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閉上眼睛也沒有用, 眼淚還是從合的眼角溢出來。月皊往前挪，將臉埋在阿娘香香的懷中，哽咽地哭：“我有聽話, 有像阿娘信里說的那樣堅強勇敢……”

　月皊沒有再說下去了。覺得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知道。阿娘都知道。”華公主親親月皊的額頭, 又捧起的臉, 給眼淚。

　“不哭了。都過去了。所有的苦難和不幸都過去了。”

　月皊只知道點頭, 重重地點頭。用力去眼淚, 哭著說：“我不哭, 不哭了……”

　月皊雖然這樣說著, 可還是哭了許久，最后在阿娘的懷里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華公主長久凝著酣眠在側的小兒。月皊昨夜哭過之后睡得沉沉，華公主倒是一晚上沒怎麼睡著。

　月皊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阿娘的溫眉眼。慢吞吞地眨眼睛, 尚有些沒睡醒。

　“廿廿醒了。”

　月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驚覺這不是夢。一下子坐起來, 愣愣著華公主。

　華公主坐起, 笑著道：“醒了就不要懶床，咱們收拾收拾得城了。”

　月皊“哦”了一聲，略歪著頭，用手心去額角。

　月皊深眠時, 華公主已經起梳洗過, 之后又回到床榻上陪在月皊側。

　若不是時辰不早了, 得用早膳, 倒是想讓月皊再睡一會兒。喚侍, 侍端著梳洗的和新進來。

　侍擰了帕子, 要給月皊臉, 卻被華公主接過來。親自給月皊臉，在微腫的眼周輕輕一。

　月皊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了，還想阿娘給洗臉實在是不像話。可是暖的帕子那麼溫暖，半垂著眼，舍不得開口拒絕。

　乖乖坐在床邊，時不時抬起眼睛向阿娘，慢慢紅了眼圈。

　華公主給洗了臉，又去給手。月皊右手上的紗布已經拆開了，手心的傷口卻仍舊未痊愈，有著令人目驚心的疤。

　華公主視線落在手心的疤，目多停留了片刻，才繼續溫給洗。

　“好啦，干干凈凈啦。”華公主將帕子遞給侍。

　月皊彎了彎，一下子想到小時候自己懶床，阿娘也曾對說過無數次這句話。

　月皊抬起臉，著阿娘慢慢翹起角來，說出和小時候一樣的撒話：“下次不懶床了。”

　華公主用指背輕輕刮了刮的面頰。

　江月慢笑著走進來，道：“呦，果真是廿廿又懶床，讓我們一大群人著肚子等你。”

　“這就起了！”月皊趕忙下床。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偏生角是掛著笑的。

　到了前廳，江厭辭已經等在了那里。沈家兄妹倒是沒來，他們自己吃過了。

　一家人簡單用過早膳，便要啟程城回府。今日的大年初一，賓客不了，而且下午還需要進宮一趟。

　今日外面飄著雪，雖不大，華公主也沒讓江厭辭在前面騎馬，而是讓他坐進了馬車里。

　華公主的車輿很是寬敞，坐了一家子四個人也綽綽有余。回府的路上，華公主細細問著江厭辭這些年生活在外面的經歷。

　江厭辭難得很有耐心地跟華公主說了許多這些年邊發生的事。當然了，他可不是個會訴苦的人，對于遇到過的苦難那是只字不提。就算華公主格外問起，他也只是只言片語地帶過。

　“倒也順順當當長這麼大。”江厭辭給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來了個總結。

　華公主上下打量著兒子，欣地點點頭。若說昨日第一次見，兒子面對十分生疏，讓心里一點譜也沒有，今日再細細觀察，倒也對親生兒子的品行子品出個大概。

　月皊安靜地坐在姐姐邊，仔細聽著阿娘和江厭辭的對話，又細細打量著兩個人的神。見兩個人和和氣氣地說話，沒有半分不融洽，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江厭辭忽然過來。

　“我騙你什麼事了？”江厭辭直接問出來。

　月皊懵了。

　他怎麼可以當著母親和阿姐的面兒，這麼問呢？他腦子里的弦都是直來直往，不能稍微拐個彎兒嗎？

　果然，華公主和江月慢都轉過頭向。

　月皊能怎麼說呢？說好了親親你你就對阿娘多笑笑，結果依然板著臉？

　這讓月皊怎麼能說出口呢？

　月皊蹙著眉，目躲閃著，正挖空心思琢磨著怎麼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車輿忽然停下來。

