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了幾日之后, 梁知舟便要進宮述職,誰知道出來時,就到了圣上的斥責。皇帝甚至說, 若不是看在鎮國公府以往的功勞上,就將他直接拖出去問斬。
要知道梁知舟可剛在前線立了大功, 到底犯了什麼樣的錯誤才能讓皇上說出這種暴怒之言論。有心的人往宮里一打聽,便知道梁知舟向皇上提出,要徹查當年徐家的案子。
有些年輕人還在問徐家是誰,梁知舟怎麼就冒了這麼大的風險要替他翻罪。真的?可只要年紀稍長些的都知道武平侯徐家和鎮國公府的姻親關系, 更是知道當年徐家是怎樣一夜之間遭了禍事被滿門抄斬的。
這件事如今想起來都覺得疑點眾多,徐家鎮守邊境, 是胡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線, 保了邊境近百年平安。若是說徐家勾連外族造反, 這百年平安是吹噓出來的不。且到了徐家的位置, 要先立案調查,送京問審, 還要考慮接替徐家的人選。
可當時什麼都沒有, 垂守在邊境的猛虎一夜之間就沒了。
老狐貍都知道, 是天子手了,忌憚徐家的兵權。現在徹查徐家, 不就是在打先帝的臉。
也就是梁知舟這等頭小子,平日瞧見穩重,卻在這種事上摔了跟頭。也不想想皇帝才登基多久,還能說自己爹的不是?
這場戲最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鎮國公是承了徐家的榮耀更進一步, 還是從此被新帝厭棄, 都了一種未知數。
不過鎮國公府的熱度確實是降下去了, 從遞給虞念清帖子的數量就可以看出來,也算是清凈了一回。
自己本不怎麼在意,無非是鎮國公府的熱度高,被人盯著也不是什麼好事。
可不在意,虞家卻開始在意起來。
虞家舉辦這次宴會,就是為了借鎮國公府的勢。為了將宴會辦得風,三家還是借錢湊了酒席的份子錢。誰知道宴會要開始了,這時候鎮國公府卻到了皇帝的斥責,若是這時候們再將人請過來,皇帝會不會以為虞家是在同皇帝作對?
原本三子都打不出一句話的虞林生說了一句公道話,“念清原本就是虞家的姑娘,這又是割舍不掉的關系。若是來了,便高高興興讓來祝壽就是,旁人還能挑出什麼不對嗎?”
生活讓王氏越發刻薄,吊著眼尾,嗓音尖銳起來,“三弟,可不是你這樣說的。你現在是有,又沒個兒子繼承家業,自然是什麼都不發愁。可我總是要替時玉、久書想想。若是這時候惹了皇帝不喜,他們日后前程怎麼辦,虞家的前程又怎麼辦?”
