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

昔日，仲家天子登基稱帝時，這裡是仲家天子「欽定」的都城，何等輝煌？

可現在呢？

袁逃遁，與之相伴的是一把大火將這裡焚燒殆盡。

往昔的恢弘早已不復存在，整個宮殿一片斷壁殘垣的景象，一如…昔日董卓焚燒長樂宮時的景。

放眼去，唯獨四個字——悄愴幽邃！

袁那「大漢天下、盡我手」的夢，不過是幾個月，就在這麼一把大火的焚燒下，毀於一旦！

與之相伴的，還帶走了這宮殿往昔的風。

寒掠空，芳草萋萋。

踏踏…

連續不斷的腳步聲在宮殿的廢墟中響徹…

漆黑一片、斷壁殘垣的宮闕，兩個男人在無數甲士的護送下，快步踏其中。

其中披著紅披風，細眼長髯的乃是曹曹孟德。

他是這場戰鬥的勝利者…

也是最終的益者，他昂著頭，環著四周，慨萬千。

而他側的男子，渾是灰塵，一雙寶劍早已被鮮染紅，正是劉備劉玄德。

就這樣，曹與劉備並肩踏這廢墟的宮廷之中。

「玄德啊，袁這次僭越稱帝是損兵折將，二十餘萬人馬，如今突圍而出的不超過兩千人，正往淮河北岸方向逃竄！有趣的是，此番我曹討伐逆賊袁，非但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反倒是平添了九萬雄兵！」

曹這話可不是空來風…

之前袁盡起七路大軍，任七路將軍，而其中的五路早已投誠於曹，陣前倒戈，算下來正是六萬兵馬！

再加上，壽春城三軍嘩變，何宴與尹夫人打開城門迎曹軍城。

這下…又收編了三萬嘩變的袁軍。

可不就是平添了，整整九萬人嘛！

當然了，除了這九萬人之外，曹還平添了一房夫人，曾經…讓他格外留的大將軍何進的兒媳尹夫人。

還買一送一，「假麟」何宴被曹收為了義子。

在曹看來，何宴可大有作用啊，羽兒…正缺這麼一個「假麟」替他遮掩份呢，避免鋒芒太盛，引來四方敵視！

「哈哈哈哈…」

環著四周，曹忍不住大笑出來。「玄德呀，我聽說這袁打馬出城的時候，一步一口，怕已經是驚弓之鳥，命在旦夕了！」

不是曹刻意的這麼裝。

實在是…想不裝都不行啊！

在他看來…

整個討伐袁的過程，羽兒這「攻心計」玩的是爐火純青！

袁是眾叛親離…

曹是羽翼漸…

如今，攻下城池的同時，平白多了九萬大軍！

九萬…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整個中原，已經沒有人可以與他曹抗衡，沒有人能抵得住他曹的兵鋒。

果然…

劉備腳步一定，他的臉格外複雜，既為功剿除逆賊袁而欣喜，也為曹的進一步壯大而擔憂！

偏偏這種時候，劉備還必須恭維幾分。

「經此一戰，孟德兄功垂古今，名震天下，劉備恭喜曹司空了。」

「哈哈哈…」曹在笑，只不過，他轉過頭來。「倒是你們兄弟三個，不遠數百里趕來，卻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打，一定頗為憾吧！」

