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華哪里接得了這個？

　他從記事起就在幫家里的酒樓干活，小時候沒聽人夸贊自己懂事，就前半年還有人提及呢。他是家里的長子，又特別懂事，雙親不止一次的表示以后會把酒樓到他的手中。

　“永華對酒樓的各種事門清，人也特別機靈，有他在，我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這樣的話，夫妻倆人都說過。因此，柳永華干活很賣力，愈發懂事的同時，也將酒樓視作了自己的囊中之。正因為如此，在得知弟弟闖禍需要拿酒樓換銀子后，他才會跑前跑后，各種忙活，甚至拋妻棄也要留住酒樓。

　可如今……他淪為了階下囚。父親拿著大把銀子在外頭找人，真讓他順利生下孩子，以后誰還記得他柳永華？誰還記得他對柳家家財的付出？

　他不甘心！

　于是，他拜托看守給自己送信，想讓父親來見自己一面。

　柳父拿著那些銀子，重新開了一間不大的酒樓，生意做得不大，客人沒多，賺不了太多銀子。這樣的形下，許多事都得自己上。他舍不得請太多的人……聽說兒子要見自己，他最近還要忙婚事。再說了，就算是沒見面，他也知道兒子這是，想阻止自己再娶。

　想明白這些，柳父對兒子也生出了點怨氣來。不說兄弟倆是階下囚，只他是老子，只要他還活著一天，就不到兄弟倆做他的主。

　因此，他干脆忽略了此事，繼續忙活婚事。

　柳永華見父親沒有來，心里特別失，但到底是親生父子，他還是愿意給父親一個機會的。可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父親抱著人歸的消息。

　他沒有多喜歡自己母親，甚至還有些怨氣，但父親這般，實在氣人。他聽到看守的傳話后，整個人氣得牙：“想要撇下我們過逍遙日子，得問我答不答應！”

　于是，柳永華鬧著要見大人，說有重要的事要稟告！

　大人最近正忙著秋收，秋收之后就是各種稅收，聽到柳永華要見自己，他本來也沒放在心上，只想著隨便搪塞兩句。畢竟，當初的案子已經查清楚，柳永華已經被判□□二十年，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

　柳永華見狀，再次麻煩看守：“事關一條人命，還請小哥幫著苦主討個公道。”

　聽到這話，看守一臉驚奇。

　柳永華這是想要拖父親下水？

　不過，事關人命，看守不敢私自做主，急忙跑了一趟。

　大人同樣在乎此事，親自到了大牢之中。

　其實，大人也覺得像柳母這樣連親兒媳都能害的人，定然心腸惡毒。當初柳父是知的，只是沒有阻止，其實該按律罪，不過是柳母一力扛下了此事，才沒有牽連了他。

　“你說吧，我聽著！”

　不止是大人一臉耐心，就連邊上的師爺都磨好了墨等著記錄供詞。

　這件事呢，說起來是巧合。

　就是柳父在十多年前進了一批貨，他發現被劇毒的蟲子爬過，卻又不知道那些食材到底有沒有毒，因為東西是從外地而來，價錢有些貴，加上那一堆多的。柳父變從其中拿了一些想試一試。

　這一試就出了事。

　反正那年輕人吃了東西之后，當即就口吐白沫，渾搐。

　柳父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些什麼，眼瞅著事不對，立刻大：“他這是犯了羊癲瘋，趕送醫館。”

　他自己撲上去各種幫忙，等人送到醫館中，已經沒了命。

　柳父對外一口咬定說那個人生病是因為羊癲瘋，跟酒樓的東西無關。加上他作利索很快就將東西撤走，還做了一模一樣的擺上去，哪怕有衙門徹查，也還是沒能查出真相。

　還因為那年輕人是外地來的，邊沒有親人。后來有人來找來，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哪怕問到了柳家的酒樓想要得知當時景，最后得到的也是柳父編好的故事。

　這件事，連柳母都不知道。唯一知的就是當時幫著一起收拾庫房的柳永華。

　“本來我都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但最近這幾日我時常睡不著，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我這一生做錯的事太多，幫著瞞一個人的死因，實在太愧疚。更讓我難的是當年那家人對我父親盡力救治他們的兒子這件事滿心激，臨走前送了不厚禮……也是那件事之后，柳家酒樓的名聲更上一層樓，那之后生意越來越好。這些年來，我時常做噩夢，如今把這些說出來，只覺渾輕松。只求大人為當年那個枉死的年輕人討個公道！”

　大人頗有些無語，他哪里看不出來這是兒子惱了老子后的報復？

　不過，怎麼都好，這里面夾雜著一條人命，他就不能袖手旁觀。

　于是，還沉浸在新婚喜悅中的柳父正帶著妻回娘家呢，就被請到了公堂上。

　楚云梨聽說這件事，還意外的，本來也沒想放過柳家，只是還沒出手，沒想到柳永華自己就鬧出了這事。

　興致，也趕到了公堂上旁觀。

　有柳永華的供詞，柳父簡直辯無可辯，他只一口咬定沒有這些事發生。

　“柳永華那個混賬，這是恨我沒有盡力救他……天地良心，大人啊，他干的那些事就算是我這個做爹的提起來都臉紅，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罰，我又怎麼好意思救他？再說，律法在上，他本也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何德何能能夠救他？”柳父一把鼻涕一把淚：“皇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皇上都救不了自己兒子，我……我實在沒那本事。”

　他看著柳永華：“孩子，做錯了事不可怕。怕的是錯了不認，浪子回頭金不換。等二十年之后，爹一定到大牢里接你出來。”

　柳永華：“……”

