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著頭跑下樓,安知在樓梯轉角猝不及防撞進了孟澤的懷里。

“安知，選拔怎麼樣？”他一把撈住安知搖搖墜的：“臉這麼難看，不舒服？”

“我不想跳了。”安知悶悶地說。

阿澤扶住安知的肩膀,認真地看著：“安知，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什麼事,阿澤哥哥應該很清楚吧？”安知小聲說。

“我不清楚。”

“遙遙姐家里發生的事……”安知想到此前阿澤勝券在握的表,心一時間極為復雜：“阿澤哥哥是知道的吧。”

阿澤沉默了片刻,選擇向坦白：“對,我不僅知，這件事基本上是我授意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安知贏，我想要你拿到你應得的一切。”

“這本不是我應得的。”安知心里翻涌著難過：“遙遙姐以后可能都不能跳舞了。”

孟澤的大腦在極短的時間里飛掠過很多想法，他知道此刻最妥當的回答是，經過檢測,路遙兮家做的瓷磚沒有質量問題,一切都是誤會，遙兮也不需要轉學，也還能繼續跳舞。所以你現在應該上去參加公平競爭,對于小孩來說,沒有比這更能讓安心的答復。

但此刻的阿澤不想飾太平,他只想告訴真相。

“那又怎麼樣？”他平靜地笑了：“重點是你會贏。”

安知還從沒見過阿澤這麼真實殘酷的笑容,紅齒白近乎于腥：“安知，這世道就是這樣的，你想贏,就要踩著別人往上爬。”

“可是完全不需要這麼……”

“那你來幫我想一個更好的辦法吧。”阿澤倨傲地說：“我相信有朝一日你會比路遙兮更強,但是現在,只要還在舞臺上,別人就看不到你。”

“我不想聽你講了,”安知賭氣地捂住耳朵：“這些本不是我這個年紀該知道的。”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會因為你年紀小而放過你？”阿澤憐憫地說：“世界對小孩是最殘酷的。”

安知現在只想知道阿澤的年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有這麼消極的領悟。

“膝蓋怎麼傷了？”阿澤把視線轉移到安知上。

“沒事，就是不小心。”

“我不信。”

“就是不小心摔的。”

“你不用說，我會查出來的，”阿澤慢條斯理地說：“不管是誰傷害你，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阿澤的語氣讓安知出了一冷汗，怨憤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安知，真的不跳了？”阿澤在后慢悠悠地說：“你要是現在放棄，所有人的犧牲都白費了。”

安知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不是想讓他來看你演出麼？”

安知霍然轉，死死盯著阿澤，眼神近乎于兇狠：“你說什麼？”

阿澤已經試出了安知的肋，便不想再看出這副表，所以隨意笑笑：“沒什麼，別多心。”

“如果阮叔叔知道遙遙姐事，就算看到我在臺上，”安知篤定地說：“他也絕對不會高興的。”

阿澤突然啞口無言。

安知茫然地繞著場走了一圈，最后還是回了教室。

李娉婷坐在座位上寫作業，看上去全神貫注，但一片雪白的作業本暴了并不專心。

看到安知回來，嚇得渾一哆嗦，筆掉到地上，滾啊滾到了安知腳邊。

娉婷戰戰兢兢地蹲下來要撿，筆已經被安知一腳踩住。

“安知……你回來了？”

安知用腳尖踩著圓珠筆在地上：“不然我應該去哪里？”

“安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娉婷已經快要哭出來。

“李娉婷，”安知面無表地看著：“你轉學吧。”

“啊？”

“最好明天就不要來了，”安知盡量用自己最嚴肅冷漠的語氣說：“這里不適合你。”

“安知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為了讓我來這里上學，每天都工作到十一點多，我媽媽也打了三份兼職……”

“所以你去公立小學讀書吧，”安知說：“他們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怎麼可能你讓我轉學我就去……”

“你不主轉學，我也會讓你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的。”安知腳下用力，踩碎了圓珠筆的塑料外殼：“你想試試得罪我的下場嗎？”

