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挫敗了。
接到程七初連環消息警示, 他知道程七初已經加了網絡上那個所謂的“筆友”。趕打電話過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周末他不出差,就是急了, 口不擇言。想著如果過來, 見到小方, 他就可以順便把當年的事都講了……
家里暖氣溫度太高,只穿衛都覺得燥熱。
江越掉衛, 里面只剩下件短袖。
又是差一點, 每次都差一點。
煙霧繚繞……
-
他們最接近見面的一次, 是高三剛開學的時候。
準高三沒有假期,高二暑假補課一個多月后,開學就是一次模考。搬新教學樓、模考、出績, 他們有一個禮拜沒去多教室上課。
第二周,方北夏一去就把屜了個遍,發現沒有紙條。
留下一張“好久不見”,第二天再上課,的紙條仍然在原位置放著, 沒有收到回復。
“筆友”請假了?
方北夏每天寫紙條,一個禮拜都只是自說自話。
伙伴不在,上課都沒了滋味。
撐著下, 像夫石。講臺上老師的一開一合,卻聽不到聲音。
自己失聯的那段日子,“筆友”大概也是同樣的心。
“筆友”沒歸來,老師又帶來個噩耗。高三第一復習結束后,地理課不會再來多教室上。
對方北夏來說, 是雙重打擊。
班里同學都好。一開始來多教室上課, 大家只是好奇。一年過去, 好奇消失殆盡后,只剩下無聊。
方北夏惴惴,心里有點不詳的預。
難道一班的理課已經提前結束了?
屜里攢了一周的紙條,終于在第二周恢復了通信。
“筆友”先道歉:【上周理老師一直在講卷子,沒來多教室上課。】
他說他課間跑來幾次,本想留個條的,結果這里一直鎖門。
方北夏愉快回復:【沒事就好。】
“筆友”好像被一堆紙條震驚到,問:【擔心我?】
方北夏表示沒錯:【嗯,以為你生病請假了。】
“筆友”:【我好著呢,謝謝掛念。】
方北夏擔憂:【我們老師說,第一復習結束后,就不來多教室上課了。】
“筆友”:【嗯,我也聽說了。】
第一復習結束,應該在十二月。他們之間,只剩下三個月的通信時間。
方北夏提筆,心如麻,卻不知該怎麼落。
已經習慣向“筆友”傾訴,每天來這里上課第一件事,就是查收紙條,再寫紙條。
不再共用同一張桌子,他們要怎麼聯系?
如果說,還想繼續跟他傳紙條,會不會被他笑話?
“筆友”沒有提起這個話題。思來想去,這些話還是被憋在了心里。
九月,高一新校,高二正當年,除了高三的教學樓,校園里一派欣欣向榮。
“筆友”提醒:【馬上又要藝節了。】
方北夏不想回憶一年前那段黑歷史:【還好高三不能參與,不然這差事可能又會到我頭上。】
“筆友”:【高三不參與,但是藝節那兩周,我們每天下午最后一節自習是可以自由活的。】
方北夏:【所以呢?】
“筆友”:【我知道個地方,那里基本不會有人去……】
“筆友”說的地方,是綜合樓頂樓的西邊走廊。
是要約會嗎?
方北夏的心如擂鼓,如急雨,下筆都手抖。
怯地回:【好啊。】
心思太雀躍,筆尖把紙都破了。
“筆友”提前畫了路線圖,告訴怎麼走。好不容易盼到了時間,方北夏按照指示,來到約定好的地點。
綜合樓頂樓是校史陳列室,平時鮮有人上來。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才發現走廊只有一半。
中間有一道門。
走近,發現那道門上了鎖。
扯了一扯,鎖和門撞出回聲,還沾了一手灰。
如果那道門開著,整層樓就是一條暢通無阻的通道,但上鎖,只能從兩邊各自上樓梯,如果想到另一邊,得先下兩層樓才行。
總算明白筆友的用意。他大概會出現在門的另一邊。
一個人也沒有。
方北夏在那道門上聽了會,空空,一點輕微作,都能產生回音。過門看,太細,也看不出什麼。
“筆友”遲到了?
