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芷璇醒來的時候床側已經沒有了陸棲行的影。梳洗了一番,出了房門才看見他與烏文忠站在堂屋的屋檐下說話。
見到,烏文忠收了話,拋下一句:「吃早飯了。」
然後弓著背先一步進了堂屋。
剎那間,小小的院子裏只剩傅芷璇與陸棲行兩人。
傅芷璇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扭作一團,抿一笑,抬頭小聲問:「你什麼時候起來的?怎麼不我,烏伯伯這麼大年紀了,還讓他給咱們做早飯,多不好。」
陸棲行沒接的話,只說:「進來吧。」
然後轉大步了屋子裏,臉上的表與以往沒什麼區別,似乎還更冷酷了。
傅芷璇臉上的笑容凝住了,莫非昨晚的事他真忘了?那他這算酒後吐真言還是酒後發瘋呢?
既然都不記得了,那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區別呢。
傅芷璇撇了撇,跟了進來。
靠近牆角的小方桌上擺上了早飯,有粥、饅頭、一碟鹹菜、一碟香花生米,還有傅芷璇最喜歡的豆腐腦,算不上特別盛,但也算不錯了。
讓傅芷璇自己做,估計也弄不出這麼多東西,尤其是豆腐腦。白生生,的,看起來就很可口,傅芷璇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放裏,這豆腐腦也沒令失,水細膩、吹彈可破、口即化,還帶著豆子濃厚的醇香味,比以往所吃過的味道都要好。
傅芷璇眼前一亮,激地看著烏文忠,由衷地說:「烏伯伯,你做的豆腐腦真好吃。」
烏文忠抬頭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微妙:「喜歡就把我這一碗也吃了。」
語氣仍舊不咸不淡,不過作倒是不慢,沒等傅芷璇拒絕,他就已經把那一碗還未過的豆腐腦推到了傅芷璇面前。
傅芷璇覺很不好意思,只是誠心誇他,並不是想吃他的:「烏伯伯,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沒,陸棲行又把碗往旁邊推了一下,低聲勸道:「吃吧,烏伯伯不吃這個。」
說話的口吻與以往並無不同,傅芷璇出手,接過碗,故意在他鬆手的時候撓了一下他的手心。
陸棲行眼皮一跳,抬頭,泛著的眸子猛地向傅芷璇。
而傅芷璇好巧不巧地低垂下了頭,用木勺輕輕挖了一勺豆腐腦,只留給陸棲行一段如凝脂般的脖子。
陸棲行深邃的目在傅芷璇頭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移開,若無其事地吃飯,一時之間,飯桌上只有碗筷輕的聲音。
小小地調戲了陸棲行一回,傅芷璇心大好,愉快地用完了另外一碗豆腐腦。放下碗后,抬頭向烏文忠,笑瞇瞇地說:「烏伯伯,你做的豆腐腦與別家的大不相同,可是有什麼訣竅,能否教我?」
「咳咳咳……」烏文忠一口氣嗆在管里,不住地咳嗽。
旁邊的陸棲行連忙輕了一下他的背,等他平靜下來后,才接過傅芷璇遞來的水,送到他邊。
烏文忠只喝了一口就擺手示意陸棲行放下,然後乾癟的微微揚起,聲音裏帶著一幾不可察的笑意:「你想學?」
傅芷璇點頭,眼裏的盼一覽無餘。
烏文忠輕笑了一下:「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
「這是烏伯伯家祖上留下來的方,不能傳給外人。」忽然,陸棲行出言打斷了他們的話。
烏文忠佈滿法令紋的老眼深深地看了陸棲行一眼,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抱歉了,璇丫頭,王爺說的是,這是我家祖傳的方,傳媳不傳。」
「烏伯伯言重了,是阿璇唐突了。」傅芷璇笑瞇瞇應道。心裏卻狐疑得很,烏文忠雖然拒絕了,但語氣卻比昨日親近多了,似乎是真把當做了一個晚輩。
傅芷璇的這種覺在吃過飯再次得到了確認。
