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洲花了很長時間,才讓眼睛適應了外面的線。
“你這是有多久沒出門了?”安辛問他。
“從上次那事之后就沒出過房門。”沈文洲試圖用手遮擋正午的。
“虧你能宅這麼久。”
“沒辦法,姚死活不讓我出門。”沈文洲跟著安辛走到出租屋附近的一家小面館中坐下,兩人各自點了碗春面:“有什麼事嗎,吃完我得趕回去。”
“有人頂包,”安辛凝視著桌子對面舊友蒼白的臉:“張承嗣明天就關不住了。”
沈文洲愣了愣:“魏央真是通天的手腕。”
“未必是魏央,恐怕是他后的那位。”安辛疲倦地托住臉頰,神不堪重負:“這段時間我已經使盡了手段,也沒撬開張老四的,可小容說魏央已經準備跑路了。”
沈文洲靜默無言。
“文洲,幫我一個忙。”
“你先說是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沈文洲苦笑:“不好意思。”
安辛放下筷子,直視沈文洲:“文洲,只要你能出來指證魏央,他就跑不掉了。”
這個提議大大出乎沈文洲意料:“我人微言輕的,說話又不管用……”
“你是魏央心腹,你的證言非常重要。”
“其實我只是對忉利天的那部分比較,其他的我不如陸哲了解……”
安辛強忍住把面碗扣到他臉上的沖:“一個大男人整天磨磨嘰嘰的,姚怎麼忍得了你?”
沈文洲垂頭喪氣地說:“我也不知道。”
“你回警隊復職的手續我已經辦好了。”安辛從包里拿出一摞文件:“你幫我這回,咱們一起把魏央收拾了,我保你平平安安。”
沈文洲徒勞地張了張,好久才說出話來:“我還能回去?”
“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回去,既往不咎。”安辛把一顆警徽拍在桌子上:“文洲,我想不到你有任何理由拒絕。”
“我……”
“你想一輩子姓埋名,靠姚養活麼?”安辛急了:“像過街老鼠一樣活著,出個門都怕被人看到?”
“文洲,這是唯一的正途。”安辛把那顆警徽別到沈文洲的襟上:“你以后不想出外勤,不想奔波辛苦,我安排你去戶籍科,單位新蓋的宿舍不錯,我給你留了最好的一間,采很好,而且離寧州大學也不遠。”
“……回來吧。”
沈文洲眼神閃爍:“我真的離開太久了……”
“你不想回來?”
“想。”
誰不想站在太底下。
他做夢都想,尤其是有了姚之后。
他實在欠太多了,該給后半生一個安穩的著落。
“那你還在顧慮什麼?”
是啊,還有什麼值得顧慮的?
無非是……再背叛一次魏央罷了。
十惡不赦的壞人怎麼值得忠誠?
本來就要殺他的壞人,難道要他陪著一起下地獄麼?
“文洲棄暗投明吧!”安辛按住他的肩膀大聲道:“我們等你好多年了!”
沈文洲心中升起一熱意,一聲“好”字已經到了邊。
可稍微閉上眼,舊時里站在籃球架下的池明云朝他回眸淡淡一瞥。
澆滅了心中所有熱,他生生把那個字吞了回去。
“……你讓我再想想。”
安辛長長嘆了口氣:“行,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最好盡快,別又讓魏央跑了。”
他走后,沈文洲在面店里坐了很久,直到手機瘋狂震起來。
沈文洲渾渾噩噩地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姚焦急的聲音:“你在哪?”
“吃面……”
“立刻給我滾回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沈文洲在桌上丟下兩張紙幣,匆匆跑了出去。
因為走得太著急,他把安辛給他準備的資料忘在了桌子上。
家中,姚已經瀕臨暴走,焦慮地拼命撕書揪頭發,搞得滿屋子雪片。
“我說了多遍了風聲別出門……你想吃什麼面我給你買啊,非要自己跑出去吃?”
沈文洲看一張臉被氣得煞白,急忙上去給拍背順氣:“對不起對不起,再不敢了,你別氣壞了子。”
姚稍微緩和了些語氣:“你到底干嘛去了。”
“……吃面啊。”
姚從他襟上一把扯下警徽,狠狠踩在腳底下,哽咽道:“你還騙我!”
“啊,別踩!”沈文洲心痛地大。
姚腳底下暗暗用力,只聽到“啪”的一聲,終于踩碎了。
“不混就要去當警察……你就不能踏踏實實過點安生日子?”姚頭發蓬,兩眼通紅,暴怒的模樣像一只炸的小獅子:“難道我養不起你?”
