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姑娘萬萬不可。”賀鐵星嚇得站了起來，又連忙將商夏從地上扶起。

商夏姑娘的禮，他可不起啊。

商夏輕輕站起，重新回到書桌前，示意賀鐵星坐。

江弋給賀鐵星倒了一杯茶。

商夏看到賀鐵星的那一刻，便已經明白賀鐵星的來意。

距離出征分別那日，他們已有半年時間未見，賀鐵星前來，又一開口就請罪，只能是因為一件事。

賀鐵星想說他丟了周城的事，但……

這又與他何干？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商夏開門見山：“賀將軍是在請罪自己周城一戰，以五萬人馬，滅了南黎國大軍十萬嗎？”

賀鐵星苦笑一聲，搖頭：“是我有負陛下和商夏姑娘所托，丟了周城。”

“你不如說是我放棄了周城。”

商夏的直接和敞亮，讓賀鐵星微微愣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原來，一切都在商夏姑娘掌控之中……”

他神有些失落，自顧自地點著頭，“我明白的，我明白……”

這一刻，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商夏姑娘為了瑜城，放棄了周城。

但他當時沒明白過來，還一直在等待著援軍。

雖然到了最后關頭，商洲帶著軍學院將士前來，但已回天無力。

敵人占領了首領，他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敗，目睹了真正的尸骨堆積如山。

這場和南黎國大軍之間的戰斗，遠比三王聯軍叛之時，和叛軍打仗要慘烈。

商夏深呼吸一口氣，語氣清冷：“周城一戰，讓賀將軍失去了很多得力屬下，我深痛心。

“我也知道，包括萬富和朱貴兩位將軍，以及許多和賀將軍一同出宣州的將士，都在這場戰爭中犧牲，但如果讓時間倒回，我依然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

賀鐵星有些難過，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瑜城才是守住我國的本，商夏姑娘要守住瑜城，就得放棄周城。”

商夏抬眸看著天幽國的神威大將軍，聲音輕而冰冷：“那種覺，很絕吧？沒有任何命令指使你撤退與否，也沒有任何援軍前來支援，卻要與人數比自己多出數倍的敵軍對抗，守住一座城。”

“是……”賀鐵星張了張，“但看到商洲將軍前來，我就明白了，商夏姑娘沒有放棄我們。”

“如果可以，我不會放棄任何人，但是賀將軍，我們總共就那麼多兵馬，面對敵人氣勢洶洶八十萬大軍，這仗該怎麼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仗你又該怎麼打？”

商夏斷了手里的筆桿，扔在桌上，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這一刻，賀鐵星真正從心到了商夏作為一軍統帥的無奈和力。

沒有任何命令，就是把選擇與決定權都給了他。

而作為駐守周城的守將，他唯有死戰。

商夏姑娘看似不管不問，其實已經給出了的命令。

賀鐵星點點頭，紅著眼睛道：“我明白了，商夏姑娘是不想把所有的兵力都砸在周城。”

所以，哪怕鳧城就距離他們幾百公里的路程，蕭曄手上也還有五萬人馬，但卻沒有支援周城。

蕭曄對此一度很抱歉。

但蕭曄顯然保持著自己的理智，沒有商夏姑娘的命令，他一兵一馬也不能。

“是的，賀將軍，如果兵馬都投進周城去了，我們現在恐怕已為戰九州的階下囚。”商夏兩手握在一起，神嚴肅而堅決，“蕭曄手上的兵，是留著最后一戰的。”

“商夏姑娘之氣魄，賀鐵星佩服。”他釋懷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理解作為一軍統帥所要做出的取舍，雖然周城丟了，但我軍也斬殺了多出自己一倍的敵人，將士們也算沒有白白犧牲。”

商夏輕輕看著賀鐵星，點了點頭：“賀將軍能明白就好，做好準備吧，這最后一場大仗，會更難打。”

“是啊，太難了，我們的銳所剩無幾，只有蕭將軍手下還有些人馬。”

“不止，但也不多。”商夏沉眸道，“只是，我這次給你的人馬之中，不會有銳。”

賀鐵星苦笑一聲，卻對商夏的做法完全理解。

他握著溫熱的茶杯，輕聲開口：“我聽說了，南黎國皇又在南黎國召集了二十萬大軍，隨時準備開赴前線。

“我猜，商夏姑娘是想在這二十萬大軍趕到瑜城之前，將他們攔在半路上。

“南黎國軍的實力也不俗，如果讓他們五十萬大軍都圍著瑜城打，那瑜城危矣。”

“僅僅是不俗嗎？賀將軍？”商夏語氣輕淺問道。

“他們確實很強悍。”賀鐵星如實說道，“不然，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會損失那麼多。”

