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洲的證詞足夠有力,加上再也無人保他，魏央的通緝令很快就得滿大街都是了。

而魏央在那日之后，便如一滴水匯大海般消失了。

他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天下幾乎無不可去,所以孟家和警方布下天羅地網找了兩個月,竟然始終一無所獲,只能認定魏央已經逃離寧州,把搜查范圍進一步擴大。

轉眼又是年關將至,炮仗在城市炸得此起彼伏無比熱鬧,而被所有人以為正在地球上某海灘上瀟灑自在的魏央,此刻正在和碗中的泡面較勁。

在等待護照辦好的這段時間,他一直窩在胡小天以前住的那棟別墅中。

這棟房子的蔽程度是足夠的，否則也不可能讓大毒梟藏那麼久。

原本別墅的生活條件還是可以的，但在斷電斷水斷煤氣的況下，肯定是談不上宜居。

今年冬天不僅下雪早,也是難得的寒冷，魏央已經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之類木質家都燒來取暖了，昨天燒掉最后一塊木地板后,他今天連碗方便面都泡不開了。

在這間屋子里住了兩個月，他直到昨天才發現胡小天有個藏得非常的金庫,只是鎖得實在太嚴實了，魏央怕弄出太大的靜,所以暫時沒有打開。

他要是真打開了，看到胡小天的死法，大概也沒辦法好好過年了。

魏央用塑料叉子了邦邦的面條，想想今天是年三十，年夜飯吃這個還是太慘了,于是把手向了墻角的自熱小火鍋。

這個小火鍋，超市平均售價四十元，但老肖賣給他，要價四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又不能網購，且不說這地方超出所有快遞公司的配送范圍，他手機一開機恐怕就會有人找上來。

別說換卡換手機行不行了，他不敢拿命去賭。

老肖是幫他辦理全套新份的人，專業人士，和魏央有十多年的了，也會定期送些資過來。

辣乎乎的自熱小火鍋輕輕沸騰著，魏央把自己凍僵的手按在上方烤，貪婪地聞著浸在辣油中的牛的香氣，心想，四千雖然貴了點，但下次還是應該向老肖多買幾盒。

有煙火氣，這才是人過得日子嘛。

錢是不缺的，魏央在炸了那輛大貨車前，已經給自己留足了余生的花費，難的是當黑白兩道都想要你的命的時候，有錢也花不出去。

不過還是應該讓督促老肖作快點，風聲過去就該早點走，再在這鬼地方待下去，這把老骨頭真不住了。

食材煮了，魏央剛夾起一片牛，還沒來及送到里，突然聽到窗外一聲夜梟的鳴。

魏央警覺地放下筷子，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張，看到了老肖站在濃重的夜里。

不是約定好的送資的時間，老肖大概也沒興趣來陪他過年，所以魏央判斷，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他拖上拉桿箱打開門，站在門外的老肖手：“魏先生，我們走吧。”

“辦好了？”

“都搞定了，您跟我來。”老肖想幫魏央拉箱子，魏央警覺地看了他一眼，老肖訕訕地回手。

于是上車，魏央坐在后排，把箱子放在手邊。

一路無話，車開出寧州的時候有一道核查份的關卡，魏央低了帽檐，老肖說不用擔心，慢慢把車靠了過去。

年三十還要頂著寒風值班，實在是個苦差事，所以警直接揮揮手就放他們過去了。

出了寧州后路上的車更加稀，魏央回頭看到檢查站紅藍兩的燈越來越遠，沒有剛才那麼張了，心中又有點唏噓。

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寧州了。

“我讓你幫我查的事……”

“哦，查到了，”老肖丟了一疊照片給魏央：“您自己看吧。”

魏央按亮頭頂的燈，借著微看照片。

十幾張，全是容昭。

頭發又長長了一些，現在看上去沒那麼男孩子氣了，但還是有點炸。不化妝不梳頭不打扮，照片上的滿心專注于復健，扶著雙杠艱難地重新學走路，襯衫完全汗了，在瘦削的脊背上。

又往后翻了兩張，他甚至還看到了池小小，以為已經死掉的人正低眉順眼地幫容昭系紐扣，魏央以前打死都不敢相信他的后宮會有這麼融洽的一天。

“這照片拍得有點早，我今天去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了，”老肖說：“現在基本可以獨立行走了，以的傷來講，算是恢復得非常好的。”

到底是年輕啊，魏央心想，他二十幾歲的時候，不管多重的傷，第二天還是活蹦跳的，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真的金剛不壞。可直到四十歲才知道，曾經過的傷從來沒有好全，都藏在骨頭里，只等著狀態下降的時候才一腦發出來。

