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自私
是李裕的聲音。
這個聲音,神態,樣貌,都是李裕……
李恒的神從最初的怔忪,到方才的極度張與戒備,再到眼下的恍惚。李恒忽然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意識模糊了產生的幻覺,還是眼前的人真的是李裕?
——跳崖之后沒死,還活著的李裕。
李恒呼吸急促著,目不轉睛看他。
在山中林間的瓢潑大雨下,在著雨的狹小山神廟里,他咬牙關,目不轉睛得看著眼前的人。
而對方也腳步未停,一步步走近他,踩著腳下厚厚的積水靠近,他也終于慢慢看清,眼前的影,不再是早前那個踩著的年李裕,而是姿拔,渾帶著煞氣與的李裕……
是他!
他還活著……
李恒不由寒。
明知后退無可退,他整個都靠在冰冷的石像前,即便認出,還是不信,“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還活著,是嗎?”李裕說完,正好空中一個驚雷劈下,似是索命的亡魂一般,讓人汗豎起。
李恒手中的匕首都險些沒有握穩,渾繼續打著抖,眼看著傾盆大雨和電閃雷鳴中,李裕繼續朝他一步步走近,李恒倒吸一口涼氣,眼前也越發清晰,刺目……
“是你?真的是你……”在方才的極度恐懼后,李恒仿佛已經超越恐懼,生死都懸在一念間,反倒沒什麼能再害怕,凝聚在眼中,心中,了寧烈的不甘,也當即變了語氣,搖頭吼道,“我不信!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也不需要李裕再應聲或是接話,他繼續低吼道,“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著!你不可能還活著!”
李恒握著匕首的指尖死死攥,一雙眼睛似是都要從眼底迸出,眼角眉梢都是不甘,脖頸間也青筋暴起,“你不可能還活著!你不應該還活著!!”
李恒嘶吼著。
眼前的李裕,就像死他的最后一稻草!
沒有旁的緣故,就是因為李裕還活著,還活生生得站在他面前……
那他早前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事,都還有什麼意義!
他同李坦斗得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通通都沒有理由!
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劍指東宮謀逆,勾結東陵策劃了早前的宮變,死了朝中重臣,了天子,又蓄意謀害了廢太子,得廢太子悲壯跳崖……
十惡不赦的李坦,哪里有資格坐上最后那個位置!
呵呵,到眼下,忽然知曉李裕還活著……
他是為了替李裕奪回那個皇位嗎?
李恒不怒反笑。
而且是夾雜著悲涼,嘲諷的大笑。
他做了這麼多,自詡能夠和李裕一爭高低,到頭來,就是為了給人做嫁嗎?!!
李恒自嘲。
暴雨中,李裕側有侍衛撐著傘,而他,像一將死的個喪家之犬一般,原本是等著,如果能逃掉就逃掉,如果逃不掉,就用匕首自刎,結果他等來的是李裕!
李恒笑得更悲涼了些,目看向大雨滂沱中卻依然被人簇擁,沉穩泰然的李裕,他忽然想,李裕是來看他笑話的,看他狼狽至極窩在這里,似討乞……
李恒悲從中來,也怨恨道,“你怎麼還沒死?”
“讓你失了。”李裕聲音很輕。
李恒輕嗤,“也讓很多人失了,多人不得你死,你怎麼還活著?”
李裕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最失的是你吧。”
李恒愣住,沒想到他會口而出。
長久的四目相視下,兩人都不置可否,山中驚雷聲陣陣,似是在兄弟之間出道道火。
最后,李恒再度仰首大笑,“是啊,我失。你怎麼還活著,那我同李坦斗那幅模樣究竟還有什麼用?”
李裕看著他,沒有說話。
而李恒仿佛原本也沒想讓他說話,一面仰首,一面興嘆道,“所以,你在茗山是特意假死掩人耳目的?你特意當著所有的人面悲壯跳崖,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想讓我和李坦斗得你死我活是嗎?”
李恒哈哈笑道,“可笑啊,我和李坦都被耍得團團轉。”
李恒還在放聲大笑著,表達不忿與戲謔,李裕沉聲開口,“不是你要殺我嗎?”
李恒微頓。
李裕繼續道,“你不是原本就做好了準備,等我死之后,你同李坦斗嗎?怎麼就了我假死,讓你和李坦斗?這不都是你想要的,你也實現了嗎?”
他忽然開口,李恒語塞。
很快,李恒悲憤大笑起來。
李裕繼續上前,“你知道李坦的心思,但你沒有穿,而是在背后推波助瀾,讓李坦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的位置上,這樣,你才有理由名正言順去同他爭,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籌劃了很久,終于等到這一日。”
李恒輕哂,“你怎麼能知道?你不該知道啊,父皇和李坦都沒猜到,你怎麼能猜的到的?”
“是啊,我怎麼猜得到?就算猜到了,也不應該相信,不敢相信,是大哥要借刀殺人,取我命,不是嗎?”
這次李裕說完,李恒沒有應聲。
李裕繼續道,“上次初一宴,我在宮中跪了一日一夜,我那時候見到邵安知了,想起他早前同你一,很親近。就這樣,我開始一點點猜是你。但邵安知早前在滄州,出事前請調回京,你又那麼巧合避開了京中,讓人以為你聽到宮中新消息,特意逃走,哪能那麼巧合不是嗎?”
李恒看他,“我不離開,等著像四弟一樣嗎?像四弟溺水而亡,你真信嗎?”
李裕皺眉:“沒有你在背后推波助瀾,李坦在邊關不會那麼順利……”
李恒朗聲大笑,“他怎麼不順利?李裕,他同東陵勾結,你知道多?他同東陵的關系有多,你又清楚多?”