等了一會,覺得這里有點森。
一旦有想象力富起來,就停不下來。四下觀察,越看越覺得像恐怖片里的校園場景。
離開,毫無預兆的,門下“刷”地塞過來一張紙條。
方北夏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又遲疑靠近。一看,紙片上是“筆友”的字跡:【別走啊。】
筆出來:【你來了?】
刷地一聲,又塞過來一張:【嗯。】
:【什麼時候來的?】
“筆友”:【早就來了。】
他找的地方,自然要先到。
方北夏生氣,他故意不出聲。
“筆友”猜到生氣:【好啦,對不起。本來帶了巧克力,可惜門太窄,塞不進來,明天記得去屜里拿。】
方北夏:【好吧……我以為我來這里,是來見面的。】
想不到激赴約,結果還是隔著門傳紙條。
不過好在,不用等一天只能對話一次。
隔著薄薄的門板,他們一來一回,距離拉近了許多。
門下面塞過來一張報紙,接著又塞過來一張紙條:【墊著坐,站著太累。】
方北夏心想,果然是有備而來。
“筆友”:【這麼想見我?】
方北夏:【也沒有啦。】
“筆友”:【怕你見了我,會影響你績。】
方北夏:【為什麼?】
過了會,紙條塞過來:【因為我有陳柏霖的眼睛,錦戶亮的下,吳彥祖的材,見到我會挪不開眼。】
方北夏氣笑了,畫了只烏塞過去,附文:【不要過度化自己!Ps:畫得不好,見諒。】
走廊另一邊,江越收到那張圖時,無聲地笑了出來。
何止是畫得不好,連兒園小朋友看了都要皺眉的程度。
方北夏在繪畫方面的天賦實在有限。
他寫:【你這畫的是……】
方北夏回:【跟你比,當然差遠了。】
他問:【那我教你?】
方北夏:【我沒有什麼繪畫天賦,還是算了吧。】
他又問:【那玩我畫你猜?】
方北夏答應:【好啊。】
過了會,那邊傳過來一張紙片。上面畫了個孩,漫畫里常出現的畫風,雙馬尾,臉只有掌大,一雙大睛閃著,楚楚人。
方北夏:【我不看漫。】
他回:【不是,接著猜。】
方北夏憋著不說:【猜不出。】
他回:【你。】
方北夏紅了臉。
默默把那張紙折好,放進書包里。
他回:【我想象的,不知道準不準確。】
方北夏:【沒想到我在你想象中這麼好看,可惜我沒這麼漂亮。】
他:【不會的,我評選你當校花。】
方北夏:【校花?算了算了。】
他:【民間組織評的,就這麼定了。】
民間組織?這個稱呼好悉……
兩個不知疲倦的高中生,來來回回傳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夜幕降臨。
江越在等待門那頭紙條傳過來的時候,有時能聽見吃吃的笑,還有服和筆尖劃過紙上的聲音。他也跟著抿。
生的人近在咫尺,看不見不著,卻聽得見。
足夠了。
年隔門而立,忍不住抖,嚨上下滾。
青春期愫在門的兩邊無聲蔓延。
或許只有兩個高中生,才能有這樣的時間,這樣的耐心。
藝節那兩個禮拜,一到下午,學校廣播就開始放歌,學生們奔赴各自想去的演出場地。
于是綜合樓異常冷清。
藝節正好給了他們兩個人清凈,一到最后一節課,方北夏就趕奔著綜合樓去。
方北夏問起他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片刻得到回復,他說之前幫老師送東西,走錯了路,發現這條走廊不通,要繞到樓下才能過去。
隔著這道門,他們實時傳紙條,效率果然倍增長,比之前一個月講的話都多。
有一天,江越寫了個冷笑話,遲遲沒收到傳回來的紙條,忍不住敲了敲門。
方北夏回:【我這邊能看到夕。】
方北夏這邊走廊盡頭的窗戶朝西,夕打進來,像金的紗,像燃盡的火焰,溫地投在走廊里。
坐在一片金之中,忍不住手去接那溫又溫暖的,纖長手影在墻上舞。
前幾天的恐怖片瞬間變片。
方北夏:【好漂亮的,可惜你看不到。】
“筆友”:【不可惜,跟你聊天比較重要。】
方北夏:【現在這樣特別像電影場景。】
“筆友”:【什麼電影?】
男隔著一道門板,科打諢。
方北夏寫字的手頓了頓,把已經寫出的“電影”涂掉。
在門上,忍不住開口問:“你真的不要過來看看嗎?”