沈文洲終于火了:“我是男人啊難道要一輩子靠你養?那你繼續把我拷在床柱子上好了!有本事你把我拷一輩子!”
姚得滿屋子團團轉,攪起滿地紙屑如碎雪:“好好好,我費盡心思救你,倒了我的不是了……是我自作多了!”
沈文洲到一陣窒息:“姚你講道理好不好?本不是一碼事啊。”
姚打開門把他推了出去:“不要和氣頭上的人講道理,我現在本不想見到你。”
沈文洲看著眼前閉的房門,長長嘆了口氣。
姚在床上坐了一會,終于把肺里面快要炸的氣順了出去,心中卻越來越慌,總覺得要有什麼不得了的事發生。
直覺這個東西是很難講的,但不祥的預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
姚了口的懷表,手指練地挲表面上手工捶打出來的輕微起伏,突然跳起來,往門邊撲過去。
不該這麼兇他的。
傷還沒好利索,不該把他趕出去的,他要是就這麼走了怎麼辦。
降溫了,他也沒穿多厚的服。
姚匆忙打開門,看到沈文洲還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個包裝的盒子。
“生日快樂。”他輕聲說:“今年兵荒馬的,沒提前準備,不好意思啊。”
姚還真忘了今天是十九歲生日,一年的時間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
“所以你今天出門……”低下頭看腳尖:“是為了給我買禮啊。”
“回來的時候遇到安辛,就隨便聊了兩句。”沈文洲把盒子遞給:“要不要打開看看?”
姚覺得自己頭一次發脾氣立威,實在不能這麼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于是下一抬,鼻子一翹,是背著手不接禮:“我現在不想看。”
“那我可以進去了嗎?”沈文洲夸張地抱著肩膀抖了抖:“服穿了,冷。”
姚趕讓開一個位置,沈文洲閃進來,用手順順炸開的頭發:“我說小姑娘有格的啊,看來我以后是不能惹你生氣,不然連家門都不然進。”
姚憋地滿臉通紅,背起墻角的書包:“那你在這呆著吧,我走了。”
“呦,還生氣呢?”
“我要回去上課了。”姚走出去,把門輕輕關上。
的影子從門里出來,久久徘徊不去,沈文洲站著看了一會,直到門里慢慢推進來一把鑰匙。
“以后想出門不用告訴我。”悶悶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自己記得帶鑰匙。”
沈文洲還沒來及說什麼,已經一路小跑著遠了。
魏央又完了一煙,打開煙盒一看已經空了,陸哲雖然把自己的煙盒給了他,但上還是要勸的:“哥,稍微點?”
“我應該活不到得肺癌的那天了。”魏央用腳踢開一地煙屁。
“等這邊風聲過去了,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開刀……”陸哲掏出打火機幫魏央點上煙:“我們去國。”
“別折騰了,活一天算一天吧。”魏央按住左眼:“就算取出來彈片,這只眼睛也不中用了。”
“你這輩子怕過什麼,居然不敢做手麼?”陸哲決定使用激將法。
“對,我是害怕。”魏央隔著墨鏡看太:“怕疼,怕下不了手臺,怕后癥,怕變傻子,不如現在這樣,哪天走在路上突然死了,省事。”
陸哲一提這事就煩躁,看了下表,焦慮地皺眉:“四哥怎麼還不出來。”
他們一大早就等在看守所門口,眼睜睜等到那面高高的白墻的影子被收回墻里,鐵門依舊閉。
“他們當然想多關他一會。”魏央左右看了看:“他媳婦呢?車還在那。”
“四嫂去買盒飯了。”
“買什麼盒飯,等老四出來了去市里吃好的。”魏央皺眉。
“四嫂是怕四哥出來以后了吧。”
正說著,看守所的門終于開了。
神憔悴的張承嗣走了出來,后還跟著辦手續的安辛。
“安警,不用送了。”他回頭對安辛說:“多謝這陣子的款待,有機會一定回報。”
安辛的表沉穩淡定:“不用客氣,魏央在那邊等你了。”
張承嗣走了兩步,發現安辛仍然跟在后:“有事?”
“我跟魏央說句話。”
而魏央已經主走了過來,甚至向他出手:“好久不見。”
安辛沒有和他握手:“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我覺得未必能再遇上,”魏央笑道:“但你會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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