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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餐,為了慶祝徐子語正式加徐家而舉行的家宴空前盛，樓下飯廳里觥籌錯歡聲笑語，樓上徐之峰的臥房里是一片死了般的寂靜。

劉雅婭趴在窗口著樓下歡慶的徐家人,還是上午那件棗紅連，如今已顯得黯淡。照顧病人不過一天,已經覺得自己跟著老了十歲，空氣里都彌漫著一死氣。

“你不該回來的。”床上的徐之峰用憐憫的語氣說：“熱鬧是他們的，你什麼都沒有。”

“至我還有個兒子啊。”劉雅婭說：“聰明又健康的兒子。”

“可惜了。”徐之峰咂咂。

“我有什麼好可惜的！”

“你幫我看看,我老婆在干什麼？”

劉雅婭在人群中找到了正抱著徐子語不釋手的大太太宋珊,神親昵地好像對待自己的親生骨。

“這個碧池！”劉雅婭恨得快把窗框摳下來。

“徐子語能留下來，畢竟是我的種我認了，你現在還能留在這里照顧我，”徐之峰看著，消瘦變形的臉上浮現出堪稱溫的表：“可等我死了,你怎麼辦呢。”

“子語不會不認親媽的！”雖然這樣說著，劉雅婭已經有些慌了。

“你先不要著急，畢竟這麼多年養大一個孩子不容易,也吃了很多苦，徐家不會虧待你。”徐之峰安：“想要錢的話,其實不用等我死,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筆錢遠走高飛,保你下半輩子食無憂。”

“代價是再也不見子語？”劉雅婭已經猜到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我更愿意稱之為換個城市開始新生活,別讓過去把你絆住了。”徐之峰說。

“你想得也太容易了。”

“不然呢,你原本是什麼打算？”徐之峰溫和地問。

“當然是好好陪子語長大了！”劉雅婭口而出：“你知道的，我帶他回來是為了給他更好的教育資源。”

這是早就背好的臺詞，可以非常流暢地往下念：“你不知道子語是個多有天賦多聰明的孩子，做媽媽的當然想給他最好的……”

“我說了,他當然會留下來……接最好的一切。”徐之峰說：“我是說你其實沒有必要留下來。”

“我是他媽媽我怎麼可能走！”劉雅婭按住心口：“你要是把我趕走的話，不如直接把我殺了！”

“徐家不會非要趕走你的，”徐之峰睜著深陷的眼睛看著：“你想要留下來當然也可以，我是怕你斗不過我太太，反被害了。”

劉雅婭想起宋珊那弱柳扶風的小板，走兩步路都大氣，不還要鬧心口疼，說話都小小聲，實在想不出自己能怎麼被給害了。

“既然你這樣講了，那我更加不能走，”劉雅婭堅定地說：“我一定要留下來保護子語。”

笑話，子語現在這麼討老太爺歡心，這第三代里又沒見幾個的，再多熬幾年，沒準徐家都是他的，是他的不就等于是的……怎麼可能現在就拿著點可憐安家費滾蛋？

劉雅婭敢和徐子語行此險招，本就是膽大妄為的人，此前做了多周的安排，冒了這麼大的風險，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潦草收場。

“既然這樣，隨便你吧。”徐之峰閉上眼睛：“八點了，我該換藥了。”

劉雅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走過來，掀起他上覆蓋的紗布，強忍著病人渾流膿腐爛的惡臭，耐心地護理著。

再忍忍再忍忍，給自己鼓勁，他活不了多久了。

全家人都對他避無可避的時候，現在多照顧他一點，他心里必定多幾分，最后分到的產必定厚上幾。

樓下，徐子語終于從宋珊的懷抱里掙出來，被幾個熱的太太包圍著盤了半天，他覺腦門有被禿的趨勢。

他環視一圈，看到徐婉坐在角落里默默吃東西，悄悄蹭了過去：“小姑。”

“我爸呢？”

“在那邊喝茶。”

“行，”徐婉放下碗：“我找他說句話。”

徐婉走到徐思面前坐下，老人的表完全不見心虛：“吃完啦，來喝杯茶。”