李裕看著他,攏著眉頭,沒有出聲,繼續聽他講。
李恒繼續笑道,“你以為東陵這麼幫他,就只是為了從他這里拿走一個滄州?就算我不推波助瀾,他一樣會走到今日這步。要怪,就怪父皇心慈手,留下這個孽種。”
李裕眉頭皺得更。
李恒笑道接連咳嗽了幾聲,咳到角都有鮮溢出。
李裕看著他,掌心漸漸攥。
李恒咳嗽完,又再開口,“李裕,你真以為父皇不喜歡李坦嗎?”
李裕愣住。
李恒心頭快意,“父皇以前有多喜歡李坦,你哪里知道?但是我知道啊!他喜歡李坦這個兒子啊,但他失啊,可李坦不知道,他越厲害,就越像一針扎在父皇心底,他越厲害,父皇就越打他,變相告訴他不要爭,他當然想不明白……他那時候還小,只能約覺察,但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恨你,恨你的出現,讓他在父皇跟前失寵,恨你的出生。”
似是快意占據了上風,李恒眼前的害怕和擔憂慢慢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看見李裕眼下這幅錯誤模樣的快,李恒繼續道,“父皇同母后大婚,后來有了你,父皇有多喜歡你!他覺得你才真正像他,他同你才是父子,哈哈哈哈!但他小時候多喜歡李坦,他后來就有多下不了手,最后被李坦算計,都是他應得的,自食其果!但他自始至終,都忘了他還有一個兒子在!”
李裕沉聲,“父皇怎麼會忘了你?他諸事都想著你……”
李恒打斷,“是啊,他諸事都想著我,因為我是病秧子,他愧疚!他當年倉惶逃出京中,本沒管過我,等他回京的時候,發現我娘生我的時候死了,我留了一病,這麼多年以來,他都在補償我。但在他眼前,從未將我和你,還有李坦放在一過。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將死的兒子,他可憐罷了。”
“那你呢?在你眼中,丁卯算什麼?”李裕忽然開口,李恒僵住。
李裕口中突如其來的一句,他不僅將軍柱,而且慌。
早前眼中故作的沉穩泰然都在這一刻崩塌,張道,“你見到丁卯了?!”
李裕見他眼眶瞬間紅了,不像早前提起他和李坦時那樣快意,甚至有些頹然和無助。
李裕仿佛看到早前的李恒。
李裕鼻尖微紅,“我見到了,我不僅見到了現在的丁卯,還見到了日后的丁卯。”
李恒雙眉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胡話,但沒有輕易打斷他。
他擔心丁卯,他也想知道丁卯。
李裕果真繼續,“李恒!你做得所有這些事,你替丁卯想過嗎!你想過他會怎麼樣嗎!”
這句話似是到李恒心底深,李恒不由自主反駁,“我怎麼沒想過他!我怎麼會不想他!就是因為他出生,我才看到希,但我看到絕!我不想讓他像我一樣活著,我不想讓他為我一樣的病秧子,活死人,掰著枝頭過日子,做個皇室中最無關痛的人!想讓他堂堂正正活著!我想讓他起膛做人!我沒有的,我都要給他,我要讓他出人頭地!我要讓他等上皇位!我要……”
“他才多大!”李裕打斷!
李恒愣住。
暴雨如柱下,李裕字字句句都如同這驚雷與暴雨一般,當頭棒喝著,“我問你李裕,他才多大!他想要這個皇位嗎?是他想,還是你想?!”
李恒好似被人無解開面紗,還在憤得遮掩著,“我想!我想又怎麼了!我想他出人頭地,我想他登基,我想他不像他父親一樣,怎麼了!”
李恒惱意。
李裕駁斥,“你是想他做皇帝,還是你想自己做!你真是以他為理由,還是你自己要一個理由,所以拿丁卯當理由!”
李恒惱怒,“你胡說!”
李恒眼底通紅,也劇烈息著,整個人都在打著抖,緒劇烈波著。
李裕再度邁步上前,“就算你功了,我死了,李坦死了,你不清楚你自己子什麼模樣,你把自己和丁卯推到風口浪尖,想過你給丁卯留了一個什麼爛攤子嗎!”
“我想過!”李恒怒意!
“你想過什麼!”李裕朗聲,“丁卯那麼小,如果你失敗了,你萬劫不復,他呢?他一輩子都完了,會為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他不敢堂堂正正做人,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承認,他會終日誠惶誠恐,他會唯唯諾諾,他會為你最不想他為的人,他會過得沒有尊嚴,像個乞丐,他甚至會忘了你,也忘了恨你!你想過嗎!”
李恒僵住。
原本他是想反駁的,但不知為何,李裕說起這些的時候,猶如親眼見到過一般,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不容置喙……
李恒原本就關心丁卯,在李裕說完之后,這幅幅畫面猶如畫卷一般在李恒面前鋪開來,讓他面煞白,面如死灰,一時忘了說什麼,做什麼,整個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一生氣也沒有。
李裕說完剛才的話,也緒劇烈起伏著。
原本見李恒咬牙切齒,但在聽完他口中的話后,又見李恒沒出聲了,雙目噙著眼淚,眼淚混著臉上低落的雨水,仿佛看到最不能接的場景。
李裕停了片刻,再又繼續,只是聲音平和了許多,“就算你功了,他坐得穩那個位置嗎?你就這麼自信留給他的輔佐之人能輔佐住他?你是真的相信,還是你一廂愿,你比我更清楚。父皇尚在,李坦都能做這些事,我也能廢太子,被人上絕路,丁卯連你都沒有了,他還有什麼?”
李恒攥掌心,重新仰首靠著后冰冷的石像。
李裕的話,敲碎了他最后一層掩飾和包裹,讓他赤.得面對自己心中的自私與。
他沒想過嗎?
他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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