就像前兩天下雪的時候，魏央突然覺得左邊胳膊沒由來地一陣痛，幾乎捧不住碗，可自己最近并沒有傷，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左臂二十多年前曾經讓人砍過一刀，當時如果不是左手擋了一下，那就沒有后面的這麼多故事了。

曾經那麼驚險的傷，現在居然需要疼痛來提醒了。

所以憑魏央自己的經驗看，容昭以后的老年生活估計很不好過的。

不過想那麼遠也沒用，魏央自知活不到那個時候，眼下如過街老鼠一般，又不能帶一起走。

只是在選擇逃亡方向的時候，下意識選了氣候溫暖干燥的遙遠南國。

如果以后想通了，愿意來找他，那他至該有個有利于健康的住。

再遠的事，魏央懶得去計劃，只想走一步看一步。

老肖突然打亮轉向燈，魏央這才發現他把車開進了加油站：“魏先生，我得加點油。”

魏央看到儀表盤上顯示的油量確實見底了，于是也下了車，去上廁所。

加油站里也空空的，老肖喊了半天，才有一個神萎靡的員工走出來幫他們加油。

魏央從廁所出來，老肖去旁邊的小賣部里買煙，那個員工似乎業務不太練，在機上搗鼓了半天，油槍才開始出93號汽油。

外面確實很冷，魏央本不愿多待，卻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主問旁的男人：“干這行多久了？”

“一個多月吧。”男人含含糊糊地說。

“不回家過年啊。”

“加班。”

魏央突然一個箭步湊上前，按住男人一直放在兜里的左手，拽著他的手腕了出來，看到他左手心里握的東西。

“你們加油站上班，還能帶打火機啊。”

男人眉心一跳，眼中閃過深沉的憤怒，一把從車里拔出了油槍，開始朝他上灑汽油。

魏央雖然已經有了戒備，但還是猝不及防被噴了半的刺鼻。

魏央來不及問自己和他有什麼恩怨，只知道自己被潑了一汽油，只要沾上一點火星就死定了，于是他劈手奪過打火機，遠遠丟了出去。

“你瘋了？”魏央低聲喝道：“在加油站里燒人，不怕大家一起死嗎？”

男人被他制住手腳，聲音漸漸絕：“儲油罐已經空了，我不怕炸！”

“是麼？”魏央冷笑，突然舉起油槍，往男人上從頭到腳澆滿汽油，然后“啪嗒”一聲，點燃打火機湊近他：“不怕？”

“我就看了個直播而已！”男人突然像失了智，瘋瘋癲癲地抱頭大：“我還沒來及買人，你們就給掐了！還把我的信息出去”

害他失去工作，失去未婚妻，敗名裂。

魏央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是在張承嗣被抓那天結的仇。

仇家太多了，這位實在是排不上號。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男人哆嗦著沒說話，但魏央從他眼神里讀到了希的神采。

野般的直覺起了作用，魏央側頭閃過后的勁風……老肖的子打在了他肩膀上。

魏央心中大恨，一腳把男人踹出幾米遠，然后把點燃的打火機丟到他上，回頭忍著肩頭劇痛，和老肖扭打起來。

男人瞬間就變了個火人，在地上哀嚎著打滾，魏央趁著老肖被這慘狀懾住心神，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上狠狠收。

“你出賣我！”

老肖被他掐得頭咯咯作響，眼中現出哀求之，他艱難地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在魏央面前晃了晃。

這是老肖今天才拍來的照片，所以剛才沒有一并給魏央。照片上還是容昭，年關已至，穿了大紅棉襖，綴一圈絨絨的白領子，正挑著個紅燈籠往醫院回廊上掛。

背景一片素白模糊，只有穿紅，掛紅燈籠，側看上去一片歲月靜好。

魏央的視線被吸引，手上緩緩松開了老肖。

老肖倒在地上被他一腳踩住心口，只能捧著嚨連連咳嗽。

“你別殺我……”老肖哀求道：“是他們給得太多了。”

“他們？”

“孟家的人已經快到了。”老肖神慘淡：“我帶你跑，你饒我一條狗命吧。”

魏央神倦怠地看著不遠燃燒的男人，他倒在地上，已經無力再掙扎了，脂肪發點燃后發出了非常難聞惡心的臭味。

孟家，還有這些年得罪的其他人，即使他跑到天涯海角，也甩不這些仇人，他們余生都會咬住他……至死方休。

“我改變主意了。”魏央把那張照片收好：“我要回寧州。”

老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你帶我去找。”

就在剛才，魏央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對于一個本腦子里就嵌了彈片的人來說，僅僅是這樣東躲西藏地“活著”本，并沒有什麼值得留的。

必須得有在，他才能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