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微垂了垂眼睫，渾氣息清冷淡漠，新皇咬著，眼中的難過幾乎滿溢出來。

商夏從來都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最容易破碎的，尤其是和帝王之間談信任，簡直是最可笑的事。

但從新皇的眼里，商夏依然看出了曾經的那份赤誠。

發個假誓，對商夏來說并不難，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如果毒誓真的有用，那被雷劈死的人不知道有多了。

“陛下的擔心，我理解。”商夏緩和了語氣，輕聲開口，“陛下是怕宗云蒙手中握著大權，謀逆造反，陛下的心我理解，這是每個帝王都不能忍的。”

宗寰驀然抬頭，漆黑的眸子撞進商夏眼中，并沒有看到責備，不滿，甚至是憤怒，生氣，而是一份理解。

一份他從未從另外一個人眼中看到過的理解。

所有人都以為他如今掌了大權，可以肆意生殺予奪，做事憑著自己喜好，只有姐姐才明白他有多的苦衷和不得已。

在這個位置上，有些問題不能不去想，不能不去做。

“姐姐，你真的能理解我嗎？”宗寰紅著眼睛問道。

商夏點頭：“我理解。”

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

曾經為帝國最高指揮，連自己最親近的屬下都不能完全相信，的死也是自己邊之人造就的。

這一世，更不會相信任何人，宗寰的擔心，完全理解。

新皇拉著商夏走到書桌前，將桌案上折子一推，全部推到了商夏面前。

“姐姐你來看看，你看看這里有多彈劾三哥的折子，全都被朕給了下來，朕從未置，就等著三哥回來之后，給朕一個解釋，朕只想要一個解釋，朕有錯嗎？”

“陛下沒錯，錯的是有心之人。”商夏輕飄飄一句話，不由得讓宗寰一愣。

宗寰眉頭輕蹙：“姐姐是說，有人故意陷害三哥？”

“那人的目的本不是宗云蒙，而是……陛下你。”

商夏的話如同晴天霹靂，驚得新皇當頭愣住。

“姐姐這是何意？”新皇目微凝，神疑。

姐姐的意思是說，彈劾三哥是背后有人指使，而且，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對付他？

岑非讓人靜悄悄地換掉了兩盞已經涼掉的茶，又讓人把在書房外探頭探腦的梁蘭趕了開去，這才恭恭敬敬地候到門口。

商夏說道：“宗云蒙上無無職，又不列朝，充其量不過是宗王府一世子，況且，他平日里行事低調，又不曾得罪過誰，他能礙著誰的路？

“竟然能讓這麼多文武大臣冒著得罪我的風險，不斷地寫奏折來彈劾他？

“誰不知道陛下看重與信任我，卻還要冒著風險彈劾宗云蒙？他們這擺明了是不怕我啊！不怕我，也就意味著不怕陛下，否則，陛下宗云蒙一聲三哥，我一聲姐姐，誰還敢來冒犯？”

商夏的聲音輕緩和，如同和煦的微風一點點吹過湖面，在新皇的心上掀起一層層漣漪。

“姐姐，朕越聽越糊涂了。”

新皇慢慢坐回到書桌前，眸中有了思量。

姐姐縱然想為三哥開不假，可這番話，也真是說到他心坎上去了。

商夏微嘆口氣，開口說道：“陛下年輕志氣，氣方剛，可要論那些謀詭計，還是太稚了些。”

若是其他人這麼說新皇，他定然早就怒氣沖沖了，但商夏說他稚，他便只是默默地聽著。

就連岑非也不嘆，陛下對商夏姑娘的特別真像是刻了骨子里。

“還請姐姐指點迷津。”

新皇微微仰起腦袋，滿眼黑的星，隔著一張桌案就那麼地看著商夏，一如曾經請教商夏教他做事時的虔誠。

商夏輕輕開口：“陛下以為，若是如那些人所愿，懲了宗云蒙，會發生何事？”

宗寰有些委屈地說：“姐姐必定會對朕不滿……”

