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書涵放下手機后，沒過多久就陷沉眠，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與相反，陸竽始終睡不著覺，心裡裝了太多事，不去還好，一旦開了閘門，再想關上就難了。

在想這半年來與江淮寧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畫面都那樣清晰，無一不在提醒，有多麼忘不了他。

可笑以前太天真，以為只要暗示自己不再喜歡他就可以真的做到不喜歡。

沒用的。

喜歡就是喜歡，給出去就收不回來了。

一瞬間，又聯想到顧承，讓他不要喜歡、不要追，又何嘗不是強人所難，那種痛苦同。

陸竽蓋住眼睛無聲地嘆氣，徹底沒了困意，悄無聲息掀開毯下床走出房間。

月灑滿院子，陸竽以為外面沒人，卻不曾想看見一個影坐在臺階上，一隻手搭著，修長手指拎著罐啤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溶溶月下，影孤孑，側臉鋒銳。

許是察覺到一道視線，顧承掀起眼眸看了過來，愣了一下，輕聲喚：「陸竽？」

被發現了，陸竽沒躲藏，一手環著手臂，抬步走了過去。

「怎麼還沒睡？」顧承把易拉罐放在腳邊，指了下旁邊的小馬扎。

陸竽沒坐，站在他跟前：「還說我，你怎麼也沒睡？」

顧承角勾起：「我，夜貓子一個。」

陸竽點頭認同，他以前經常通宵打遊戲，算是「熬夜大軍」里的領頭。跟他比，黃書涵都不算夜貓子。

顧承站起來，拍了下子上的灰塵，看著院子前面一間平房的屋頂，旁邊搭著木梯，他提議：「實在睡不著的話，上去吹吹風？」

陸竽看了一眼，想起小時候，夏天太熱了，家裡沒有空調，到了晚上，帶到房頂上睡覺，支起摺疊竹床，罩上蚊帳。晚風徐徐吹來，送來陣陣清涼。

睡覺姿勢不老實，總是害怕睡著以後會從房頂滾下來，因為家裡的房頂沒裝圍欄。

陸竽被小時候的自己逗笑，藉助木梯攀爬到房頂上，站得高，果然能到從田畦山間吹來的微風。

顧承腋下夾著一卷涼席上來，手裡的易拉罐在陸竽臉上，被冰得往旁邊躲。顧承輕笑，把一罐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可樂給：「喝點兒。」

他把涼席鋪到地上，兩人坐在上面吹風。

陸竽不知道說什麼，沒有主挑起話題，手指扣開易拉環，小口抿著冰涼的可樂。

顧承後仰，手撐在後，仰頭遙漫天繁星，漫不經心道：「時間過得真他媽快，一晃眼高中都畢業了。我還記得你剛轉到中心小學的時候，讀一年級，瘦瘦小小的，跟火柴兒似的，被安排在最後一排的空位。」

陸竽笑起來：「所以班裡那個小魔王才覺得我好欺負，放學后尾隨我，踹我書包。」

顧承跟著笑了：「然後你飛起一腳，把人給踹趴下了。厲害的，當時我看到直接驚呆了，心想以後一定不能惹你。」

陸竽灌了一大口可樂，被冰得眼。

「你慢點喝。」顧承偏著頭，大咧咧地嘲笑的蠢樣兒。八壹中文網

陸竽放下可樂罐，仰躺在涼席上，這樣更方便看星星。

想通了一些事，不再逃避那個話題，拽了下顧承的擺，待他看過來，說：「我知道讓你不要喜歡我會很難，我也嘗試過同樣的事，所以更能會你的。顧承，就像你說的，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向前看，總有一天會認識新的人，命中注定的那個人。那個人也一定在等著你出現，在你們相遇前，跟你承著同樣的孤獨。」

我也嘗試過同樣的事……

顧承聽懂了，有喜歡的人，但是跟他一樣，求而不得。

「那個人是江淮寧嗎？」顧承沒忍住，問了出來。

「嗯？」

「我知道你聽到了。」顧承不給糊弄過去的機會，直言道，「我問的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江淮寧嗎？」

除了他，顧承想不到第二個人。

過了許久，陸竽仍沒有回答，彷彿不曾聽見他的問題。

顧承想到《琵琶行》里的一句，此時無聲勝有聲。他自嘲一笑，撿起房頂上掉落的一片樹葉，在指尖轉了轉。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喜歡的是江淮寧，怎麼會求而不得。

