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你還回來干啥，回來就把家里鬧的不安生。”

“你是不是非得把你娘氣死，你才高興？”

“嫌家里窮，嫌你老子娘沒本事，嫌這嫌那，你別回來啊，你不認你爹，你不認你娘，不認俺這個臟老婆子，在外邊過好日子不是更好？”

王立獻家早上吃飯的時候還在吵，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饅頭粥都涼了，但誰也沒心思吃。

“，博明家里真的是正經人家，現在大城市里的年輕人都這麼打扮，就是時興這個。”

“唉，算了，你們沒去過大城市，說了你們也不懂。”

幾年沒回家，三妮兒倒是出落的很漂亮，原本就是五個兒中最好看的，現在經過外面大城市的洗禮，氣質上也比鄉下人好一大截，加上時髦的打扮，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一比，就像是一群土里掉了只白天鵝進去。

只是這個時候，滿臉的倔強和無奈，似乎覺得和家人很難通。

在后的竹椅上，坐著個年輕的小子。

這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不高不矮，中長發，戴鴨舌帽，上是牛仔外套，左耳戴著大耳環……

要是讓陳凌用一句話形容的話，就是略顯古早的搖滾穿搭。

不過在村民們眼里，這打扮比二流子還二流子，尤其那耳朵上晃的大耳環，帽檐下遮住眉的長發，男不男，不，不倫不類的，讓人看了渾起皮疙瘩。

讓村里的老人來說，哪怕著子披塊床單呢，都比穿這樣順眼。

但是他說起話來，卻跟他的打扮大相徑庭。

“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我媽媽是老師，我沒騙你們，要不然我不會跟著小靜回來了。不過我媽說了，必須要和小靜的父母一面，看看是你們什麼樣的家庭，才能商量結婚的事。”

“要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話，小靜是進不了我們家門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滿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但并不是倨傲，也不是輕蔑看不起人。

反而似乎很是委屈和無奈。

時不時的還打量三妮兒兩眼。

王立獻聽到這話，沉著臉，拳頭都攥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去打人。

陳凌和王聚勝兩人站在墻，陪他著煙，也是面古怪。

陳凌心想，這哪是說話刺人啊，這是本不會說話啊。

而且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缺弦，還是天不怕地不怕。

這年月也敢獨自跟著沒出嫁的大姑娘回鄉下老家，真不怕被打死啊。

“好啊，還嫌俺們不是正經人家，你爹你娘讓你打扮這樣，你們就是正經人家啦？這可是正經到天上去了。”

王大娘氣得冷笑。

“，你這是說的啥話，咱們這邊說不也要兩家互相看看，打聽打聽麼，怎麼到了我這里，你們就看啥都不順眼哩？”

三妮兒很是不忿。

“誰看你不順眼，不是你看俺們不順眼麼？走了那麼幾年，一點音信兒都沒有，現在冷不丁帶個這樣的男娃回來，就說要家了，要嫁人了，你把你爹你娘當啥了。”

“你去十里八鄉，去咱們這邊幾個縣里打聽打聽，誰家有你這樣的閨？”

王大娘是越說越氣，旁邊的劉玉芝不斷抹淚，聽到這里就按住婆婆的手，沖一個勁兒的搖頭。

這個啞婆娘是個心的，三閨好不容易回來，哪能說難聽話往外趕？

“你啊，你越這樣，越不知道好歹。”

王大娘見兒媳婦這樣，無奈的不行。

“我怎麼不知好歹，我吃穿不花你們錢，不靠你們養活，結婚也是找的大城市的好人家，這我也有錯，我想不通。”

三妮兒看著比王大娘還氣憤。

氣憤完，擰著眉頭，心煩的道：“算了，早就知道你們腦子里想的還是以前的老一套，我跟你們也說不明白。”

相比三妮兒，那個搖滾青年卻滿臉迷糊，“小靜，你好好說話，別總跟家里吵架，你忘記我媽說的話了嗎？咱們結婚，必須要你父母過去一趟，讓他們見見是什麼樣的人才行，不然他們不放心。”

