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連枝低低提醒, 一回神,正見到阮珍起朝行禮,便抬了抬手:“自家人,這個時候還多什麼禮?”
落座后也問了句:“什麼時候的事了?”
阮珍素日對這個婆母是有些懼怕的, 婆母雖然并未為難過, 但對的態度也一向冷冷淡淡, 哪料到今日這般溫和,鼓起勇氣回道:“也就一個月多些吧,只是邊的媽媽這麼說, 還沒看過大夫,也不知做不做得準呢。”
清詞早命人換了紅棗枸杞茶來, 嗔了一句:“怎麼做不得準?早知你如此,今兒不該鬧你來的。”
“哪有, ”阮珍搖頭,“是我自己了玩心。這些日子,邊的丫鬟和媽媽都仔細得不得了, 我也悶得很了,夫君讓我盡管出來散心,只小心些便是了。”
“過會,拿府上的帖子去請太醫瞧瞧吧。”清詞道,說著便吩咐人去了。
王氏手挲著茶杯, 忽然冒出一句:“婷兒有八個月了罷?”
“母親放心。”清詞溫聲道:“給國公府的年禮,今年加厚了一, 特特放了一份適宜有孕之人的滋補之,屆時連枝姐姐若有空, 也可以同去看。”這樣想必王氏也能更加放心。
“好。”王氏道, 一時無話可說, 抬眸一看:“怎麼不見晴姐兒?”
“三姑娘孝心,說是今兒要親自手,彩娛親呢。”旁邊的丫鬟湊趣道,手指了指臺。
王氏從大明窗戶往外瞧去,寬大的臺上,蕭以晴正披著大紅斗篷蹲在火爐旁,煙熏火燎中,手里拿著鐵叉翻著片,里念念有詞嘟囔著什麼,那大紅斗篷的邊拖在雪地上,也不在意,哪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樣子?不由捂了捂眼,心想這些日子的規矩算是白學了。
正要出聲讓連枝把回來,清詞已勸道:“母親,晴姐兒已拘了這許多日子,今天就讓自在些罷。都說張弛有度,若是一味地,于晴姐兒這樣的子反倒適得其反。”
“再說,規矩規矩,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大面上不出錯就好,若是在家也這般拘謹,那還有什麼趣兒呢?”
連枝補了一句:“雖說及笄了,乍一看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
阮珍也道:“三妹妹的惹人喜歡地很。”
“也是。”三人都這麼說,王氏也覺得不無道理,但說到這里,想起了一事,對清詞道:“前些日子赴宴,鎮遠侯夫人給我提了兩家小郎君,你明日來幫我參詳參詳。”
這時蕭以晴端著一盤灸烤好的進來:“母親,嫂子,二嫂,嘗嘗我的手藝。”
這樣的話卻不便在蕭以晴面前說了,王氏便止住了話頭。
清詞應了聲:“好。”朝盤中瞄了眼,見尚可,不是想象中黑糊糊的一片,聞起來也很香,但此時哪還敢讓阮珍嘗呢?萬一吃壞了可怎麼辦?不得自己做這個小白鼠了,遂大義凜然地出筷子。
王氏對親生兒的手藝也是惴惴,但兒一番辛苦,不好打擊的熱,不得勉勉強強舉起筷子。
兩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只咬了個尖兒嘗了嘗,也都不約而同眼睛一亮,一個贊:“外里,很香。”一個道:“這料調地號,腌得也味。”
“獨家配料,概不外傳。”蕭以晴自己夾了一塊口,也覺得味道甚是不錯,洋洋自得,轉了轉眼珠,見阮珍不筷子,問:“二嫂怎麼不吃?”
旁邊知宜小聲說了句,“哦”了一聲,憾道:“那這般味你是嘗不到了。”轉瞬又高高興興問:“我有小侄子侄兒了?”
“什麼時候出來?到時我帶他/一塊玩兒。”
其實阮珍見兩人臉上的訝異之很是意,但想到自己如今的狀況只得怏怏地坐了回去,笑道:“是呢,等他/出來就有口福了。”
烤這種實誠的東西,每人不過嘗一二片也就飽了,清詞中午還準備了鍋子,時下冬日吃鍋子在京中甚是流行,就是準備好湯底,將各種類切得薄如雪碼在一旁,備好清洗干凈的蔬菜,菌類還有丸子,在湯底中涮過,再蘸著調好的蘸料食用。
若遇雪,暖室賞梅,吃鍋子或者灸烤,在當時,是一件既意境十足又能滿足口腹之余的雅事,稱得上兩全其。
顧慮著阮珍有孕,四人涮的清湯鍋底。
待飲了清詞存的青梅酒又吃了鍋子,阮珍先撐不住,進了里屋歇息,王氏也道乏了,要回去歇午晌也走了。蕭以晴還是力十足,看了眼因喝了酒眸晶亮毫無睡意的清詞,嘿嘿一笑:“嫂子,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孟清詞:“......”
