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完點,阮長風率先走下臺，一掌拍在時妍的后腦勺上：“為了這麼點事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剪個頭發嘛,剪就完了。”

時妍呆呆地抬起頭,眼鏡沒掛牢，順著鼻梁慢慢往下：“啊？”

“啊？”連黃俊都沒想到阮長風這麼爽快地答應了,也有點懵。

“再跟你磨下去也沒意思,不是折騰，要麼折騰季唯唄。”阮長風又看向眼圈猶自泛紅的時妍：“你在這把嗓子哭破了也沒用,他就想要季唯像上次那樣求他。”

時妍不敢把心里話說出來，和季唯認識快二十年了,幾乎是天天混在一起，對的了解比對自己還深，早就能預判出閨面對這種況的反應。

比起低聲下氣地規勸以后還要公事的學生會長,季唯一定、絕對、肯定，會勸阮長風剪頭發。

不會幫阮長風說話的。

哪怕是為了……不辜負整個樂隊的努力。

“您看我給他戴頂帽子可以嗎？”還在做最后的掙扎,結結地提出各種解決方案：“我還可以去買那種一次染發劑,先給他染黑的,我保證，給理得一點都看不出來。”

黃俊被阮長風毫不留地穿小心思，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不管時妍如何哀求,只是冷著臉一味搖頭。

阮長風最不了時妍這樣,直接把拽走：“行了行了，你不是點子很多嘛,那就幫我剪個帥得驚世駭俗的短發吧！”

時妍病懨懨的說：“我的水平應該只夠幫你剪個驚世駭俗的頭……”

阮長風掌大笑：“就要頭！頭最好！”

蓬松的長發隨著剪刀聲齊齊折斷,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落剪子的瞬間時妍還是下意識閉上眼睛。

好心疼。

好生氣。

“我看你剪頭發還蠻練的嘛。”

“因為以前一直是我跟互相剪，這樣比較省錢。”

“你說我這麼長的頭發能賣多錢？”阮長風問。

“你這點頭發不算長，還染燙過，能給個十塊錢就不錯了。”時妍照實回答。

“才這麼點錢啊，他不知道男生留這麼長頭發很不容易嗎？”

“這些頭發做假發的時候，沒有人會在意它之前長在誰上啦。”

“切……”

“別難過啦，你頭發長得很快的，”時妍小聲安他：“我記得大一開學的時候你頭發才到這里，然后去年六一還剪過……”

阮長風突然開口打斷：“昨天季唯親我了。”

時妍本來對于自己要剪一個什麼樣的發型是有規劃的，正剪到至關重要的地方，聽到這句話，手一抖，突兀地一剪子下去，倒了一口涼氣，心想這下是真的只能剃頭了。

因為滿腦子都在拼命想怎麼補救這一剪子的失誤，反而沒怎麼注意這句話里蘊含的信息量。

等終于意識到這一剪子無法挽回后，只能認命地拿了個推子過來，開始一點點著頭皮剃上去。

電推子的聲音嗡嗡的，空氣中飛散著細小的的發茬，掩蓋了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確定這個房間里沒有鏡子，也沒有其他人后，時妍把推子挪開了一點點，他發留著洗發水的好聞氣味，小心翼翼地靠近，屏住呼吸，悄悄地，用了他的后腦勺。

支棱起來的短發有點扎，阮長風似有所，想回頭，時妍輕輕屈指一彈：“別。”

他老老實實地把頭扭了回去。

雖然阮長風強烈要求，但時妍還是沒舍得給他徹底剃，就只剪了個神的寸頭。剪完之后阮長風拿著鏡子邊照邊咂：“果然，像我這種程度的帥氣是頭也封印不住的……”

時妍又看了看表，告訴他一個不幸的消息：“晚會已經開始了，你還有半個小時上場。”

阮長風的焦慮似乎都已經隨三千煩惱離去了，眼神波瀾不驚：“好的，謝謝。”