呃…

這話口，劉備覺自己被酸到了。

無形裝，最是致命啊。

可試著想想，曹的話有問題嘛？

本沒有問題！

…他劉備來此馳援曹共同討賊，結果第一戰袁六路大軍，五路倒戈。

人家曹兵不刃的拿下了…

第二仗更誇張，

僅僅憑藉著一封《戒令》，就使得整個壽春城嘩變，又是兵不刃！

酸，劉備覺后槽牙很酸，比吃了十斤青梅還要酸！

當然了…

他又如何不能察覺到，如此「攻心計」，這不就是麟一貫的作戰風格，多半…曹又抱了麟的大吧！

至於袁！

這個悲劇的「淮南破壞王」不過是為了既「兗州黃巾軍」、既「徐州陶謙」、既「楊奉、張楊、李傕、郭汜」后…又一個被麟耍得團團轉的傢伙。

由此可見，麟的可怕呀。

「劉備還是恭喜曹司空了，曹司空麾下文臣如雲，武將如雨，更是有陸司農那鬼斧神工一般的工匠技藝，製木牛流馬，解決糧食運輸難題，委實讓人羨慕啊！」

這就是劉備的高明之…

提到陸羽，只說是「鬼斧神工」，只提及「木牛流馬」，卻刻意避開他的識人心、善謀略，這是一定程度上劉備的裝傻，也算是出於對他自己的保護。

可…無論如何，劉備心頭還是酸哪！

這下，二十斤梅子都比不上這子酸。

老天不公平啊，憑什麼「麟」就在曹的麾下呢？

若然…當初，麟投到他劉備的麾下，怕今日剿滅袁，奉天子令不臣，問鼎中原的就是他劉備了吧！

唉…唉…

心頭不住的嘆氣。

「哈哈哈哈…」曹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高興，今兒個是個高興的日子啊！

忽然間，他出一支胳膊，重重的拍在劉備的肩膀上。「玄德，不要走了，留下，你、我聯手！咱們定能宏圖霸業！」

「多謝曹公盛…」劉備不假思索的回道：「只是，我部將家眷都在小沛城，我手下的弟兄們都有瞭歸之心，還請曹公準許我返回小沛吧？」

唔…

此言一出，曹的腳步一頓。

劉備這是打算走麼？

那麼…

他曹…又該不該留，或者是殺呢？

沉默…

一息，兩息…十息，二十息！

整個斷壁殘垣的宮闕中，唯獨剩下曹那重的呼吸聲，整個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峻了許多，甚至冰到了極點。

反倒是劉備顯得氣定神閑…

如今的他，可以篤定，曹不會他！為名，為利，都不會他！

呼…

終於，曹呼出口氣。

「哈哈哈…」他用淺笑打破了此間凝重的氣氛。「我早就聽聞，玄德兄志大，今日看來，此話不假呀！」

「哪裡，哪裡？」劉備笑著回道。「曹司空兵強馬壯，文武兼備，多在下一人不嫌多，在下一人更是不嫌，還請曹司空準我回小沛吧！」

呼…

此刻曹的眼眸一凝。

他想到了…此前理劉備問題時，一干謀士，包括羽兒對他的提議。

荀彧建議殺劉備；

戲志才建議用劉備；

荀攸建議先用劉備，后殺劉備，這些答案，其實…曹都不滿意。

而…唯獨讓曹滿意的答案，恰恰是羽兒提出的——先用劉備，后，「借刀」殺劉備！

呼，借刀殺人嘛！

心念於此，曹的眼睛已經的凝起，如今，他手下甲士將近三十萬，無論是小沛的劉備，還是下邳城的呂布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偏偏…

劉備討賊有功，曹現在一不能他，二不能興兵討伐他。

那麼…就到了一個頗為嚴峻的問題。

如何履行羽兒提出的那借刀殺劉備呢？借誰的刀呢？

呂布…

這是曹下意識的想法。

可怎麼實施，那就要好好的謀劃了！

而這借刀殺人是羽兒提出的，自然…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與羽兒細細的謀劃。

想通這一節…

曹眼眸微微的閉起，他試探著問道：「玄德兄，那下邳城本就是你的，被呂布生奪走？你甘心嘛？」

這…

劉備微微一怔，而曹的話還在繼續。「你跟呂布表面上稱兄道弟，齒相依，可實際上，明爭暗鬥，互相提防，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呵…

被曹點破，劉備反倒是坦然了。「曹司空說的對，也不對。坦率的說，我與呂布互相提防是真，齒相依也是真！」

這話意味深長…

既然大家都攤牌了，那就明牌打吧。

曹點了點頭，「還是玄德說的徹。」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再回小沛呢？須知呂布多變如狐，貪婪如狼，像是玄德這樣的仁義君子到那邊，豈不是住在了狼窩邊上兒，或許會死無葬之地！」

