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寒涼刺骨,哪怕此時已臨近正午,依舊不見任何暖意。
站在蒼梧邊陲巍峨高聳的高墻遠上,往北邊遠眺,能瞧見連綿起伏的沙丘戈壁,直沖云霄的孤煙,風起時漫天的黃沙,海東青從廣袤無邊的蒼穹掠過,發出尖銳的鷹嘯。
城墻下,就在剛才,蒼梧騎兵和北留草原部落經過一場猛烈的戰,北留騎兵敗北退去,蒼梧士兵正在打掃戰場和救治傷患。
冬日嚴寒,慕重云上甲胄掛著淋淋沫子都結出一層冰霜,掛在上頭,他渾殺肅,大步進軍帳中,然而下一刻,這位以手段狠辣無出名的蒼梧“屠夫”宣威大將軍,他眼神銳利如鷹一般,直直掃向朝軍帳屏風后的位置。
那里有道影立于屏風后面,明暗錯,那人負手而立矜貴清雋,一白更是纖塵不染,他上是與蒼梧軍營格格不的氣息。
慕重云看著那背影先是一愣,而后眸微深,朝后親兵吩咐:“你們先退下,在軍帳外守著,任何人不得越過帳中十丈以距離。”
“是。”那親兵正要出去。
慕重云又補充道:“去把小慕將軍來,順便告訴他把刀磨利點,今日本將軍要‘屠仙’。”
“是!”
慕重云冷著臉,往帳中走去:“太子殿下來蒼梧,實屬稀客。”
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喜和敵意,一瞬不瞬落在太子花鶴玉上。
“宣威大將軍,許久不見。”花鶴玉從屏風后走出,不卑不,朝慕重云行了個屬于晚輩的禮節。
慕重云一聲冷笑,往旁避開:“殿下這金尊玉貴的禮,臣可不起。”
花鶴玉垂了眼,聽著帳外簌簌的落雪聲,他角泛起一苦笑:“從十年前初見,將軍似乎就對孤抱有莫大敵意。”
“哪怕是今年蒼梧缺輜重,孤千里急行,暗中解決了將軍的困境,將軍也未曾改變對孤的看法。”
慕重云聞言,鼻中冷哼一聲:“太子殿下倒是有自知之明。”
花鶴玉離得近了,聞到慕重云上泛著一若有若無的腥味,他有些淺,應該是了傷,面上看不出毫不適。
花鶴玉袖中的手,著那把他幾乎從不離的白玉折扇,扇骨尾端用丹繩穿著一對牡丹花苞小金玲,若若現垂在雪白的袖外。
這是他昨夜出門前,悄悄從慕時漪手腕上解下來的。
慕重云眼尖,那對悉的小金玲他瞧得一清二楚,因為這東西的他家小兒慕時漪的之,當年慕時漪出生時,他親手打的一對牡丹花小金鈴,上頭的字,還是他夫人徐含珍親手刻上去的。
慕重云冷著臉:“殿下若想緩和同蒼梧的關系,也不是沒有法子,敢問殿下何時把臣家金枝玉葉的兒從涼州送回來。”
“只要我家時漪回了蒼梧,本將軍自然念在殿下救蒼梧于危難,又救了我家小的分上,若是奪嫡,蒼梧不會對殿下用兵,也不會彈劾殿下。”
花鶴玉帶著薄繭的手,下意識挲著折扇扇骨上的暗紋,聲音緩緩聽不出任何緒:“恐怕不行。”
“不行?”慕重云氣笑,“怎麼不行?今日就算是你父皇來了也得行!那是本將軍的兒!不是你花家的階下囚。”
花鶴玉瞇起,烏眸中藏著令人不清的緒:“時漪讓孤同將軍說一聲,等過了新年便回蒼梧。”
“新年?”慕重云哼笑,“馬上就要到年末最為嚴寒的時候,那時大雪封山,蒼梧和涼州相隔的伏雁嶺,山巒連綿起伏道路本不通,新年一過就是連著的寒春一二月,要等天氣好時,車馬順暢,那只得等到三月初。”
“太子殿下倒是好大的算計,這一留,要我家小留在殿下旁足足半年,殿下就不怕本將軍忍無可忍,馬踏涼州境?”
營帳中左右沒有旁人,花鶴玉立在影下,眉眼清冷看著格外涼薄無:“既然將軍都猜到了,那為何不直接派人在郁林截停孤的車駕?”
為何不截停!
還不是因為鐮伯送回的信中慕時漪親□□代,與太子這一路,希他不要出手阻撓,一切如何自己會有定奪。
因為當初只想同太子好,是想日后若太子繼位,蒼梧和蒼西不會像如今這般艱難,家中在堰都的長輩,也不用制。
就算不了朋友,但至不會是敵人。
慕重云向來知道嫡有主意,他不喜太子并不是因為太子本人,只是因為宋花兩家,在他看來實在沒有什麼好人。
但慕重云怎麼也想不到,他家兒抱著與花鶴玉好的心思,而花鶴玉卻要的卻是要留下慕時漪的心思。
他唯一的,被狗男人覬覦,他如何能忍!