李娉婷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哇”一聲哭出來。

“別哭了，要哭出去哭。”安知眼神殘忍：“這里不歡迎窮鬼。”

李娉婷捂著，哭著跑了出去。

安知環視了一眼教室里剩下的幾個同學，其中一個生還拿著手機在錄像，不驚不怒：“你們呢，也想跟一樣？”

沒人再說話了，甚至沒人敢看一眼，安知明白已經失去了這段時間到的唯一一個朋友。

第二天，李娉婷辦了轉學手續，此后很多年，安知都沒有再見過。

那天安知在教室里坐到很晚，把手機里的俄語學習音頻一條一條刪了，又扔了幾本教材，確認芭蕾舞劇團那邊的選拔結束之后，才收拾書包，往停車場去。

王邵兵已經在車里等了很久，但看上去并不著急：“安知小姐選上了沒有？”

“沒有。”安知微笑道：“我跳得不如人家。”

“不要，下次還有機會的。”王邵兵又疑地說：“哎，小姐看到夜來爺了嗎？”

安知只覺得一涼意從腳底升起，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把書包往車里一丟，撒足狂奔起來。

“簡直離譜，這事兒簡直離譜……”蘇綾已經罵了半個小時，嗓子都開始沙啞，但完全沒有疲態，尖尖的指甲在安知額頭上出若干印記：“在我們自家的學校里，室溫二十八度，你居然讓一個孩子凍這樣，季安知你自己說，這事離譜不？”

安知唯唯諾諾地點頭，繼續道歉：“對不起。”

“說幾句吧阿綾，”孟懷遠看不下去了：“這事夜來也是有錯的，而且他不是沒事嘛……”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蘇綾的火藥桶瞬間就炸了：“沒事？你知不知道再晚幾分鐘到醫院，夜來的手指和腳趾就要截肢了？你管這沒事？”

“小孩子開玩笑不知道輕重，肯定是學校的管理出了大問題，怎麼能讓小朋友接到冷庫的鑰匙呢，我明天就把這批人換掉。”孟懷遠提起即將到來的學校管理層大換，輕松地像是換了服。

“是，夜來的錯，學校的錯，反正千錯萬錯，這個小賤人都沒錯，是這個意思嗎？”

“你不要想太多……”

安知看到戰火已經轉移到孟懷遠和蘇綾夫妻之間，稍微松了口氣，悄悄抱起蹭過來的小狗，了不怕蓬松的狗。

可惜的如意算盤落空了，蘇綾和孟懷遠吵了幾句后，抓住矛盾焦點，繼續轉過頭來數落，還因為孟懷遠的含糊態度，又積攢了一波怒氣，最后全都往安知上撒過去。

越說越氣，五漸漸扭曲，眼看著一掌已經高高抬起來，安知默默閉上眼睛準備這一掌。

結果臉不痛，卻聽到蘇綾的一聲慘。

不怕已經從懷里竄了出去，剛好咬住了蘇綾的胳膊，任如何尖掙扎，都死咬著不肯松口。

“啊啊啊啊快把這只死狗給我拿開！”蘇綾怕狗顯然不是裝的，一邊打噴嚏一邊慘，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安知從沒見過這麼失態。

“不怕！快松口！”安知知道這回是徹底闖下大禍了，趕去拽不怕，好不容易控制住不怕，看到小狗邊上糊了一圈的，便能預料蘇綾的傷口何其慘烈了。.七

“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了，這是最后一次！”蘇綾頭發蓬地靠在孟懷遠懷里，氣得膛劇烈起伏：“再讓我看見這小畜生一次，我就找人打死它！”

安知徹底慌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聽到了沒有，季安知！”蘇綾又是一聲喝。

安知眼地看著現在唯一能說話的孟懷遠：“爺爺，不怕是你去年送給我的生日禮……”

孟懷遠既心疼妻子，又心疼安知，最后只能嘆息：“安知，要不還是把它送走吧……”

安知抹了把眼淚，往自己房間奔去，遠遠地還能聽到蘇綾在后氣急敗壞地罵。

“送走？送哪里去？我一定要剝了這畜生的皮做狗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