　侍衛在外面稟話：“稟公主，正好遇到了諸位皇子去宗廟的車隊。”

　今日是正月初一，皇子們一大早就要出宮去宗廟祭拜。往年陛下會親往，今年倒是沒親自去，而是讓皇子們代往。

　華公主下令讓車隊停到一側，避讓著。

　“下車嗎？”江月慢問。

　華公主皺了皺眉，頗有幾分不愉。道：“你與厭辭下去一趟，我便不了。”

　江厭辭和江月慢下了車，候在路邊。江厭辭遠遠看見坐在馬背上的幾位皇子。他第一眼看見李漳，李漳卻并非為首者。江厭辭的視線挪到為首之上。

　坐在最前一匹馬之上的皇子年歲不大，面如冠玉溫潤俊雋。幾位皇子上衫皆以龍紋為飾，唯有他著明黃之。

　當今太子，李淙。

　江厭辭下意識地回頭向車輿。

　車輿一側的小窗開著，垂簾也被挑開一角，出月皊半張朝外去的面靨。

　江厭辭剛將落在李淙上的目移開，李淙便了過來。李淙深看了江厭辭一眼，又順著江厭辭的目，向停在路邊的車輿。

　李淙亦得了消息——恰巧見華公主回府的車隊。他握了握馬韁，略放慢馬速，經過車輿時，將馬停下來。

　江厭辭看見小窗前的簾子被徹底垂放下來。

　“皇姑，”李淙溫聲道，“今日有事在，改日登門拜歲。”

　“去罷。”車輿里傳來華公主略顯冷淡的答復。

　李淙深了一眼垂簾遮擋視線的窗口，未多言，帶領著眾人繼續往前行去。

　李漳稍離了隊伍，繞到江厭辭面前，笑著說：“有空的話，下午來府小坐。”

　江厭辭頷首，這便是應了。

　李漳也不多言，駕馬往前追去。

　待皇家的車隊經過，江厭辭和江月慢回到車輿之上，車隊繼續前行。

　安靜的車輿，江厭辭向月皊。

　安靜地坐在華公主邊，一手端著一個小瓷碟，一手了一塊白玉糕，正小口小口地吃著。

　華公主不聲地打量了一番江厭辭的神，實在沒看出什麼來，又將目向月皊。

　剛剛一壁之隔，李淙就在車輿之外。李淙開口時，月皊分明握了握的手，可是當華公主再向月皊時，卻神態自若，什麼都瞧不出來。仿佛被月皊握了一下手的小作只是的錯覺而已。

　良久，華公主收回視線，沉思起來。

　未來的路尚有許多難，不得不仔細思量，擇最優之選。

　江月慢約覺得氣氛不大對，笑盈盈開口，拿了件京中最近的趣事來說。

　月皊聽得忍不住笑，華公主也面稍緩。

　“對了。”華公主開口，“給嘉勛準備了一個頗為致的珊瑚雕玩。打算過兩日他來拜年的時候給他。他有沒有與你說過哪日過來？”

　江月慢一怔，臉上的笑容也僵住。

　華公主敏銳地覺察出不對勁，問：“怎麼了？”

　母親本就因為弟弟和廿廿的事憂心忡忡，今日又是大年初一，江月慢實在是不愿意拿自己的事再給母親添憂。本想先瞞著，過兩日再說，沒想到母親竟是直接問到。

　也罷，江月慢也不瞞，斟酌了言詞，正要向母親稟明，卻不想江厭辭搶先開了口。

　“不是良人，婚事作罷。”江厭辭冷聲道。

　江月慢急忙說：“母親，這件事我自己來理。”

　華公主想到長剛剛還在笑盈盈地活絡氣氛，心里頓時不是滋味兒起來。月慢是長，又自小失了父親，溫端莊，卻又過分的逞強。

　華公主心口一下子溢滿了苦。這三個孩子，每個都讓記掛，又自責。

　了緒，開口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月慢三言兩語將事說了。知道母親如今心里正為弟妹憂心得寢食難安，急忙再重復：“母親，這件事我自己來理。”

　“我還沒死！”華公主忽然怒喝了一聲。

　——樁樁件件堆在心里，一下子被引燃。

　月皊嚇了一跳，眼睛一眨不眨地著阿娘。在的記憶里，阿娘永遠溫端莊，極怒。

　華公主了心里的火氣，放緩語氣：“娰娰，忘掉他。接下來的事也不用你心。”

　人前，江月慢永遠不愿出半分的弱來。聽了母親此言，垂下眼，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其他。余下的歸程，倒也不必顧慮多多強歡笑。

