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夫人說，願放這老僧離去！

原來，進了這鬼愁城后，是有人能夠離去的。

只是這能夠離去之人卻並不願離去。

老僧道：「阿彌陀佛，昔日地藏菩薩有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佛。而今小僧空玄雖不敢與先聖相比較，卻亦斗膽有追隨先聖之心。鬼愁城不散，我亦如何離去？」

他嘆：「若當真有堅持不住那一日，吾便散去這一佛骨，或許能鬼愁城的上空得見一縷天，可使世人知曉，此並非牢不可破。如此，余願已足矣。」

「今日鬼愁城不散，終有一日又將散。」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阿彌陀佛！」

彭夫人：「呵……」

先是輕蔑地低笑一聲，接著又大笑。

「哈哈，可笑，當真是可笑！好一位聖僧，好一個大宏願！」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一個個自比聖佛，別人放下容易得很，你們自己放下，卻比登天還難。老和尚，你都放不下，又憑什麼我這個苦主放下？」

「滾開！」

說到這裏，忽然五指箕張，猛地就向著老僧按在三面頭顱上的萬字元抓去。

這一抓，指尖放出的卻不是尋常的銳利寒，而是一團團奇怪聲音。

是什麼聲音呢？

好像，好像是萬千人在哭，又像是萬千人在笑，也像是萬千人在呼喝，還像是萬千人在狂奔……

總之是無數的混聲音，這些聲音造了一種奇異的扭曲力場。

這種扭曲的力場甚至眼可見，江琬就看到，接到這力場之後，老僧按在那三面頭顱上的萬字元，竟開始地有了變形的跡象。

老僧雙手合十，實則是在不停地輸送力量給那萬字元，與彭夫人形一種隔空對峙。

雙方不但在力量上對峙抗衡，言語同時也不停，相互地都想要說服對方。

彭夫人又喝道：「老和尚，你倒是說說，你憑什麼？你自己都放不下，你憑什麼又勸我放下？」

這，這簡直就是喝問到了人的靈魂里了！

是啊，憑什麼呢？

都是執念，你的執念就比我的執念高貴？

你的執念是要除魔沒錯，那我的執念是要報仇，難道就錯了？

旁觀的江琬其實都有了片刻搖。

這不是因為心志不堅，而是確實有點沒弄懂老僧的邏輯。

如果之前得到的信息沒錯，這彭夫人是因為彭竟山殺死七個兒用以煉製七星奪命俑，從而起複仇的話，那江琬真的認為，彭夫人沒錯。

這種仇都不報，這還是人嗎？這還是一個母親嗎？

而像彭竟山這種十惡不赦，完全不配當人的傢伙，他卻反過來能得到一位佛骨的「神僧」維護，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老僧彭夫人放下，可是彭夫人怎麼可能放得下？

這何止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這簡直就是詭辯，是柿子撿的……

呃，也不對，彭夫人並不是柿子。

得可怕。

就在彭夫人的一聲聲質問中，老僧忽然道：「小施主，你既有伏魔之能，此時何不站出？繼續旁觀，此為助長魔焰，小施主可知，如此將會造何等後果？」

旁觀的江琬：「……」

行吧，倒也有心理準備。

也是個大活人，在這邪靈堆裏頭，簡直就像是冬天的焰火一樣閃閃發呢，老僧又不瞎，似他這等高手又怎麼可能把這麼個大活人就這樣忽略過去？

別說是他不會忽略過去，就是彭夫人，也早就發現了江琬的存在。

不過在彭夫人看來，江琬的功力境界還太低了些。

窺神境中期，放在外頭是大高手，可這鬼愁城中被殺死的窺神境中期還麼？

彭夫人早不放在眼中，自然也就懶得搭理江琬。

一直以來被視為大敵的，只有老僧空玄。

江琬旁，七煞傀儡猛地一絞，砰一聲，終於將花樹邪靈徹底擊殺。

紙人傀儡就張開大口，歡快地湊了過去吞吸邪靈鬼氣。

吞鬼似長鯨吸水，不過片刻就吸空了那一大片的能量。

江琬就在這種背景下緩步走向了湖邊。

後，紙人傀儡與七煞傀儡又亦步亦趨地跟來。

彭夫人這才終於目微凝，多看了江琬一眼。

「咦」了一聲，道：「小娘子自本事平常，可你這兩個小寵倒是有些潛力，若能多謝時日，倒也不難長為大妖魔，可惜……」

話未說盡，但很輕易的，江琬與老僧都明白了在可惜什麼。

可惜什麼？

可惜江琬出現在這裏，就不可能再有長久的空間給這兩個傀儡長了。

江琬走得不不慢，也不介意彭夫人說本事平常，反而還客客氣氣地對行了個禮，道：「後學末進江琬，見過彭夫人。」

彭夫人道：「多年了，凡是出現在這鬼愁城中的活人，不是一見面就要對我喊打喊殺，便是如這老和尚一般，只管對我說教。你竟是第一個與我見禮的。」

說了這一句，眼中黑氣卻流淌得更為濃郁了。

同時，五指收攏，抓得老僧的萬字元竟嘎吱嘎吱作響起來。

顯然，不論怎樣對話，都並不曾有分毫放鬆與老僧的對抗。

而老僧雖然同樣不曾放鬆，但不知道是因為他本就弱一些，還是因為被困在鬼愁城中太久，如今開始走向虛弱……總之在這一番對抗中，他好像漸漸地要落下風了！

「小施主！」老僧又嘆，「原來你竟是十分同彭夫人麼？但你可知曉，彭夫人復仇雖無錯，可令一族陪葬，擊殺千餘無辜命，這卻是大錯特錯了。」

「最錯的是，不但要折磨彭家主，還要挾裹這千餘枉死之人，令其永墮怨念之中。」

「復仇可以，但又何必牽連無辜之人？」

「而鬼愁城立於此地已將過十年，若再不消散，只怕不日要有大禍。」

「小施主，只怕整個沅陵城，都要被這鬼愁城挾裹。」

「如此一來，生靈塗炭，到時候枉死的可就不只是彭氏一族的千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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