想了一會,想到一個既能讓蕭以晴釋放能量,又不幫倒忙的點子,“晴姐兒,趁著雪剛落很是清潔,我們收一點梅花上的雪,存著烹茶或是煮湯,別有風味。”說著命知微取出兩個小巧的瓷瓶兒。
這也是京中貴冬日的風雅事兒,并不新鮮,蕭以晴原是不耐這些的,可今日吃得過飽亟待消化,且母親這些日子盯得,萬萬不會許打馬舞劍,退而求其次,采梅雪烹茶,只要不在屋里呆著,倒也興致盎然。
“好,給我瓶子。”
*
蕭珩奉召進宮,在宮門前上了太醫,這個老太醫是常去定國公府的,朝他拱了拱手:“指揮使大人,真是巧,某正要去貴府。”
“老大人,可知誰生病了?”蕭珩上前詢問。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孟清詞,不由有些張。無他,王氏這些日子咳疾不再犯了,已許久沒請太醫了,蕭以晴在北境呆了很多年,壯實得如草原上的小牛犢子,任誰生病也不可能是,只有妻子,去年冬日就病過很長一段時間,難免今年又染了風寒。
太醫搖頭:“不清楚,只是說了是府上問診,卻沒說是哪位貴眷。”
蕭珩頓了頓,因兵械庫失竊的案子,他已經半月未回府了,有心想回去看看,但天子之召,耽誤不得,不由有些躊躇。
須臾,他吩咐后的趙劍:“你送老大人回去。”
“這倒不用,府上已派了馬車......”
老太醫的話還沒說完,蕭珩已提步進了宮門,而趙劍不待他反應,便拉住他胳膊:“老大人,在下送你。”
“唉......慢點,我這把老骨頭,經不得折騰。”
趙劍將老太醫塞馬車,親自將馬車駕出了風馳電掣的速度,趕回了府。
他的想法與蕭珩一樣,府上若是有人生病,必是子骨極弱的世子夫人,是以拎著老太醫先到了安瀾院,卻被告知幾位主子正在后園賞梅,提著一口氣,又步履不停往絳雪軒趕去。
老太醫氣吁吁:“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都有心飲酒賞梅,還能是要的病麼?
趙劍顧不上反駁,一個機靈的侍衛,要學會揣測主子的心理,主子雖面上淡淡的,但那是格如此,他心里是有夫人的。
待離得近了,趙劍看清梅林中兩道穿梭其間的窈窕影,聽到風中傳來清脆如鈴的聲音。
“晴姐兒,你今日中午的是用瓦片烤的嗎?倒是新奇,我從未見過。”
“嘻嘻,味道不錯吧。這可是在肅州時,跟北戎人學的呢,對了,我哥其實烤更勝我一籌,哪天他休沐了讓他一手。”
“嫂子你不知道,我哥調的料才是一絕。只是哥哥這幾日都在忙些什麼,也不著家!”
“提他做什麼,咱們自己不也玩得開心。”
“瓶子滿了,咱們回屋罷。”
那又悉的聲音帶著三分不喜三分不屑四分漫不經心,聽得趙劍腳下一個趔趄。
他在心中替蕭珩點了一盞燈:世子久不回府,后院危矣!
老太醫為阮珍診了脈,確診了是孕事無誤,坐實了喜事一樁。“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這等事,急什麼?孩子又不會跑!”老太醫吹胡子瞪眼,趙劍一陣作揖賠禮后,恭恭敬敬將他親送回了太醫院,自己等候在宮門口。
暮沉沉,蕭珩才出了宮門,面如覆了霜,一雙眸子如電,掃向趙劍,隨即大步走過來。
“府里誰病了?”蕭珩問。
一個合格的侍衛,不但要明白主子所想,傳話更要有技巧。
趙劍垂頭,言簡意賅地說了府里新出籠的喜事,決定別的就悶在肚子里了。
“夫人還好?”沉半晌,蕭珩終是問出了這一句。
好得很,觀雪賞梅飲酒烤,冬日京城的閑雅韻事全做了一遍。
當然他是不會這麼說的。
趙劍回道:“問世子安好。”蒼天保佑,三姑娘是問了的,夫人也在一旁,應該也是關心的罷。一個忠誠的侍衛,是不會也不該欺瞞主子的。
蕭珩不由抬眸向定國公府的方向,視線卻被重重屋檐遮擋。
想起今日的前奏對,他的心沉了沉,終是定下主意:“明日回府,去請小顧大人,今晚熬個夜罷。”
趙劍一愣,隨即為顧子琛掬一把同淚。
作者有話說:
1.瓦片烤記不得是在哪個電影上看到的了,百度了一下,用得是特制的片,文中所說的普通的瓦片應該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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