“對，宗云蒙本是為了天幽國才以犯險，支援檀越國的，自己在戰場上浴戰，傷痕累累，回頭卻要蒙冤被陛下懲罰，以后可還會為陛下效力？而喜歡宗云蒙，又一直為陛下出謀劃策的我，會不會寒心？又會不會和陛下離心？”

“姐姐，不要！”新皇抓了五指，神十足地嚴肅，“我不要！”

“陛下現在明白了嗎？推這件事的背后黑手就是這麼想的，他們不過是想一箭雙雕，除掉陛下的左膀右臂罷了。”

新皇：！！

商夏眸中泛著冷，拿著新皇最能接的語言尺度，緩緩開口：“陛下若是沒有了左膀右臂，還能在朝堂站穩腳嗎？陛下若是沒有了左膀右臂，還能大展宏圖，還能保衛天幽國，還能滅了南黎國，一統九州天下嗎？”

新皇聽到商夏的話，豁然一聲站了起來，他滿目震驚，心中大震，渾熱沸騰。

原來姐姐心中的抱負，竟然如此遠大，是他淺了……

他眼里只有眼下的皇權，只有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地方，姐姐卻早已將九州天下裝進了眼里。

不等他開口，商夏又道：“陛下如果還想做這些事，邊就不了良才猛將，不了謀士智囊，陛下的容人之心，就該如廣袤的大海一般，才可容納百川。”

宗寰渾像火燃燒起來，好似有什麼喚醒了他心中沉睡的猛。

“宗云蒙之才，可輔佐陛下就萬古事業，但那些眼皮子淺的人，卻看不到這一點……譬如，那些居高閣，每日里只想著那點利益的妖魔鬼怪……”

“姐姐，朕便是那個眼皮子淺的人。”新皇咬了咬，低垂著頭，有些慚愧地說道。

商夏輕輕搖頭：“陛下只是年輕罷了，真正眼皮子淺的人，是那些背后算計，想把陛下從這個高位上拉下來的人。”

“姐姐是說太……”

“噓！”商夏豎起手指放在邊，微微一笑，指了指棲凰宮所在的方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新皇輕笑一聲，放低了聲音：“原來姐姐人在南黎國，卻什麼都知道，老太后在你走后就開始聯絡舊臣，最近頻頻作。”

“陛下也不會坐以待斃，不是麼？”而且，商夏的突然回宮，顯然讓太后有些預料不及。

“是，姐姐懂我。”新皇抬眸看著商夏，溫笑道。

“那陛下對宗云蒙所行之事，可還有任何疑慮？”

新皇神嚴肅起來，想了想，對商夏搖搖頭：“沒有。”

商夏從他眼里看到了閃躲，他并沒有完全說實話，他對宗云蒙還是心有芥。

帝王畢竟是帝王，如果完全對人心，商夏才要懷疑他毫無心機，難大事。

“陛下為帝王，防人之心不可無，陛下若是懷疑宗云蒙的忠心，大可以親自考驗一下，但陛下切記，絕不能在無憑無據的況下，聽信小人之言，胡猜測。”

“是，朕知道了。”新皇微微一笑，眉梢愁云卻未散去。

他又何嘗不愿意相信三哥？

他不曾忘記，當初他羽翼未，大勢未起之時，是三哥在背后默默地保護他。

他不曾忘記，當初晉王手下朝他放暗箭，是三哥為他擋箭中毒，差點失去了一只手。

他也不曾忘記，迫太后出國璽那一日，是三哥率兵冒死殺宮中，只為了救他。

這一年來，天幽國經濟逐漸恢復，商業往來平順，也是三哥在背地里默默付出。

但，三哥手握私權也是事實。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無論再怎麼說，那兩萬兵馬說有就有，便是三哥對他有所瞞，三哥以后會不會不就拿出五萬兵馬，十萬兵馬？

目前，三哥手上到底還有多勢力？當初父皇又給了他怎樣的權利？

他以為，三哥該給他一個代。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靜，一個小太監在門口岑非耳邊說了句什麼，岑非快步前來稟報：“陛下，蒙世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