直氣頭上,我…」
罕見的,作為一方霸主的曹竟然話語踟躕了。
由此可見,這位丁夫人帶給他的迫,何其的大?
「丞相,早晚都是要邁出這一步的!」荀彧的話語重心長。「這是為丞相好,也是為丞相的長公子好…再說了,丞相覺得勸丁夫人很難,可長公子從徐州之時就開始部署北伐之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婚姻大事遮掩?又不難麼?」
「據我所知,長公子近日還派遣沮授去并州壺口關,派遣程昱程司馬去幽州,這一系列的部署…配合如今破黎城的計劃,嚴合,縝至極…這些似乎比丞相勸解丁夫人更難吧?」
霍…
曹一怔。
不過很快,「哈哈」他笑出聲來,「荀令君所言極是,從小到大,羽兒每一步走的都極其困難,我曹又何必矯呢?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聲響徹整個丞相府。
荀彧朝曹拱手告辭…
已經到後半夜了,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哪曾想…
就在荀彧打算離去之時。
「荀令君…」曹再度喊住了他,語氣凝重。
接下來的話是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說出口的。「我突然想到,如今麾下謀臣中,居高位者中,潁川才俊的數量頗多呀。」
「如今我曹問鼎中原,圖取北境,有如此多的潁川才俊相助,這些都是荀令君的功勞啊!」
呃…
恰恰曹這麼幾句話,讓荀彧剎那間睡意全無,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神。
「咕咚」一聲,他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何其通的一個人,如何聽不出曹這話中的含義呢?
的確…
在曹營中,以潁川才俊為首的豫州士族佔據的重要位置的確有些多了。
「丞相教訓的是…」荀彧拱手道:「之後,荀某會注意…」
有那麼一刻,荀彧想到了「張良」,想到了「蕭何」,想到了「韓信」…想到了這些歷史人中,哪些善終?哪些不得善終?
「咕咚」荀彧再度咽下一口吐沫,還想說話…
曹卻是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荀令君,你是我的張良啊,從前是,我希…以後也是!」
霍…
荀彧連忙頷首。
可,他意識到一點別樣的深意…
張良…張子房麼?
要知道…
漢初,隨著劉邦皇位的漸次穩固,張良逐步從「帝者師」退居「帝者賓」,他遵循著可有可無、時進時止的事原則。
在漢初劉邦翦滅異姓王的殘酷鬥爭中,張良極參與謀劃。
在西漢皇室的明爭暗鬥中,張良也恪守「疏不間親」的訓,特別是他的明哲保!
曹這是提醒,潁川士族的能量有些過大了!
這點,他荀彧為潁川士族之首,需要格外的注意…
「回去吧,明日還有的忙呢!」曹再度拍了拍荀彧的後背…他也轉過,邁著略顯疲倦的步伐,揚長而去。
今夜,註定無眠!
…
…
次日,大婚!
東街十六通擂鼓雙起,陸羽隨著儀仗先是去皇宮迎萬年公主劉雪出宮,然後去夏侯府迎夏侯涓出府。
此間,兩個新娘均是裹著紅的紗布。
期間,陸羽想的看上一看,可惜…沒能得懲。
因為是迎接公主要皇宮,儼然,一干龍驍營的將士,還有太學的學生們是見不到新郎迎新娘了。
多…心裡頭有點憾呢?
畢竟是開歷史之先河的一個新郎迎接兩個新娘!
多新鮮…
多刺激呀!
…
紅霞初綻流雲之間,晴朗的雲層起伏在熱鬧非凡的許都城上!
先是有輕聲的頌唱,隨後是喜慶而喧鬧的樂聲。
此時的陸羽頭戴儒生帽,穿大紅袍,前帶上兩朵大紅花,騎著高頭大馬…似乎都寫滿了四個字——好事雙!
極致的招搖過市…
道路的兩旁香車寶馬絡繹不絕,不時傳來陣陣的笑語,還時不時有議論聲。
無外乎是,誰能嫁白馬侯府?
後半生榮華富貴,不盡。
據禮儀…
夏侯涓是要迎侯府的。
至於公主,則是迎公主府,漢代的公主在皇宮之外是有府邸的,公主有自由出宮闈的權利,在宮中也可以住在母親的宮闕。
不公主如此,皇子也是如此。
直到清朝,才規定皇帝的兒全部是居住在皇宮之!
而這,給予了禮部很大的便利…
畢竟,總不能把兩個新娘子都接到侯府去拜堂吧?一門侯府兩夫人,與三人拜堂,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萬年公主劉雪與夏侯涓的花轎是在東街頭上分開的,走在前面的是回侯府的夏侯涓,走在後頭的則是去公主府的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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