這說得虞林生就像是故意在害虞家一般,他本就是一個老好人,現在漲紅了臉,氣得往起一站,“那就隨便你們吧,我不管了。”
而大房和四房,都有自己的小算計的,能商量出一個什麼好的。最后覺得宴會還是照常舉辦,只是希虞念清能夠自覺一點,那天不來就好了。
不過他們不希虞念清上門,還是希虞平生和錢氏上門。自從二房被分出去之后,他們才知道家族中有個能在朝堂中說得上話且有錢的人多重要。要是沒有分家的話,他們現在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麼快活。
直到這時,他們才開始后悔。
但是為時已晚了。
等到老夫人壽辰那天,梁知舟沒有出門,虞念清先去了小虞家和父母親一起去虞家。
自從被罷免了爵位之后,虞家的門口就一下子冷落下來,門前蕭索,除了進進出出采買的下人,就連過路的人都很。而今日虞家一掃頹勢,張燈結彩,迎來送往。
在見到馬車上“虞”的標志時,虞澤生和王氏連忙上來迎接,笑著對下來的虞平生夫婦說:“老夫人一早就在念著你們,一直派人問你們到哪里了。要是知道你們到了,定然十分高興。快!往里面走。”
虞平生掃了一眼周圍,停了不輛馬車,馬車的規格都不算低,想來是給各家都送了帖子。
他心里有了數,眉心微微蹙起,朝著自己的兄長看過去。
虞澤生面上有些不自然,了自己的鼻尖。
王氏卻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們原本就是一家人,高高興興給老夫人過壽辰還出了錯不。府里日子不好過,真的是厭惡極了這種打細算在外還要看人臉的日子,對錢氏的態度再也沒了之前的高高在上,謙卑許多,甚至還低聲問起了錢氏的意見。
“弟妹,今兒人手不夠,你也來幫幫我,陪那些人……”的話在看到隨后下來的虞念清時戛然而止,瞳孔微微,臉上的笑容都要掛不住。
勉強出一個笑容,“念清也來了啊,也進去吧。”
同對待錢氏的態度千差萬別。
原本的上門前,還為等會見到虞家的人泛著惡心,現在看見大伯娘有些發綠的臉,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要是放在往日,這位自詡是名門出的大伯娘也不會做的這麼明顯。但是最近一年,虞家況真的不大好,就連三房兩個姑娘的婚事都耽擱下來,今天算是虞家改命的一個機會,出不得一點差錯,所以王氏才會自陣腳。
虞念清跟著錢氏的后面,去拜見了老夫人。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件紫金金線繡海云紋常服,頭發被梳到腦后,額前帶著一抹同的抹額,抹額上還鑲嵌著幾顆鵪鶉蛋大的翡翠,被眾人擁簇著說話,顯得整個人滿面紅,真真像坐在錦繡堆里的老太太。
見到錢氏過來,原本擁簇在老夫人邊的人紛紛同錢氏打招呼,等看到虞念清時,眼里的笑意更深。
中間有位戶部司倉的夫人還在問:“世子夫人現在可好些,這些天可是沒看見你參加什麼宴會,就是想找你說說話都沒這個機會。”
虞念清當初被擄走,用的是生了重病的借口謝絕往來,后來跟著梁知舟回京,眾人就理所應當以為不過是找借口跟著夫君一起去前線。
背地里說三道四的人不,說是過于小家子氣,夫君做正事也要眼跟著,有什麼好的。不過說完之后,各位夫人都回去指著一院子的人,同自己的夫君兌現。人家鎮國公世子都沒在外面沾花惹草,去了邊境都不放心自家夫人,你在金窩窩里呆著還不知福氣,搞出這麼多人來。
倒是不知道京城貴婦在私底下的討論,眼波橫斜看向老夫人,“之前虧了底子,一直養著不怎麼出門。今日還是知道老夫人壽辰,特意趕過來參加的,畢竟老夫人從前對我可是好得很。”
知道從前樂平侯府那些事的人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夫人臉上的笑容都有點掛不住。
轉念一想,自己是長輩,還能怕一個黃丫頭不。瞬間又理直氣壯起來,“我年紀也大了,就喜歡看到你們年輕人常過來,日后也要常來才是。”
虞念清低下頭去喝茶,當做是沒有聽見。
今日穿了一藕荷緞織云雁紋錦,在外面罩了一層云紗,戴了一整套芙蓉式樣的頭面,將姣好面容中的貴氣又往上拔高了些,安靜半坐在椅子上時候華貴昳麗,生生和周圍人都區別開來,就是站在遠的人都忍不住朝著過去。
