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慈布下的這張細細的暗網確實厲害，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人數雖不算龐大，功夫卻全下在人上。

吃喝的廚子，量布的夥計，趕馬的車夫，運夜香的老頭，打更的訓夫，袖中藏香的花娘，樁樁件件都釘住了這京城裡每一個人最基本的需求。

從高門大戶後門裡每日運出來的泔水，到城中裡的老鼠，都有乞兒混其中仔細盯著。

這幾日，十六便要把京城裡的大小聽個遍了。

什麼原本清廉守正的王大人，已是半百之人，本與發妻相敬如賓，近日卻抬了一房不足雙十年華的小妾進府，甚至為護著這小妾和發妻鬧得不可開。

再比如掌禮部的傅大人似乎被人抓了辮子，有人要滾釘板告狀。因此他近日裡日日驅使馬車出門，也不知是去求哪路神仙，最後那告狀之人竟稀裡糊塗死於馬上風，就把這事給蓋過去了。

十六聽了滿滿一肚子的八卦辛，可到了兒，可還是沒找著燈匠家的兒子。

他們問著街坊鄰居，描了那人模樣，又問了貌特征，按理說已是十分詳盡，卻愣是沒找到。

倒是鉤星一直老老實實待在那日的住，看著不過是尋常商人，邊也沒出現面容相符的男人。

十六等得有些心焦，若說是探查消息的暗網不靈吧，它又連朝中大臣的私都盡數納囊中，若說靈通，又怎麼會連一個都知曉了相貌來歷的大活人也尋不著。

沒有像李玄慈這麼大的能耐，在京城這種地方織羅下一張網，但會的都是笨辦法，下的都是苦功夫。

找不著被藏的人，那死死守著藏人的人，總能到些線索吧。

沒知會李玄慈，怕他要囉嗦自己，也怕他以為自己不相信他布下的暗網的能耐，於是自己個兒趁著黑悄悄去了鉤星的地界。

這大概是十六這次下山後頭一回一個人跑那麼遠，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城郊的土路上，今夜連星子也淡了，只剩一圓圓的月亮灑下冷凌凌的，將一切照得有些慘淡。

蒙了這層白的月，飛鳥仿佛利箭，垂柳也似爪牙，那道旁不斷舞折腰的草叢，就更像藏了吃人的語。

倒並不害怕，好歹自己也是個名門正派教養出來的道士，若是真有那不長眼的妖怪非往眼裡撞，那吃虧的也不會是。

話雖如此，可當十六看見驛站屋簷上突起的歇山頂前掛著的走馬燈時，多還是覺得有些心安。

暖洋洋的為了這片慘白地裡唯一的溫，隨著走馬燈微微旋轉，灑下朦朧的一痕，伴著夜風一起搖晃著。

十六不由多看了一眼，借著這燈的照亮，爬上了房簷，悄撬開一片瓦，往裡看了一眼，乖乖，一陣震天響的呼嚕撲面而來，讓十六恍惚覺得這瓦不是自己揭開，而是被下面酣睡之人在鼻子間來來回回的那口氣給吹開的。

趕挪著換了地方，又撬了片瓦，這回是個空房間，看擺設應該是個子住的。十六剛要細看，卻聽見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一個量玲瓏的子帶著倦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袋包袱。

進門放下包袱後，卻沒有多待，反而轉出去了，十六連忙將耳朵在房頂上，細細聽的靜，然後順著響在瓦上悄悄跟了上去。

最後聲音停了下來，十六知道就是這地兒了，這才趴了下去，這次謹慎得多，隻敢悄悄地把瓦揭開了一條，裡面還未熄燈，順著亮了下去。

這半夜歸來的子，此刻去的正是鉤星的房間，只見面容在燈下更顯倦，並未坐下，而是恭敬地退在離鉤星一尺遠的地方躬說道：“東西已放上去了，等明日白天便會取下來。”

鉤星的容在夜裡朦朧的燭中顯得愈發人，指尖放在桌上輕輕敲著，角漾出一點笑，可邊越是傾城，整個人反而越出冷。

“辛苦，這次多賴了你，才能想出這樣的好主意，我原先竟不知道，深閨巷裡還能藏了你這樣一位人呢。”輕笑著說道。

那子伏得更低，看不清表，只聽見一把幾乎木了的聲音，“您謬讚了，我無所依，能靠的只有自己這雙手，而且若非您給的機緣，便是再不甘心，怕也只能如牛馬一樣渾渾噩噩過這一生。”

鉤星輕輕挑了下眉，指尖把玩起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歎道：“學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倒是個識時務的。”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了正做梁上君子的十六耳朵裡面，在腦子裡打轉，似乎有什麼東西馬上要破土而出，那些纏繞已久的疑問，仿佛終於要被抓住一角線頭。

越發專注地看向那條小小的隙，突然，整個人抖了一下，眼神落到下面子那雙手上。

與子年輕的聲音不同，那是雙飽風霜的手，都有繭子和凍瘡後留下的爛痕，指節上的繭子似乎格外厚些。

一些依稀記得的場面在腦中閃過，原來，原來如此，那髒的古怪，分換的法子，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想得專注，沒注意到被自己掀了一半的瓦片正在慢慢，眼看就要下去了。

正在此關頭，瓦片落的態勢被悄無聲息地按住了，與此同時，十六則被人從後面突然掩住了口鼻，所有的驚呼和息，都被那隻手所遮蔽了。

下意識用手去抓，指甲狠狠掐進那人的手背。

不待再進一步掙扎，鬧出更大靜之前，十六聽見耳後被輕飄飄地吹了口熱氣。

“別。”

然後耳垂被含進口中，灼熱的舌尖繞著那點打了個轉，接著用牙尖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不至於痛得出聲。

卻也讓十六一下子面紅耳赤。

“真夠不聽話的。”

他這話裡似乎藏了點漫不經心的笑意，說話的時候，牙齒和舌尖還在若有似無地糾纏著的耳朵，讓吐字帶了些含混不清，津廝磨的水聲傳進耳朵眼裡，人尾椎骨都發麻。

一個意有所指。

一個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