擱下碗筷,烏文忠也不避諱還坐在堂屋裏,當著的面就問陸棲行:「昨晚出去可有收穫?」
陸棲行先前的閑適然無存,神變得凝重起來:「目前能確認已投敵叛國的有參將錢世坤以及他直屬的五個將領,副將史燦和另外一個參將甘源不知所蹤,除了甘源下屬的把總劉士余曾在當晚與梁軍戰,戰敗而亡外,其餘各營將士都沒有明顯的反抗跡象。因而也不知史燦與甘源究竟是死是活,是否投敵了。」
形勢比他們原先預料的還嚴重,可以說,梁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得了安順,烏文忠嘆息了一聲:「難怪那晚沒什麼靜,清晨起來就變了天!」
陸棲行頭抵在手背上,凝眉沉思:「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史燦與甘源二人,弄清楚大軍嘩變的原因。僅憑錢世坤一人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史甘二人中至有一人是他的同夥或是無意中做了他的幫兇。」
南軍名義上的最高將領還是征南大將軍曹廣。但曹廣滯留京城未歸,南軍的實際大權就落到了副將史燦手中,其次是兩個參將錢世坤與甘源。餘下的中下級將領皆以這三人為首,三方互相牽制,原是極穩固的關係,誰料會出這麼大個岔子。
烏文忠猜到了他的心思:「王爺是準備先著重尋找甘源?」
陸棲行點頭:「沒錯,史、錢兩家紮安順好幾代,在此地基甚深,而且兩家是姻親,史燦可是錢世坤的大舅子,錢世坤既然叛變了,史燦的嫌疑也很大。甘源籍貫燕京城,兄長宗親皆留在燕京,況且他還是曹廣的心腹將,深得曹廣重,叛變的可能要比史燦低得多。」
傅芷璇聽到這裏,總算從這堆關係中弄清楚了一件事:「這麼說,史燦的妹妹就是錢夫人?」
陸棲行頷首:「沒錯。」
傅芷璇沉片刻,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錢夫人與錢世坤夫妻關係極差,甚至比陌生人都不如。」
在安順生活了一二十年的烏文忠也知道這事。他扯著角不以為意地說:「兩家是實打實的姻親,投敵叛國是連誅九族的大罪。夫妻不睦在這裏算不得什麼,更左右不了兩家人的決定。」
這也是實,傅芷璇笑笑不說話,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說出來,並沒想過在這事上給陸棲行出謀劃策。
但的出言提醒卻給陸棲行提供了另外一條思路。
他豁然開朗,笑道:「阿璇倒是提醒了我,烏伯伯,要找甘源一人難,但咱們完全可以從他的親眷下手,側面突擊。」
甘源的妻兒子也在安順。不管他是被囚還是叛變,從他的妻兒上總能尋出一些端倪。在目前他們人手不夠,城中戒備森嚴的條件下,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烏文忠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贊道:「沒錯,不過你們都是外地人,出去一言一行太惹人注目,這事還是由老頭子我出面,先給你們探探風吧。」
陸棲行沒有拒絕,起重重地朝他躬行了一禮:「勞煩烏伯伯了。」
烏文忠擺了擺手:「別忘了,老頭子我也是北夷人。」
***
等傅芷璇收拾好出來后,屋子裏已沒了烏文忠的影,只有陸棲行坐在桌前,對著一張輿圖凝眉沉思。
傅芷璇走過去掃了一眼,上面豁縱橫,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圖標,不大會看輿圖,也沒什麼興趣,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等到中午,陸棲行終於把輿圖收了起來,然後走到傅芷璇邊問道:「今天中午吃什麼?」
傅芷璇抬頭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走到堂屋朝里的一角,從塗了黑漆的案桌下抱出一個小罈子,擱到了陸棲行面前:「這就是今天的午飯!」