這話一說出口，王大娘都氣歪了。

王立獻更是聽都懶得聽了，起就大步向外走，怕再聽下去會忍不住把這小子打死。

陳凌和王聚勝也在后面跟著。

……

“這閨再不聽話，再怎麼犯倔，只要肯回家，找啥樣的婆家都行，丟人就丟人，鬧笑話就鬧笑話吧，反正從小就沒讓人省心過。”

“俺昨天晚上的時候，已經想著趕把事辦了算了，省得因為這個不懂事的，惹你們嫂子整天哭，鬧的誰心里都不舒坦。”

“誰知道，這男娃家那邊非得讓我跟你嫂子，去他家見他那王八蛋爹娘，過去了，還得看看俺們是啥樣的人，才肯把親事定下。”

“這狗日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俺家省吃儉用咬著牙養大的閨，到頭來嫁人的時候，還得上趕著去找人家爹娘求人家，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王立獻平日里話不多，格多有點沉悶木訥，可講到這事兒，眉都豎起來了，漲紅著臉，一句話三句口，是真被氣得不輕。

陳凌聽完也明白了。

這事兒關鍵不是三妮兒領男人回家在村里鬧了笑話。

而是王立獻家里都拿這個三兒沒辦法，上氣歸氣，實際上都打算答應嫁給這個小年輕了，誰知道男方的條件太過分，還得讓他們夫妻趕過去一趟，見了男方的父母，才能把婚事定下。

說他們兒子要娶家底清白的正經人家。

好家伙，這誰聽了心里不窩火？

“這是哪兒的人啊，也太不懂事了。”王聚勝皺著眉頭說道。

陳凌點點頭：“這有點太看不起人了，我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本來三妮兒就好幾年不回家，現在一回來就搞這麼一出，任誰也不了啊。

要真的是正經人家那也算說得過去。

可這小子奇裝異服的，讓這時候的人看了都是大皺眉頭，很難信服。

其實別說這時候，哪怕再過二十幾年，大多數人家見老丈人的時候也得規規矩矩，收拾的干凈利索。

實在沒這樣的。

“要不是你嫂子心，疼閨，俺早掄著子把他們打出去了，以后不回來最好。”

王立獻這也是被氣急了。

他們三個站在院子外面的大樹下說著話，王立獻家的幾個兄弟和堂兄弟過來了，過了會兒，縣城的兩個姐姐妹妹也到了家門口。

院子里很快就是鬧哄哄的一片。

最后也不知道說了啥，三妮兒拉著搖滾青年憤而離開。

但讓陳凌和很多村民不到頭腦的是，倆人也沒完全離開，而是暫時住在了縣城，時不時三妮兒還會領著那小子回來，有時候語氣放，有時候又會大吵一架，目的只有一個，還是想讓爹娘去男方家里見一面，這讓村里議論不止。

很多人看不過眼。

甚至王立獻的幾個兄弟都在蠢蠢，想出手教訓這不孝一頓。

“換俺閨這樣，早把給打斷了，沒家就跟人家在外頭過日子，跟人家睡一個床了，也不嫌丟人。”

“打，那娘里娘氣的男娃也欠打，敢禍害黃花閨，還敢跑到家里，把咱們家當啥了。”

“……”

