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蟄回到營地時,雨勢正濃。他渾都被暴雨浸, 甲和劍上跡早已被雨水沖刷干凈, 鎧甲下的裳也漉漉的黏在上,很不舒服。那張慣常沉冷厲的臉上也被雨澆得冰涼, 深邃的眼底墨翻滾。
俘獲的敵兵自有人去置,他同韓征帳, 旁邊唯有親信跟隨。
晁松上重傷, 一路馱在馬背回來,失甚多,面慘白。
韓征早已握了劍鞘在手,疾步帳,挑起晁松的頭往前一推, 那張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便在了背后的軍帳上。
相府出的貴公子, 羽林衛里的得意小將, 韓征不像韓蟄那樣肩負重任, 活得頗為恣意, 心里雖未必真的玩世不恭,但這二十年來, 確實沒過多挫折。那回州之事, 算是他平生所栽最重的跟頭, 當時韓墨半是、命垂危的模樣印刻在腦海, 之后被諸般緒折磨了近一個月, 而今瞧著晁松, 眼睛早已紅了。
劍鞘抵在頭, 韓征雙眸帶著,“四月中旬在州,砍傷招討使韓相的是誰”
晁松重傷的在微微抖。
他并不認識韓墨,當日生擒重傷,只是看那人的服上繡著麒麟,斷定是朝堂高。他曾楚州從軍,眼見軍中弊病叢生,難展抱負,自是恨了京城里那些高厚祿卻只會盤剝百姓之人,故而縱容手下行兇。后來兵敗退,晁松才聽說韓墨傷的事,得知他的份。
此刻劍鞘抵在間,帳中兩人都是兇狠鷙的神。
他竭力后退,道:“是是我。”
韓征眸更沉,劍鞘重重一點,險些讓晁松窒息。
“當日我親眼所見那是誰”韓征聲俱厲,神駭人。
韓蟄也在此時走過來,臉郁。
晁松熬不過,了口冷氣,低聲道:“是我表兄”
“在何”
“岳縣。”
這便足夠了。韓征當時疾沖去救,自遠明亮的火里眼睜睜看著韓墨被重傷,彼時的場景深刻腦海,那人的面貌也很清晰。知道他份位置,要殺復仇,便不算太難。
韓蟄冷冷看了晁松一眼,喚帳外軍士。
“帶去嚴審,城池布防、馮璋、那邊作戰手段,能問的全都掏出來。”
那軍士是從錦司調過來的,手沒得說,審訊的本事也不差,專為對付俘虜的敵將。他拱手應命,又稍稍遲疑,“留下命嗎”
叛與外敵畢竟不同,若俘獲了不侵擾百姓的小將,韓蟄縱會扣押,也不會傷命。但這晁松顯然不屬于那種,看韓蟄兄弟的神,顯然也不太像會懷仁的模樣。
韓蟄尚未開口,韓征已冷聲道:“將他上削了,看他能不能撐過去。”
“嗯。”韓蟄冷然頷首。
軍士應命,人過來審訊。
韓征留在此不肯走,韓蟄也沒多說,往自己營帳中去。
行軍在外,他的營帳也頗簡陋,里頭除了簡易地鋪外,便是一方桌案,堆著許多奏報。他隨手摘去盔甲扔在旁邊,發梢的水漉漉甩下,滲領。
裳被雨泡得,就連鎧甲都比平時沉重了幾分,韓蟄迅速了,另換了件干燥裳,盤坐在案前,拿出張空著的紙。
軍奏報自有隨行文去擬,無需他親自筆,此刻,他卻是要寫封家書。
出征之前,兄弟二人曾在韓鏡和韓墨跟前許諾,必會生擒當時領兵的晁松,殺重傷韓墨的人。如今晁松已落手中,這消息自然須遞于府中知曉。
韓蟄迅速寫罷,不急著寄出,封起來擱著,躺在地鋪上。
連日勞累,數番激戰,他又不是鐵打的子,神稍稍松懈,躺在地鋪上,沉沉睡去。
醒來時天昏暗,外頭雨聲已小了,卻從暴雨轉為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帳篷頂。
韓蟄坐起,許是傍晚昏暗天氣的緣故,竟覺得有點犯懶。
遠整齊的腳步踏過,是營帳間巡邏的人。
他翻坐起,了眉心。
深沉的睡眠讓神恢復了不,快要醒來的時候,他卻做了個夢。
夢里仿佛是京郊那片梅塢,冰天雪地卻不覺得寒冷,令容就站在雪地里,折了茶梅簪在發間,容艷嫵,漂亮的杏眼里藏了笑意,撲向他懷里。曼妙腰肢和甘的雙在夢境中格外清晰,一時又是銀院的床榻,輕薄衫褪去,倚枕而坐,春稍,在他下聲懇求。
韓蟄盤膝而坐,皺了皺眉,卻忍不住回味夢里的滋味。
數千將士的命握在手中,冷厲殺伐,踏前行,征戰途中他竭力不去想京城里的事,更不去想銀院的溫暖燈燭、香人。然而夢境溫襲來,像是竭力封堵的堤壩突然被沖出口子,堆積的洪水便洶涌而下,抑制不住的往腦海里沖。
的面容聲音占據腦海,魔似的。
韓蟄豁然起,快步走至帳外,細雨朦朧,暮沉沉。
迎面而來的風吹得人神清氣爽,那雨落在上,帶著涼意,卻格外溫細。軍士生火造飯,炊煙在的雨中騰騰而上,給軍營蒙上一層煙火氣息。
也是這般朦朧細雨中,他從森的錦司牢獄回府,聽說令容在廚房,便信步走去。
相府的崢嶸屋宇罩在薄霧里,廚房外青煙騰起,他走進去,就見令容站在灶臺邊吩咐紅菱將佐料加到香噴噴的湯里。鍋中熱氣騰騰,的臉頰都像是蒸紅了,潤如水。
雨落在他的脊背,冰涼,盈盈走來,聲他“夫君”,眼里藏著歡欣。
那樣蘊藉的場景,于他而言,溫得如同隔世,將他從森牢獄拉向溫暖塵寰。
風吹得雨斜落,韓蟄抬目遠,剛的心被潤細雨漸漸泡。
像是的聲音笑容,輕易闖到心里。
思念蔓延而上,深骨髓,連同那煙青起伏的遠山峰巒都變得繾綣起來。
韓蟄站了片刻,轉帳,也不掌燈,在長案前盤膝坐著,筆隨心緒,寫了封家書。想封起來,自讀了一遍,那繾綣思念仿佛跟他格格不,心里有點別扭,遂擱在旁邊,沉了半天,另寫一句裝信封,注明轉遞銀院。信封之外又套一層,上頭字跡端正,卻是寄予楊氏。
五日后,令容從楊氏手中拿到韓蟄寫給的家書,甚為意外。
獨守空閨,對韓蟄畢竟掛念,前幾日去臥佛寺時,還特地佛前進香,祈求韓蟄平安,方才也從楊氏口中得知許多近況。
卻沒想到,韓蟄竟也會寄書給。
回到銀院一瞧,那上頭字跡勁拔,唯有六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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