陸棲行看著眼前這一罈子酒,黑瞳中閃過一抹笑意,故意問道:「喝酒,不吃飯,不怕喝醉了?」
可不相信,他一丁點記憶都沒有,傅芷璇直勾勾地盯著他:「沒錯。」喝醉了最好。
「什麼沒錯?」烏文忠竟不知何時回來了。
撒潑耍無賴竟被長輩撞見了,傅芷璇想死的心都有了。
訕訕地笑了笑,掩飾地拿起手帕了罈子口,隨意扯了個理由:「烏伯伯你回來了,我瞧這罈子口有灰塵,拿出來一。」
烏文忠沒有揭穿,頷首道:「辛苦你了。今天中午也別做飯了,去阿楊家隔壁買一隻烤鴨回來,再熱一熱昨晚的剩菜,將就著吃吧。」
傅芷璇正愁沒借口開溜,他就給了這麼一個現的理由,忙收起帕子,笑道:「好,烏伯伯,我這就去。」
等傅芷璇一走,烏文忠看著陸棲行,搖了搖頭,很是慨:「沒想到你也有這麼不穩重的時候。」
這話說得陸棲行面一紅。他有些赧地了一下下,強行轉移了話題:「烏伯伯,怎麼樣了?」
烏文忠見他不願多談,也沒再多言,轉而說起了正事:「甘源的妻兒都還在家,只是外面圍了一群士兵,戒備森嚴,不可闖,只能另闢蹊徑,想辦法進去一探究竟。」
這一點不出陸棲行所料,不管甘源是投敵還是被,抑或是已經首異,只要他的死訊沒有明確地傳出來,為了穩住他手下那幫士兵,目前梁軍也不會傻得甘源的妻兒。
陸棲行頷首道:「有勞烏伯伯了,我會另外安排人混甘家,與甘源妻子接。」
***
這廂,傅芷璇拿著錢出了家門,輕輕往巷子口而去。阿楊家在三塘巷巷尾,再過去就是寬闊乾淨的主道福林街,街邊店鋪林立,烏文忠點名要吃的烤鴨就在這裏。
走出巷子,傅芷璇就敏的察覺到今天街上的氣息似乎比昨日了那麼一肅殺和張之氣。路上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巡邏的士兵卻不見了蹤影。
而烤鴨店門口已經站了幾個人在排隊等候,傅芷璇也站到人群後面,一邊安靜地排隊,一邊不聲地觀察四周。
忽然,一個人影走到了後,輕輕地了一聲:「弟妹。」
傅芷璇扭頭,一看是阿楊,臉上揚起三分笑,打招呼道:「阿楊哥,你也來買烤鴨。」
阿楊點頭,憨厚地笑了,朝解釋道:「康叔家的烤鴨質細、味道醇厚、而不膩,老人和小孩子都很喜歡吃他家的烤鴨。我家裏那小頭早吵嚷著好多日沒吃了,這不今兒一瞧見康叔開門了就非要我來買。」
看不出來,大塊頭又是做巡街的阿楊還是這樣一個慈父。
他後一個穿著湖藍長衫,做丫鬟打扮的小丫頭聽到這話跟找到了知音一樣,跟著笑道:「可不是,我家小公子和姑娘也最喜歡康家的烤鴨了,這幾天康老闆沒開門,他們倆天天在家念叨。因而,今天一聽說康老闆重新開業了,我家夫人就讓我趕過來買。」
看來這康家的烤鴨還是安順的一道特食,傅芷璇也頗有些期待了。
等到傅芷璇的時間,架子上已只剩兩隻烤得油華亮的烤鴨,油滋滋、香噴噴,還冒著熱氣。
傅芷璇要了一隻,老闆用油紙給包了起來。
排在阿楊後面的那個小丫鬟,踮腳看了一眼,呀地一聲了出來:「老闆,沒有了嗎?哎呀,我這怎麼回去向我家夫人差,我家小公子可是哭嚷著要吃烤鴨。」
康老闆搖了搖頭,聲音獷:「小丫頭,今天沒有,明日趕早。」
那小丫鬟著帕子跟他打商量:「老闆,能否再多烤一隻,我給你雙倍價錢。」
康老闆無奈地說:「店裏沒鴨子了,你給我雙倍的價錢我也變不出來。」
見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阿楊心生不忍,把剛到手的烤鴨遞了上去:「小丫頭,別哭了,我原價轉賣給你。」
這小丫鬟聽了立即破涕為笑,一邊掏錢,一邊激地說:「謝謝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不用謝,下次還想買烤鴨就趕早。」阿楊把烤鴨遞了過去。
小丫鬟接過,又是好一番激涕零,最後才歡天喜地地捧著烤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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