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真是太奇妙了。
在這一日之前,秦夙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對一隻小狐妖生出如此強烈的喜之。
他生來便被稱為不祥,從小滿戾氣,做過無數乖張可怕之事,原是個十足十的惡人。
在他落難之前,他邊的人懼他、怕他、惡他,也想盡千方百計地要害他。
在他四肢被廢,一朝落難之後,蕪都秦家的那些人更是要將他踩進泥地里一般輕賤他、迫害他、侮辱他……
他此生未曾遇見善意。
或許靈山寺的和尚們是善的吧,但不知怎麼,秦夙對這些和尚雖有激,但要說親近,卻是半點也生不出來的。
反而是這隻莫名其妙出現在他邊的小狐貍,令他從心底里歡喜溫。
尤其是「琬琬」這個名字一出,秦夙更是霎時間會到了何為心神漾。
他沒忍住,又喚了一聲:「琬琬。」
小狐「喲喲」地應答。
秦夙不由道:「你會法,有名字,還能令我如此喜歡……」
他說了「如此喜歡」這四個字,小狐的眼睛便更加彎了起來。彷彿因為他的「喜歡」而覺到了十分的快樂與得意。
秦夙就有點惡趣味地道:「你莫不是對我也施了什麼妖法吧?否則我為何會如此沒來由地喜歡你呢?」
江琬:「……」
小狐的眼睛瞪大了,眼中儘是不可置信的芒。
這眼神可太亮了,明亮中又含著十二萬分的委屈。
它「喲喲」一聲,如同控訴。
秦夙的心就又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似的,生疼了片刻。
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瘋了。
這種種緒來得如此突然,可不就如同妖法麼?
但是為什麼他並不警惕,並不生氣,反而越發地想要與這隻小狐親近呢?
秦夙收回手,將虛弱無力的手拳,放在心口前微微團了團。
他又想:可是瘋了又怎樣?
他這輩子,就該在瘋魔中活。
都已經落到如此境地了,還不許他隨心所地之所,恨之所恨?
不,恨的他已經無能為力了,至於喜的……
秦夙不知道自己對眼前這隻小狐的喜算是一種什麼,他只是又嘆了聲,道:「罷了,我不該胡說的,對不住你了。」
算是對小狐道了歉。
然後他又喚了聲:「琬琬。」
小狐仰起頭,目晶瑩地看他。
秦夙又左右四顧了一回屋中,確定屋中如今只得他們兩個,想了想,就又說道:「琬琬,我原是打算就在這寺中茍延殘……」
他微微苦笑了聲,說:「既是茍活了這條命,便再茍活下去吧。不然,又能如何呢?」
「可是……」說到這裡,秦夙卻又來了轉折,他側過頭,目在床頭那邊的小幾上再次掃過,又轉回視線,看著江琬道,「我茍活,寺中僧人卻只怕不許。」
「他們雖非塵世中人,卻也有他們的行事法則。」
「這幾本佛經,不是尋常之。」
是的,秦夙敏銳地察覺到了!
這幾本由圓空小沙彌送過來的佛經,上頭有奇異力量。
秦夙先前就有猜測,一如他恨那些人骨一般,那些人也恨他骨。
可他明明都已經凄慘到如此地步了,那些人只需不管他,哪怕是就讓他在祠堂里呆著呢,要不了多久,他大概就會自己衰弱而亡。
既如此,他們又為何如此費心地,非要將他搬出來?
將他搬出來也就罷了,他們還偏偏將他扔到了靈山寺的山腳下。
寺中僧人向來有慈悲之心,若是見得有落難之人倒在山下,又豈有不救之理?
這就很不符合邏輯。
那些人將他扔到靈山寺山腳,總不是真的有心要給他一條活路吧?
秦夙察覺到了這其中有一個十分恐怖的陷阱,雖然一時間他想不明白這個陷阱究竟是什麼,但首先一條,他知道,這些佛經是自己不該,不能的。
如果可以,他道:「琬琬,我向寺中辭行,若我離開此,你會隨我而走嗎?」
是的,就在剛才的幾番思量間,秦夙終於想明白了。
他要離開這裡!
不論靈山寺中究竟是有什麼陷阱,首先只要他不貪圖安逸,敢於離開此,這個陷阱總該是能避開的吧。
至於他的手腳問題,說實話,現今也想不了那麼遠,總之先離開此再說。
秦夙提了這個想法,江琬當下眼神更亮了。
沒想過秦夙醒來后,經過這樣短短一段時間的思量,居然就做下了這樣的決定。
不得不說,這個決定可真是太好了!
江琬自己之前都沒想到呢。
只想著自己是,許多事都不方便做。而秦夙也是行不便,如此一來,倒不如在靈山寺中暫留一段時日,等秦夙好轉些以後,再圖後續也無妨。
卻沒想到,秦夙遠比果決。
只因圓空小沙彌送來了幾本佛經,他就立即做出了要下山離開此的決定。
江琬連忙說:「喲喲!」
呃,不行,說不了話。
好在雖然口不能言,但還會寫字。
就是寫得慢點,丑點……咳,那也沒關係,江琬相信秦夙不會嫌棄自己。
江琬就又從系統空間中提出一張空白的宣紙,然後捧起那隻紫竹白雲筆,艱難地在紙上寫道:「隨你下山。」
四個字,寫了老半天。
好在秦夙果然不嫌棄,他非常耐心地等著江琬寫字,臉上現出笑容道:「好極了,你我相伴,也不寂寞。」
又何止是不寂寞?他歡喜得很呢。
但這個話,秦夙到底還是要收著些,不太願意直接說出來。
江琬又慢慢地、艱難地寫道:「不要辭行,走。」
辭行什麼?只怕一辭行,和尚們就不讓秦夙下山了。
雖說靈山寺的僧人的確是善意的,有心救助秦夙,但涉及到佛魔對立,有些事就不好預測了。
寫完這幾個字,江琬怕秦夙覺得自己沒良心,忘恩負義,就又接著繼續寫道:「先走,以後報恩。」
嗯,咱不是那沒良心的人。雖然是要溜,可是以後會來謝和尚們的。
所以阿夙,這一回咱們就不講那君子之風啦,溜不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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