　他跪在大人面前：“那家人姓孫，就住在隔壁縣城，家中不算多富裕。不過，那時候我們酒樓里的飯菜也不貴，普通人家偶爾也能打打牙祭。還請大人告訴他們實，讓他們知道，當日救他們兒子的好心人其實是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什麼的，這話柳父可不敢認。

　他就算害了人，那也只是誤殺。

　開門做生意，他是絕對絕對不想毒死人的。不過是意外而已。

　“你別胡說。”柳父呵斥：“永華，我看你是呆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太久，整個人都糊涂了，你怎麼能編出這樣的事來害我呢？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給你們找后娘，但我還年輕，邊得有人幫襯著……我想多攢點銀子給你們留著，這是我的一片慈父心腸，你……為何就不明白呢？”

　他絕口不提那批貨毒蟲爬過的事，大人瞇起眼，問：“當年那些剩下的食材呢？”

　柳永華眼睛一亮，立刻道：“被丟到了城外的河里，因為被水泡過，那些東西毒不大。但我聽說周圍許多百姓過去撿了，有好些都鬧了肚子。這件事大人只要耐心些，一查就知！”

　這些都是事實。

　大人去接來了孫家人，又尋到了當年撿東西吃鬧肚子的幾個人證。

　時隔幾天，柳父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似的，跪坐在那里蓬頭垢面。他的新婚妻子早已回了娘家，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孫家人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恨他欺騙自己，更恨他只為了區區一點贏錢害了孫家孩子。

　柳父想要辯解，但這件事人證證都在，他也不想讓自己罪，很快就在認罪書上畫了押。

　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杜鵑兒都還沒有來城里，自然是不知的。楚云梨從頭到尾都只旁觀，看著父子倆互相怨恨，互相咒罵。

　邊上，寶妞看著這樣的親人，握住了母親的手。

　走出人群，寶妞低聲問：“娘，那就是我爹和祖父嗎？”

　“對！”楚云梨笑垂眸：“你想認他們嗎？”

　寶妞年紀不大，只約約知道他們倆都不是什麼好人。祖父害死了人不承認，父親他……和祖父針鋒相對，什麼話難聽就罵什麼，這本就不是孝順的人。

　一個人連最基本的孝道都沒，那還是個人嗎？

　于是，寶妞搖了搖頭。

　楚云梨笑容更深，眉眼彎彎道：“那你往后就當他們不存在，假裝自己沒有這樣的親人。”

　寶妞還太小，不太懂事，聽到這話后，頓時歡喜起來：“我以后只有娘，我是娘的乖兒。等我長大了，要給你養老送終。”

　公堂上父子倆吵得不可開，柳父將有毒的東西做給客人吃……他真心以為那東西沒有毒才這麼干，本罪不至死。但他在人死了之后，沒有主投案，反而還各種遮掩，這事實在太惡劣。于是，父子三人最后同住了一間牢房。

　柳父追回了不銀子，生意做著，雖然不如以前風，但也大小是個東家。邊又有娘相伴，眼瞅著又要有孩子出生，這般春風得意之際，卻被兒子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或者說是滾燙的熱水，將他這條命瞬間就燙去了大半。

　這樣的形下，柳父如何能不恨？

　“你個畜牲，老子養你一場，不是讓你來討債的。”柳父朝著兒子就潑了過去。

　柳永華不甘示弱，跟他扭打起來。

　“當初我沖進火場將你救出，如若不然，你早已被燒了一把灰。結果你就這麼對我？我是你的長子，家里的家財本來全都是我的，結果你卻要給那些未出生的孩子，憑什麼？”

　父子倆吵鬧的靜很大，看守趕過來阻止時，兩人都要鬧出人命了。

　從那天起，兩人時常打打鬧鬧，等到楚云梨兩年后再過來看時，父子倆都變了瘋子。

　哪怕瘋了，卻還不忘互相咒罵。

　此刻柳永華已經認不出，只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柳家主。

　值得一提的是，柳家的家財陪給了孫家大半，剩下的都給了楚云梨，或者說那些都是給杜寶妞的。

　因為，杜寶妞是柳家唯一的孩子。

　楚云梨蹲在柳父面前，閑閑道：“當初你們都不喜歡閨，沒想過將家財到寶妞手中吧？”

　柳永華腦子忽然清明起來，他想起來了最近幾年發生的事，頓時哈哈大笑：“寶妞是我兒，給就是給我了。”

　楚云梨不客氣地穿他的夢：“寶妞跟我姓杜，說是你兒，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罷了。你仔細想一想，這幾年來，可有探過你？”

　那是一次都沒有！

　柳永華的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他深深看著面前的子，今天過去，他已經活得不像個人樣，周臟臭，頭發凌不堪，胡子都已經老長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而杜鵑兒仿佛還是曾經的模樣，一點都沒有變老，整個人容煥發。兩人像是兩輩人。

　“鵑兒……我錯了……”

　楚云梨聽著這話，一點覺都沒有。

　上輩子杜鵑兒死了之后，柳永華或許也到墳前這般懺悔過。但懺悔有何用？幾句話而已，當吃不當穿的，杜鵑兒可是因為他的優寡斷徹底沒了命！

　“你本來就錯。”楚云梨冷笑一聲，轉離開：“以后我不會再來了！”

　柳父在邊上一直咿咿呀呀說著什麼，楚云梨懶得搭理。

　這麼說吧，杜鵑兒嫁到柳家的那幾年。雖然苛待的人一直都是婆婆居多，但柳父為公公，沒吩咐做事不說，也從來沒有阻止過妻子為難兒媳。

　柳永華大打擊，當日又和父親打了一架。

　柳父到底是年紀大了，力氣大不如前。雖然反抗，最后還是被推來撞到了墻上，當場就昏了過去。

　沒多久，柳父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