他們這樣說著，還真有人手了。

不過不是他們這些長輩，是大妮、二妮兒和四妮兒，嫌三妮兒太不像話，知道劉玉芝心，就幾次回來著劉玉芝答應，跟著他們去見男方父母。

氣急了還罵劉玉芝從小待不好，弄得劉玉芝整天哭。

娘這樣氣，大妮兒、二妮兒和四妮兒三個閨實在看不下去，二妮兒還喊來婿，幾人把三妮兒和那小年輕一頓暴打。

要不是后來有人拉開，是三個氣頭上的姑娘就能把他們打死。

這次過后，嚇得兩人不敢再回來了。

但是陳凌和王存業帶著蛋去縣城趕集的時候，還是見到過兩人好幾次。

說話是沒說過話，好多年不見，又出了這樣的事，村里都拿他們當笑話，自然也不會找陳凌說話。

不過接連遇見幾次后，那個方博明的搖滾青年引起陳凌的注意。

原本陳凌和大多數村民都以為這是個刺頭，畢竟打扮上就很刺。

哪知道觀察多了發現，這竟然是個心思單純，不諳世事的愣頭青。

怪不得之前在王立獻家說的話那麼不中聽，心里想啥說啥，不帶一點委婉的。

這估計也是父母慣出來的孩子。

但是在三妮兒跟前，他卻像是個聽話的小綿羊，言聽計從，很多時候眼睛在三妮兒上都挪不開。

二十五六歲也算是大人了，居然被十九歲的小姑娘拿住了。

實在是讓陳凌稀奇。

其實不止他，村里其他人也發現這一點。

連王立獻都知道這男娃沒主見，事事聽三妮兒的，據說也是瞞著家里跟三妮兒回來的。

他家里讓三妮兒家長，大概是看不上這鄉下姑娘，找的托辭。

但這男娃卻當真了，還屁顛屁顛跟著三妮兒回老家來。

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

時間流逝，很快到了農歷五月，端午之后，家家戶戶就要準備收麥了，收麥是重中之重，也沒人再關心王立獻家的這事。

而陳凌家的小麥種的晚，還沒到收割的時候，要晚上一個月才能收，他就開始預備著媳婦生娃的事，由于是頭一胎，全家都是小心中帶著小心。

這不，才剛過端午沒幾天，就把王素素提前送進醫院了。

沒辦法，上的反應太小，誰都拿不準什麼時候生，就只能先這樣了。

而且住在醫院不僅放心，距離縣城的小院子也近，想吃啥了就去做點啥很方便。

王素素這一住進醫院，親朋好友都以為要生了，每次到縣城都來看看。

距離近的梁紅玉一家就別說了，他們沒什麼事要忙，幾乎每天都來。

秦秋梅和鐘曉蕓也是隔三差五就到。

在市里的向文霞、杜鵑、柳銀環也都通過幾次電話。

其實王素素的子不是招人的子，但奈何不招人，卻很親人，心地也好，相過幾次的都覺得溫可親，樂意跟來往，病房里每天都熱鬧得很。

高秀蘭還從不知道自家兒居然這麼吃香，看著每天有人來看兒，老太太高興的都合不攏。

……

“我回去做晌午飯了，娘，素素，你們今天有想吃的沒？”

病房，陳凌看了眼時間，問道。

目前老丈人留在農莊看家，病房里是高秀蘭守著，陳凌則大部分時間在小院子，得空了就回村把蛋帶過來賣一趟。

王素素想了一下，就道：“隨便吧，我吃啥都行，天熱了，你簡單做點，別老鉆進廚房半天不出來。”

其實最近飯量猛增，但是各種水果吃的不缺，不到。

高秀蘭也說：“就煮點疙瘩湯吧，菜也不用炒，切點黃瓜西紅柿吃好了，晚上涼快了想多吃點，咱們再做。”

陳凌聽了連連點頭，便走出醫院，去小院做飯。

天熱了，媳婦和丈母娘很心疼他，怕他在廚房熱到。

其實這個擔心沒必要，把爐子搬進天燒飯就行，控制著吹點風，涼快得很。

只是剛回到小院，陳凌就看到了驚訝的一幕。

那個方博明的年輕人，正在門外和王立獻拉扯呢。

“叔叔，你就答應吧，你就答應吧好不好，我爸媽很好相的，你去一次就知道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這小子說話并不娘，但求人的時候，語氣跟孩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改變王立獻一家的看法，他居然剃了頭，摘了耳環，看上去也是個神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