哈哈…劉備淺笑著說道：

「曹司空，請恕在下直言，呂布雖然貪狠如狼，可曹司空卻勢如龍虎，待在狼的邊，總是好過待在猛虎、蛟龍的側吧？」

言外之意，在呂布邊，雖然危險，但…還穩得住！

可…在你曹邊，如履薄冰，劉備做不到啊！

哈哈。

哈哈哈哈…

這下，曹笑出聲來，他算是發現了，劉備這次是吃準他了。

他是看了曹不可能他這麼一個有功之人，他這麼一個匡扶漢室的正義之士。

所有，劉備是有恃無恐啊！

這算是被拿了麼？

不過…

「好。」曹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你了，只不過，明日傍晚乃是咱們的慶功宴，希玄德兄喝過這慶功酒再行離去！」

這…

劉備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笑著答應一聲。「好，那劉備就斗膽討曹司空一樽慶功酒！」

「告辭！」

告辭兩個字口，劉備轉快步離去。

而曹側的夏侯淵眼珠子一定，當即佩劍出鞘…

「大哥？真…真要放走他？」

曹沉默了片刻，先是將夏侯淵的長劍按回劍鞘，繼而開口道：「劉備助我討賊，也算是立下些許功勞，此時殺他極為不智，會失去天下人心…」

講到這兒，曹頓了一下。

「再說了，殺他？又何必我曹親自出手？有時候，借刀亦可殺人。」

言及此，曹的眼眸中一抹兇乍現。

他迅速的問道：「妙才，陸司農可還在陳國？」

「尚在…」

「那，辛苦你一趟。」曹當即將手搭在了夏侯淵的肩膀上。「你馬快，去接他來壽春城，就說劉備要走！」

此言一出…

「喏…」夏侯淵答應一聲，拱手領命，旋即就準備去取馬。

哪曾想。

「等等！」曹連忙喊停，他的眼眸向許褚。「仲康，你可知道這段時間，陸司農在陳國忙些什麼？」

這…

許褚撓撓頭，陳國的飛鴿每日都會傳來，許褚也會把一些關鍵的信息記在腦中。

只不過，需要用到時，他需要一定的時間去回憶。

「噢…」許褚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段時間，陸司農除了打造那『木牛流馬』外，他還派遣程昱、曹休與五十名龍驍營騎士赴廬江郡，聽他的意思，似乎…他在謀廬江，且行已經開始了。」

啥…

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曹還真的問出一個意外的驚喜。

可…程昱？曹休？五十名龍驍營騎士！

這不過是幾十人？

他們…能取廬江郡麼？

要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廬江郡尚有袁的殘部，而劉勛手下可有足足五萬大軍呢。

想到這兒，曹再度面向夏侯淵。

「妙才…」

「大哥？何事？」

「替我把絕影馬牽來，今日，我與你一道七百里加急，咱們趁夜趕至陳國！」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劉備的問題了。

事關廬江的攻伐，那…曹就不敢輕易傳喚陸羽了，萬一他這個總指揮離開了陳國，廬江那邊沒人指揮，豈不是功敗垂？

再說了，讓羽兒沿途奔波，他這個做老父親的也是於心不忍。

索，曹就當回七百里加急的信使，去一趟壽春城，與羽兒聊聊劉備，聊聊廬江郡！

想必，羽兒那邊早就計上心頭了吧？

「妙才，別發獃了，現在就走…」

曹催促了起來…

因為多疑，從來不趕夜路的曹，今夜怕是要為羽兒破例了。

…

依舊是壽春城，一館驛。

食則同桌，寢則同床的劉、關、張三兄弟，此刻，他們正在用晚飯。

只是…

他們三人，似乎都沒有心吃飯。

「特的，俺就知道這曹肚子里沒什麼好水，讓大哥明日參加慶功宴，哼，依俺看，他分明就是想留下大哥？」

張飛罵罵咧咧的，他第一個鳴不平。

關羽則是一捋長長的鬍鬚。「大哥？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依我之見，則是他曹效仿那鴻門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張飛與關羽的想法如此一則，曹要對大哥劉備不利！

「那還等個甚，咱們今兒個就點好弟兄們，讓俺張飛開路闖出這壽春城，誰敢攔著，俺就去捅他一百個明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