江淮寧分明對……

要不然，那一晚，江淮寧那樣的三好學生，不可能衝跟他打架，臉上掛彩好幾天，走到哪裡都被人議論。

顧承不再追問，他再有風度，也斷不可能替敵剖明心跡。

江淮寧自己不爭取，還指別人來替他爭取嗎？

「很晚了，下去睡吧。」顧承雲淡風輕的口氣，當剛才的問話不存在。

陸竽手撐著涼席坐起，對著繁星和月亮許下願：「祝我們都學業有，前程似錦，再加一個，得償所願。」

顧承笑著拍腦門，跟以前一樣。

「還貪心啊。」

黃書涵睡醒口，到邊的床鋪是空的，頓時彈坐起來，沒在房間里看到陸竽，拉開門走出去，房頂上兩個影太明顯了。

著他們，眨了眨眼，確定是陸竽和顧承兩個人。沒有出聲打擾，又默默地退回了房間。

陸竽順著木梯下去，回到房間躺下。

走後，顧承並沒有從房頂上下來，他坐在涼席上，從兜里出一盒煙，敲出一咬在齒間，手攏著打火機點燃了，吸了一口，緩緩吐出去。

他大概有點明白打架那一晚，江淮寧說的話了。

江淮寧說，我的理想和的理想是一樣的，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我只會帶著前進，走到終點，不會為的絆腳石。

顧承聯想自，前些年荒廢學業，遊戲人生，從沒想過理想和未來。

從一開始，他和陸竽走的就不是同一條路，漸行漸遠是必然的結果。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人生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

睡一覺醒來，梁碧玉做好了早飯，煮了紅薯稀飯，到街上的早餐店裡買了油條和小籠包。

陸竽吃飯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把《高考志願填報指南》那本書帶過來。

書是學校讓他們訂購的，七十塊一本，採取自願原則。

陸竽當時想，他們這群發小肯定會一塊填志願，有一本作為參考就夠了，沒必要人人都買。訂完就給其他人說了，讓他們別買了。

「我吃完回家一趟，把填報志願的書拿過來。」陸竽咬著小籠包。

「不著急。」顧承說。

「早填完早完事。」

陸竽很快吃完，準備騎車回去。

黃書涵拉住：「顧承家有電車，你騎那個比較快。」

陸竽看了眼停在屋檐下的電托車，擺擺手，敬謝不敏：「我騎自行車都夠嗆，本不會騎電車好嗎？」

「你真是……憨小鴨。」黃書涵無語地咧了下角。

顧承三兩下吃掉碗里的稀飯，了張餐巾紙：「我騎車載你。」

陸竽還愣在那兒，顧承已經走出視線，到客廳柜子里翻出許久沒用的另一個頭盔，遞給陸竽，抬起下：「戴上。」

陸竽接過抱在懷裡，顧承取下車把上掛著的頭盔扣在腦袋上，擰鑰匙推出門外，長過去，腳尖支地，等著陸竽。

陸竽戴好頭盔坐在後座，扶著顧承的腰。

電車穿過大橋駛向街道，風迎面吹來，灌鼻尖的是顧承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薄荷的清涼味道。

到家后，夏竹剛巧把早飯端上桌，見他倆進來，問：「吃早飯了嗎？」

陸竽說：「吃過了，我回來拿書，然後去顧承家填志願。」

「差點忘了問你，考多分？」

可能是先為主，夏竹滿腦子都是之前陸竽估的分數620，總覺這就是的真實分數。

陸竽手在盤子里拈起一隻煎餃丟進裡，含糊道：「645，比估的分多了二十來分。」

夏竹一臉喜，激地拍起掌，連連誇讚：「我兒真厲害。你想要什麼禮，說出來，媽媽都滿足你。」

「你已經送我禮啦，新手機就是。」

陸竽笑了笑，上樓到房間里拿了書，厚厚一本，抱在懷裡，跟夏竹揮手：「我先走了，中午回來吃飯。」

「志願可要好好填，慢慢填，別著急。」

夏竹叮囑完，坐下來吃早飯，角就沒合攏過，時不時笑一聲。

直到手機鈴聲響了，拿起來看，是孫婧芳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