扯下書包,從里面掏出“筆友”畫的那一疊生日券。
“愿實現券”,“忙里閑券”……“見面券”,就是它了。沿著分割線撕下來,正準備塞過去。
一張紙條抵了回來:【還是不要了。】
方北夏已經撕好了那張“見面券”,又默默放了回去。
“那……好吧。”
-
江越立在門這邊,心臟狂跳。
方北夏在門上講話,聲音耳,仿佛兩人面對面。
他記得說過的“帥哥賞味期論”,念及青春期奇怪的恥心,他自己擰,最終還是拒絕了。
之后的幾天,他們再也沒提及這件事。
藝節最后一天是個周五,禮堂和場都有晚會,全校的注意力都去了那里。
綜合樓的走廊,方北夏依然如約抵達。
在場震耳聾的音響聲中,他問:【沒去看晚會?】
方北夏:【不是說好了來這里嗎?】
江越揚:【嗯……】
方北夏說:【藝節要結束了。】
這意味著,高三正式開始,他們不再有這樣的空閑,“約會”也將終止。
最后一天了……江越手指卷著紙條一角,筆尖猶猶豫豫。
思考片刻后,他在紙上寫下:【要不就見面吧。】
他已經想好路線,跑下樓,用最快的速度穿過樓下的走廊,再從對面的樓梯上來。
紙條塞過去一半,中指和食指還摁著。
心臟狂跳。
他本來想惡作劇一番,沒想到那邊遲遲沒有靜。
過了會,方北夏驚喜的聲音傳來:“他們唱得好好聽啊。”
聲音遙遠,好像沒在門邊。
方北夏正趴在走廊盡頭的窗戶,看場上的樂隊表演。
江越一愣,心里忽地失落,猶豫片刻,把紙條撤了回來。
-
方北夏躺在程七初的沙發上,表放空。
掛掉江越的電話之后,對新加的Q/Q好友也沒了聊下去的熱。
程七初問:“你們定好吃飯地點了嗎?”
方北夏正要搖頭,發現那個人已經發了個餐廳的位置過來。
“喏,你自己看吧。”方北夏把手機扔給程七初。
程七初接過手機看了一眼,邊打字邊問:“怎麼了,聊得不愉快?”
方北夏搖頭。
回想起一小段往事。
高三藝節那段時間,和“筆友”曾經有整整兩周,都躲在綜合樓的樓頂,隔著門板來回寫紙條。
現在想起來傻了,明明近在咫尺,可以直接對話的,他們卻仍舊你一筆我一筆地寫著。
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那時邀請他來走廊另一邊看夕,他卻說不了。
那是他們離彼此見面最近的一次。隔著一層薄博的門板,甚至聽得見他的呼吸聲。傳紙條傳到最后,忍不住開口說了幾句話,他卻始終忍著沒開口。
人長大都是會變的,是嗎?當初保持神,現在卻急著要見面。
承認是自己矯:“可能真的時隔太久,沒當時傳紙條那種想心境了。”
“明明是剛才那通電話影響了你心。”程七初穿,又裝糊涂問,“誰打的?”
含混不清地說:“同事。”
程七初吃吃笑了兩聲,沒再揭穿,起去洗漱。
鬼使神差,躺在沙發上晃,翻開通話記錄,回撥最新通話。
嘟了四五聲才接通。
江越像是正在洗澡,背景是花灑的水聲。
“喂?”低沉的聲音浸在水霧里,滲著漉漉的。
方北夏說:“剛才沒說清楚,周六我真的有事。我要去跟筆友見面,下午六點,在圣路易葡國餐廳。”
隔著聽筒,聽得到他重的呼吸。
片刻后。
江越并沒有很驚訝:“哦,所以呢?”
方北夏一愣,沒好氣道:“所以我要去找我真正的初了!”
鼻孔要冒出煙了。
這次的電話掛得干脆,毫無憾。
作者有話說:
江越:一切盡在掌握。
小秦:。。。你保重,別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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