“明云告訴我今天上午有十幾個人圍毆他。”徐婉說。

“還有這種事？”徐思滿臉震驚。

“下午的時候還有個老人家帶個小男孩在學校里面找他們麻煩。”徐婉順便瞥了子語一眼。

“那他可太倒霉了。”

“這種事再發生一次，我就搬出去。”徐婉平靜地說。

“砰”地一聲脆響，徐思摔了茶杯：“我們徐家幾十年了，還沒有哪個子孫說過要搬出去的！”

他這話說得不嚴謹，畢竟兩個已經嫁人多年的姑姑都是堂堂正正從家里搬出去的。

這一聲把全家都給驚，閑聊的眾人紛紛圍了過來，看父倆劍拔弩張的氣氛，誰都不敢說話。

“行，那也不用等下次了，”徐婉站起來：“我現在就搬出去。”

這句話就像發了某個開關，全家的三姑六婆瞬炸開了，七八舌地把徐婉圍住：“小婉啊你可千萬別跟爸爸賭氣……”

“你還這麼小，搬出去以后住哪里啊，外面可危險了知道嗎？”

“就是啊，上個月你哥那個轄區里面有個自己租房住的孩子被……”

“小婉你絕對不能和男朋友婚前同居哦！孩子一定要自珍自知道嗎……”

徐子語覺得徐婉也未必有婚前同居的想法，畢竟池明云住學校宿舍也沒這個同居的條件，但這句話明顯點燃了徐思的怒火，子語甚至疑心說出這句話的三嬸是想搞事。

“你敢婚前同居我就打斷你的！”徐思果然拍案而起。

子語心頭一涼，暗道不好。

果然，徐婉冷笑一聲，直接上樓收拾行李去了。

“哎呀這可怎麼辦啊？”

“看這樣子小婉是鐵了心要走……”

“四弟你快別玩你那鳥了，趕過來想辦法啊！”

徐思被們吵得頭疼，只是站起來讓管家先把大門鎖上，低頭看到徐子語還是那副看破不說破的小表，不抱希地問：“你會怎麼辦？”

子語迷茫地說：“我不知道啊。”

“要不你想想？”徐思說：“天這麼晚了，總不能真讓小婉搬出去吧。”

其實您上去認個錯服個比什麼都有用……雖然這樣想，徐子語還是悄悄上樓。

“小姑，”子語敲了敲門：“開門呀。”

“不要敲了。”房間里傳來拉行李箱拉鏈的聲音：“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我怎麼啦？”

“下午爺爺去找明云是不是你攛掇的？”徐婉隔著門說：“看不出來，人小鬼大啊你。”

“池明云看出來啦？”

“這都看不出來以后也別當刑警了。”

“我是真覺得小姑你應該再多考慮一下，別急著搬，爺爺剛才是氣昏頭了嘛。”

“不，”徐婉打開門：“他不會接明云的。”

“我看他好啊，爺爺肯定也會慢慢接了。”

徐婉安地拍拍他的頭，拉起行李箱，正要走，東側臥室的門開了，形銷骨立的徐之峰要靠劉雅婭的攙扶才能勉強站著：“小婉，真的要走？”

你不至于出這招吧？徐婉無奈地看了一眼子語。

徐子語低著頭不敢看。

“就是去同學家住兩天，會回來的。”徐婉說：“大哥你快點回去休息。”

“你出去兩天……咳咳，”徐之峰一副不上氣的樣子：“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哥你別這麼說……”徐婉看到他臉上垂暮之氣，落下淚來：“你會好的，還有花花世界等你看呢。”

“花花世界……我早就看夠了。”徐之峰溫地看著：“剩下來的時間，我只想好好看我的小妹妹。”

這話一說出口，徐婉是無論如何都走不了了。

嘆了口氣，只能放下行李，走過去扶住徐之峰，把他扶回床上休息。

徐子語再次靠著機警靈敏的反應贏得了全家的贊賞，其中甚至包括“有阿野當年幾分風范”的徐家至高評價，但他也并不覺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