慕重云抿這,眼中狠一閃而過,他下了決定,雖然主將離軍是大忌,但不能再耽擱了,他必須馬上去涼州把慕時漪接回。
花鶴玉看出慕重云的意圖,他漆黑眸落在慕重云肩膀上那道慢慢出的,眸中染著寒意:“將軍如此重傷,真能能耽擱得起路上顛簸?”
“將軍還是讓杜掌柜先進來先治傷吧,免得時漪知曉,又要惱了孤,氣壞將軍。”
慕重云這傷并不重,但的確也經不起路上快馬顛簸。
杜掌柜早就候在外頭了,一直猶豫這要進不進,他后還站著一人,正是慕重云的養子慕行秋。
慕行秋和蒼西的鎮北王徐仰川一般年歲,比起徐仰川,他哪怕是養子日日呆在一起,但生得一點也不像慕重云。
慕行秋上并沒有鐵的殺氣,雖在蒼梧戰場上,反而多了一書卷氣息,他生得白皙高挑,眉眼也比較和,更像書院里不沾腥的學生。
他纖瘦的雙手,卻握著兩把磨得鋒利的大砍刀,寒氣人,握刀的人卻是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殿下金尊玉貴,怎麼有空來蒼梧寒舍?難不殿下有了困難,是來蒼梧借兵的?”慕行秋笑問,眼中不見任何驚訝。
花鶴玉那雙含著貴氣的眉眼,似笑非笑看著營帳中父子二人:“孤不是來借兵的。”
“孤是來提親的。”
“……”
營帳中氣氛驟然凝重,慕行秋和慕重山臉上的神同時僵住。
許久后,慕重山摁著手腕骨節,滿臉殺氣站了起來:“行秋,我讓你磨的刀呢?”
慕行秋毫不猶豫遞過手中磨得鋒利無比的寒刀,然后慢慢轉出軍帳架子上掛著的長劍,父子二人可沒有什麼狗屁風骨,這時候恨不得套了麻袋把花鶴玉給胖揍一頓才好。
長刀架在花鶴玉看似脆弱的脖頸上,不過是輕輕用力,轉眼便見了,慕重云眼中溢著寒意:“太子殿下想必還在堰都郊區的皇家別院里拘著,就算死在蒼梧,黃沙黑土一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估計也沒人會想到殿下死在蒼梧吧?”
花鶴玉看著慕重云手中的長刀,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冷淡疏離:“孤若是死了,時漪會傷心的,將軍舍得?”
慕行秋站在一旁冷笑:“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氣,我們蒼梧多好兒郎,只要我家時漪妹妹看得上的,我作為哥哥都能給搶進家中,還差殿下一個不?”
花鶴玉慢慢從袖中掏出一個冊子,放在一旁書案上:“這些是孤這十年來攢下的聘禮,孤已經全部給時漪打理,這是讓人做好的備份名冊,日后孤旁只有時漪一人,這是孤從承諾。”
慕行秋冷笑:“殿下這般預謀了多久?誰知道殿下是不是為了我慕家手中的四十五萬大軍呢?”
花鶴玉手輕輕翻開那本冊子,上頭寫的明白,臨川的水運,汴州的鹽還有微州的鐵礦……這些東西看似不起眼,卻已經悄然掌控的大燕半數的經濟。
四十萬大軍雖厲害,但以花鶴玉的手段,似乎有了大軍于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
這一日。
蒼梧校場上,花鶴玉同慕行秋打了一架,至于誰輸誰贏卻沒有人知曉。
只知最后,宣威打將軍發了好大的怒氣,提著酒壇子去他夫人墓前枯坐一夜,眼瞼通紅,咬牙啟齒看著花鶴玉離去,最終沒有親自去涼州接人。
徐含珍墓前,慕重云聲音嘶啞:“含珍,我就知道花家這小東西不安好心,當年他昏迷不醒,你悄悄把留在涼州養傷,醒來后找的卻是我們家時漪,我怕和花家再扯上任何關系,就把我們的兒藏了,卻沒想到十年過去了,最后還是被這小崽子給尋到了。”
“含珍你說,我們家那般好的姑娘,為何偏偏就這般遇人不淑呢,太子這人瞧著清風朗月不沾人間煙火,可我知道的他的手段,比誰都狠……”
……
當皎月高掛夜空時,花鶴玉終于從蒼梧趕到涼州,他風塵仆仆,潔白無瑕的外上都沾了一層薄薄黃沙。
慕時漪見他從外進來,就像是等丈夫歸家的妻子那般,笑彎了眉眼:“殿下回來了?”
“嗯。”花鶴玉點頭,垂在袖中的手了,然后再也克制不住把樓進懷中,眼中緒瘋狂翻涌,間滾,對著眼前那嫣紅的瓣狠狠吻下去。
“殿下?”慕時漪大驚,眼眸瞬間泛了一層水汽。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鶴玉松開,眼中泛著一層淺淺的赤紅,他已經快要為瘋魔,失去全部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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