看他現在的狀態，時妍突然有種強烈的預，今天應該是穩了。

正式演出時阮長風的發揮果然穩定，雖然不可能蓋過季唯的芒，但在時妍看來，起碼是平分秋的。

今天孟家沒來人，所以季唯也更放松，樂隊的狀態非常舒展，看下來節目效果數一數二，最后也確實拿到了一等獎，四個人在掌聲中捧起獎杯的時候，時妍滿場找角度拍照。

頒獎結束，四個主持人說完結束語，帷幕降下，晚會結束，觀眾們一哄而散，趕著回宿舍收拾東西回家過年，偌大的育館在幾分鐘迅速空了下來，只留下一地凌。

時妍看向窗外，此時天才剛剛黑下來，零星碎雪無聲地落在大地上。

樂隊的四個人慢慢聚到邊，阮長風去跑到外面的自售賣機買飲料，寧樂打電話了炸和披薩的外賣，張小冰把桌椅拼到一起，季唯換下華服，洗去濃妝，打散長發，蜷在時妍邊喝牛，時妍現在有很多話想問，但看上去一個字都不想說。

大家都很默契，沒有人問阮長風的新發型。樂隊此時有點緒過度飽和后釋放的疲憊，誰都不想講話，把獎杯放在桌子中央，又在周圍鋪滿食，在初雪的夜晚，默默舉杯，慶祝即將到來的新年。

那天晚上季唯回宿舍后倒頭就睡，其他兩個室友已經回家了，時妍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憋了一晚上沒睡著，躺到凌晨三點，穿上棉襖背著相機悄悄出門。

此時雪已經停了，明晃晃的月照在雪地上，雖然不圓，但很亮，突然想拍幾張月亮。

大概是心緒不平靜，繞了學校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滿意的取景地，怎麼拍都不滿意，時妍翻來覆去地想白天發生的事，心里堵得難，最后走到行政樓下面，仰頭向還亮著燈的學生會主席辦公室，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時妍是從行政樓跑出來的時候，心臟已經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回頭看到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排腳印，正思考著要不要銷毀，突然聽到遠傳來一聲長長的嘶吼，在死寂的校園中回，久久不散。

其實現實生活中想聽到真正的嘶吼是不容易的，比如時妍剛聽的時候甚至不敢相信這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太怪異了，嚇得一屁坐到地上。

拍拍屁站起來，發現也不需要擔心腳印的問題了，便匆匆往繞路宿舍跑。

生來缺乏好奇心，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更不喜歡湊熱鬧，現在只想躺到溫暖的被窩里去。

但不找閑事，閑事來找，居然迎面撞上了跑過來的阮長風。

天黑，他又剪了頭發，時妍是聽聲音認出他來的，居然是先發制人：“哎你怎麼這麼晚不睡覺在外面跑？”

時妍撓撓頭：“拍月亮。”

“別拍月亮了，”他的眼睛比月更亮：“我帶你去看點好玩的唄。”

阮長風帶往西邊小樹林的方向走，清楚記得剛才那聲慘聲就是從那邊傳來的，有點發憷：“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沒事。”他這樣說，甚至有些止不住發笑。

時妍暈乎乎地跟著他一起走進圖書館旁邊的小樹林里，借著路燈的朦朧線，看清一棵樹上抱著個半|的男生，正是學生會主席黃俊。

他此刻于左右為男的狀態，雙腳懸空，雙臂環抱大樹，這個姿勢靠他自己的力顯然不可能長久撐下去，張小冰和寧樂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住他，一邊催促阮長風：“快點快點，膠帶夠不夠？”

阮長風咔嚓一聲拉開手中的明膠，獰笑著走上前去，然后一圈一圈地把黃俊纏在樹上。

“你們幾個死定了，我絕對會讓你們在這間學校里面混不下去！”黃俊斯文掃地，憤怒地高聲詛咒著，噴火的眼睛死死盯住時妍：“我記得你，你的獎學金和助學金……”

話音未落，阮長風撕了一截膠帶把他的封上了，回頭問時妍：“你怕不怕？”

時妍默默舉起相機，對準黃俊，按下快門，連拍了十五張。

有一張照片上的月過朦朧的樹影，把黃俊凍得直哆嗦，此時的月亮反而呈現出一種特殊的，時妍發現拍到了今晚最滿意的一張照片。

好殘酷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