他還是守城，憑借了周城的地勢之便，如果是兩軍面對面的戰，未必能滅一倍的敵人。

賀鐵星輕嘆口氣：“這場仗是真的難打，我軍各路人馬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多萬，南黎國軍卻有五十萬訓練有素的銳之師。”

他們這邊的兵馬，大多都是各地調出來的地方軍，相比之下更散。

即便這兩年來有所改善，但比起常年征戰的南黎國大軍，還是差得遠。

“先不說這個了。”商夏轉了個話題，問起別的事，“對了，秋甸公主快生了吧？”

賀鐵星的臉微微一變：“非得來前線，人已經在路上了。”

商夏不愣了一下。

快生了還來前線？

半晌，商夏神淡淡地開口：“那你讓人好好照顧。”

“嗯。”賀鐵星神之間頗為無奈，但也只能這樣了。

賀鐵星也不再打擾。

他向商夏告了辭，便離開了。

商夏看著賀鐵星大步離去的背影，對江弋吩咐道：“讓人盯著秋甸公主。”

“是。”江弋對秋甸公主的事，或多或知道一些。

他對這人沒什麼好印象，連自己夫君都能背叛的人，讓人無法生出好。

而且，馬上就要生了還來前線，不是給賀將軍添麻煩嗎？

這人真是有病。

**

瑜城，冰封還未解凍，但早春已漸漸蘇醒。

城糧草幾乎耗盡，龍瑜已經將道梳理出來，并將道的口位置在特種兵中公布出去，但只有他和商洲進過道。

龍瑜在道中設下陷阱，就等著有人進去一探究竟。

然而，魚兒一直沒有上鉤。

就在這時，商洲以兩萬人馬，伏擊敵軍十萬的消息傳瑜城。

瑜城將士一片振。

這場以勝多的戰役，讓天幽國將士們看到了希。

這讓他們覺得，哪怕自己人馬比南黎國人馬，也是能勝過南黎國的。

商披著一件厚厚的白大氅，手里拎著暖手壺，靜靜地站在城門上。

他的目沒看向城外，而是看著城的一座院子，一陣悵然若失。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月華公主和他之間，到了該了斷的時候了。

商的讓他不能像以前一樣用武力，現在的他不但形同一個廢人，還不了寒氣。

青瀾不會想到，再次見到商兄，會是在這樣的況下。

奉主子之命，將月華公主帶來瑜城，才知道商兄的，已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要不，我去解決？”青瀾站在商背后，目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院子。

“不必。”商輕輕回絕，一步步往城樓下走去。

青瀾只覺得眼睛有些酸，啞聲喊道：“商兄？”

“嗯？”商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對青瀾微微一笑。

青瀾的印象中，商兄是不笑的，但現在，他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多。

若不是他穿得過厚，手里還握著暖手壺，青瀾幾乎以為他還是曾經那個獨當一面，雷厲風行的寒月樓樓主。

青瀾張：“我以前對你有些誤會……”

以為商兄為了那個月華公主，已經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卻沒想到，他為了寒月樓，幾乎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甚至不知道，商兄在南黎國的那一次，已經傷及肺腑，還留下了病。

這一次，若不是主子手里有起死回生的藥，恐怕再也見不到商兄了。

“無妨。”商輕輕回了一句，“終究是我不夠強大，沒能扛起寒月樓。”

青瀾搖頭：“沒有……不是……”

現在才知道，寒月樓有太多重要消息，都是商兄傳回來的。

他以犯險，甚至潛了戰九州邊，若不是狀況不允許，他恐怕還在南黎國大軍之中。

“青瀾，好好管好寒月樓……”

“我會的。”青瀾咬牙道。

“雷煜人很好。”

“我知道。”青瀾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也很喜歡他。”

“嗯。”商點點頭，轉往城樓下走去。

正月底，寒冬的冷氣散了許多，但院子里依舊荒涼蕭條得厲害。

月華公主一華服坐在院中，淡黃的臘梅花在一旁樹上，已逐漸凋落。

仔細地描了眉，點了花鈿，頭戴珠翠，和以往清新素雅的打扮大不相同。

這是為南黎國公主的裝扮，宮裝華麗，珠翠環繞，大紅的蔻丹涂在白皙的指甲上，明艷而人。

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壺酒，一壺瑜城最為常見的桂花酒。

長在地上鋪開，靜靜坐在那里，像是一朵初綻放的芙蓉，正等待著誰。

“吱呀”一聲，院門被人從外推開，商緩步走了進來。

月華公主笑如花，抬頭看著走進屋里來的男子。

四目相對，紅輕啟：“臨死之前，我能再見戰王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