老夫人氣梗,差點沒有直接厥過去。
還是王氏見狀不對,過來打了圓場。待會找錢氏還有重要的事要談,虞念清這丫頭子太倔又不好糊弄,說不準還會壞了事,便讓三房的兩姐妹帶著虞念清去敘敘舊。
虞晴明不不愿,但是王氏一個威脅的眼神掃過來,最終還是沉默了。
從分家之后,虞家的日子并不好過。從前有二伯娘的補,和妹妹只要說上幾句好話有用不完的首飾,心里則同樣和其他人一樣,瞧不起二嬸嬸。工農士商,二嬸嬸的出站在最末等,若不是得了樂平侯府的好,怎麼有機會有今天的好日子。
自以為高人一等,當初還不明白為什麼二伯娘寧死也要從樂平侯府離出去。可虞家在銀錢上捉襟見肘時,和妹妹的吃穿用度第一個被削減了。大伯娘給出的理由也很是直白,三房沒有兒子,日后還是要靠侄子養老送終,現在提前用些也沒什麼關系。母親倒還是護著們,父親則像是默認了這點,將自家的資源貢獻出來。
今日老夫人壽辰這麼重要的宴會,和妹妹穿的還是去年的裳,而的堂哥堂弟早早就裁剪了新,換上了配得上份的香囊玉墜。
終于明白了當初二伯娘的做法,被人敲開骨頭吸髓的覺可真不好,可當初不正是吸二伯一家的。
虞晴明眼神復雜,和妹妹一起跟在虞念清的后,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虞念清見到兩個人吞吞吐吐的樣子,也沒有心多問,而是沉默地看著虞家的一景一木。們一家人在這里生活了很長時間,曾將這里當做避風港,可最后就是這個被稱之為避風港的地方突然張開了自己的盆大口,將他們吞噬得一干二凈。
心涌,面無表,渾縈繞著一種郁的氣息,讓人不敢接近。
而就在這個時候,錢氏突然憤怒地朝著遠走來,一把拉過兒的手,“我們走,這宴會不參加也罷。”
后面是匆匆追過來的王氏。
虞念清有些驚訝,自己的娘親脾氣一貫是好的,怎麼會在眾人面前發這麼大的火。
而錢氏明顯不想多說什麼,直接往外面走。
而跑得頭釵散,衫凌的王氏也終于趕了過來,死死地抓住錢氏的胳膊,面容急切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救命稻草,“我又沒有說旁的,一筆寫不出兩個‘虞’字來,幫我們不就是在幫你們自己嗎?”
“可我也沒蠢到作踐自己的兒,去給你的兒子鋪路!”錢氏猛得將一把推開,毫不留地轉離開。
們這邊鬧得靜大,不人正盯著這邊瞧,一邊還捂著說話,似乎在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氏一下子癱地坐在椅子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是全完了。
錢氏是真的被氣到了,渾直,抓著兒的手都在哆嗦,說了剛剛王氏聯合老夫人都對說了什麼。先是一個孝字下來,數落虞家落難之際,虞平生不顧年邁的老母親,自己錦玉食過著眾人艷羨的日子。然后說到了長房的兩個嫡子,想讓虞平生多多照拂。虞元意本就是個不的,等虞平生退下來之后一介白說不準會人欺負。但是長房嫡子虞時玉是個知道恩的,若是現在幫上一把,將來肯定會報答二叔家。
這輩子就有兩個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長大,那個都是的命。可卻在別人里,自己的孩子卻了別人孩子的墊腳石,怎麼能忍得了這口氣。
虞念清早就知道虞家到底都是什麼貨,聽了這些話倒是沒那麼生氣,看見錢氏對虞家的厭惡反而松了一口氣。其實最怕的就是父母對虞家還有什麼惦念,怕他們會心。
像模像樣地勸了一句,“畢竟老夫人還在,爹爹還是要幫一點。”
“他敢!”錢氏更生氣了。
們到家沒多一會,虞平生也趕回來了,等看到錢氏時才松了一口氣,將外給邊的下人,邊問:“怎麼了?”
“你不知道怎麼,就回來了?”錢氏覺得他就在明知故問。
虞平生已過不之年,依舊形筆,比從前那個不知庶務的小多了幾分歲月積淀下來的儒雅。他在錢氏旁邊坐下,呷了一口茶平定呼吸,“我只聽說你中途走了,以為出了什麼事,就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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