　·

　回到郡王府，三爺一房自然候在大門迎接，包括江云蓉。原本被足，可因為過年，也終于能從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出來。

　華公主下了車輿，對三房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冷淡。

　回來，自然要先往老太太那便去一趟，沒讓三個孩子跟著。待從老太太出來時，沒有直接去住的榮春堂，而是先去了觀嵐齋。

　到了觀嵐齋，江厭辭和月皊卻不在。他們被江月慢了過去，江月慢之前給他們準備了禮，讓他們過去拿。

　聽了孫福的稟話，華公主扶額——忙得忘了將準備給江厭辭的十七件禮給他。

　“月皊這段日子住在哪里？”華公主問。

　人的格各有不同。顯然，剛回來的華公主對于江厭辭和月皊如今這種不正常的關系，仍在觀察、索、試探，又猶豫的階段。

　孫福猶豫了一下，才了頭皮領華公主去了那個漆黑的小間。

　布簾半掀，華公主立在門口，著昏暗的小間臉越來越難看。抿沉默了片刻，問：“是三郎讓廿廿住在這里的？”

　“不是！”孫福連連擺手，“三郎回京時上傷勢頗重，在大殿下府中住了很長一段時日。這院子是三房的人安排。三郎對三娘子好著呢，哪舍得住得不好？最初不知道，三郎知道了就讓人住在自己屋了！”

　華公主聽著孫福的話，半信半疑。再一琢磨月慢與說兩個人是宿在一起的，倒也信了孫福的話。

　華公主在觀嵐齋轉了轉，被廳房里那把大刀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三郎的刀？”問。

　得到肯定的答復，華公主細細瞧著。這柄刀又長又大，刀刃越往下越寬，最下端時比子的細腰還要寬。華公主眼里浮現了江厭辭握著這刀的畫面，因自己想象的畫面皺了眉。

　縱使江厭辭不訴苦，可心里明白這兒子在外怎麼可能日子好過。

　華公主輕嘆了一聲。

　·

　午膳本該去前院，華公主卻沒去，只將三個孩子還有沈家兄妹喚到榮春堂一起用。

　這不算合規矩的舉，惹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不由多想。

　用過午膳，華公主換上宮裝進宮。江月慢本該跟著，華公主沒讓同去，讓在家休息。

　月皊坐在窗下，目送阿娘離去的背影，眉頭皺著，浮現疑。有人走到邊，還以為是阿姐。

　聲問：“阿娘怎麼怪怪的呢？阿娘很重規矩，這又不回家守歲，又不去前面陪著老人用膳……”

　“你不是不想去？”江厭辭道。

　月皊一怔，沒想到過來的人是江厭辭。又因為江厭辭的話懵在那里，驚愕地睜大的眼睛，呆愣了好半天，不敢置信地去拉江厭辭的手。

　“三郎，你是說阿娘是因為我嗎？三郎你說話啊……”月皊紅著眼睛使勁兒去攥江厭辭的手。

　江厭辭沉著臉，開口：“先告訴我，我騙你什麼了？”

　·

　華公主進了宮，直奔皇后宴請的萬喜殿。宮妃們、公主們，還有各種份最尊的貴們齊聚一堂，鶯鶯燕燕笑婉轉。

　宦細著嗓子稟告華公主到了。

　高座之上的皇后笑容頓了頓，轉瞬又笑起來，親自起來迎，和氣寒暄：“好些年沒見你了，以后長居京中，也能常常見到了。”

　華公主略彎了下膝，客客氣氣地回話：“是啊，也沒想到家中發現那等丑事。也算差錯。”

　華公主這話說得直白，即使不說，殿眾人也明白這是江厭辭承了爵，華公主才會回京。

　這話頭，便扯到了江家的爵之事上。這事兒，如今在京中早已無人不知。

　華公主的冷淡，皇后到了。笑笑，再言：“說來也是唏噓。若是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我們興許還能結姻親。”

　皇后嘆息，眉眼間帶出幾分惋惜。

　都知曉皇后說的是太子與月皊臨差一腳的親事，殿眾人沉默下來。

　“我的夫婿短命，給兒選婚事頭一樁重要的便是健康。”華公主慢慢笑了，“皇后娘娘不必惋惜。這婚事我本來就不同意，如此也好。”

　皇后一下子變了臉。李淙弱一直是的心病。華公主這話落耳中，仿佛在咒李淙短壽！

　華公主仍舊微笑著。

　為后者，母儀天下，若心狹窄不慈不善，就該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