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二十九, 該回家了。
十三郎去找十二郎,卻發現十二郎已經走了?
旁的人笑道:“他早早就走了。他如今是了親的人了,哪還能和以前一樣?你以后找別人一起玩吧。”
十三郎嘖了一聲:“真是的, 一親一個個都那樣了。十一哥也是。”
旁人取笑:“下一個就是你。”
十三郎的婚事也定下來了,的確下一個就該是他了。
他啐了一聲, 郁悶地去找弟弟們去了。
如今十一郎十四郎不必住學里, 十二郎溜了。他了最大的孩子王,得帶弟弟們回家去。
十二郎的確一散了課就走了,早早地回到了城里,和在城里與人幫工的凌明輝了個頭。
凌明輝道:“打聽清楚了, 嫁的那家在聚寶門雙橋街上開著一間布莊, 是個商戶子, 還是生, 除了長得好看沒別的什麼。是一戶姓曾的人家給保的, 這家說是以前府里的仆人, 后來放出來了。他家不得了, 兒子考上了舉人,做去了。姓林的子還和他家認作了干親。”
原來三夫人不搭理,自己搭上了旁的人。一想到那樣的竟被旁人睡了去,凌延恨得扼腕。
至于曾家是哪一房的人,凌延也不清楚。府里世仆間關系盤錯節, 十一娘十二娘這樣的嫡都吃了不暗虧,他一個嗣子就從來沒搞清楚過。
府里的事他又不了手,他只管著念書, 然后安安穩穩地接手三房的產業就是了。
三房又獨樹一幟, 用的全是三夫人從秦家帶過來的人,與府里別的各房之間有壁。
凌延問:“你看我能不能把買過來?”
凌明輝嘲笑:“如今嫁人做了正妻, 人家家里可是有個布莊的。你打算出多錢?這可不是十兩八兩的事了。怎麼可能把妻子賣給你,又不是家里過不下去要砸鍋賣鐵典當老婆。”
凌延更扼腕,氣道:“你若作快些,當初咱們就先一步把從府里弄出來了。”
凌明輝:“怪我啊?”
每個人的眼界都自的經歷局限。
凌昭一接張安,便判定張安是一個能對權勢低頭,能用金錢解決的人。他所困者,是要婉轉行事,不使林嘉未來怨恨他。還要掩人耳目,不使此事為旁人所知。
凌延和凌明輝卻沒有這種認知,是因為他們二人就從來沒有掌握過多到足以去“解決”別人的金錢或者權力。
在凌明輝眼里,張家還有個布莊,那就是令他羨慕的殷實之家了。他如今可都還在給親戚打工,掙辛苦錢呢。
而凌延,是一個標準的大家族未出仕也不打理庶務的子弟——他自己沒有獨立的進項,每個月靠著公中發的月錢。這樣的子弟通常能支配的金錢還沒有妻子們多,因妻子們或多或都會有嫁妝,可以全權支配自己的嫁妝錢。
似凌延這樣的子弟,在家能不能比別的兄弟過得舒服,取決于妻子的嫁妝比嫂子、弟妹們多還是。
在分家獲得獨立的資產之前,面都要靠妻子的嫁妝撐起來。
這一點恰是秦佩瑩一心想要嫁給他的原因。
與其嫁給別的什麼人家的庶子,苦熬幾十年,熬死太婆婆,再熬死公婆,等到兄弟分家,先是嫡長子占去大部分家業,然后其他的兄弟們不分嫡庶地再平分剩下的湯。與其這樣,遠不如凌延雖是過繼,卻可獨自繼承三房全部資產的好。
多麼實惠的一樁婚姻!
只“未來”可以擁有三房全部產業的凌延,現在手里可以支配的錢也就只有那麼些。在他原本的計劃中,找個幫閑做個局把林嘉弄出凌府,再加上賃個房子,買個婆子看著人別跑了,全部的花銷加起來也超不出一百兩。
而且前期他已經花出去快有十兩了,都是凌明輝花的,說是又要找人,又要請人吃酒吃,又要先期預付。
還有凌明輝車前馬后的辛苦的茶水錢。
雖是親兄弟,可若沒有這點勞苦費,凌明輝也不能為凌延跑斷了。
只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
凌延恨得跺腳:“就沒別的法子嗎?”
凌明輝道:“我再想想,先看幾日。”
凌延道:“趕快想,我旬日才回城,就待一天。”
住學的條件實在很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十分不方便。看看日頭:“我得趕回去了。”
凌明輝道:“再給些錢。”
凌延道:“不是剛給了?”
凌明輝道:“已經用完了。請人幫忙想辦法,不得給些好?這些能做事的人哪個是好相與的?都是要喝酒吃才肯吐口的。你當我樂意與他們廝混,還不都是為了你。”
凌延無法,只得掏荷包,然后匆匆回府去。
林嘉這兩日忙著給張安置辦去住學的行裝,晚上進屋看見屋里點著燈,張安在桌旁咬著筆頭吭哧吭哧。
還以為他在溫書,可走過去一看:“這是什麼?”
張安道:“賬本,月底了,盤賬。”
他盤賬盤得頭禿。
林嘉沒有走開,凝目看了一會兒,手指住一:“這里不對。”
張安:“咦?哪里?怎麼不對?”
林嘉坐下,重新算了給他看:“這才對。”
張安吃驚:“你數這麼好?”
他大喜:“娘子快救我!我算得腦袋都要裂開了。”
他數一科極爛,便是他上的那間書塾的先生自己,都不擅長數,就更不可能把他教明白了。
沒想到娶個媳婦還于數,意外之喜!張安便把賬冊往林嘉眼前一推。
林嘉也不推辭,真個接過來認真翻起來。
帳并不難盤,起碼對于林嘉來說是這樣。數好的人做起這些東西,都不難。
張安看著林嘉一筆字,心復雜:“你的字竟這樣好?”
林嘉頓了頓,繼續寫著,低眸道:“這算什麼好。我見過更好的字。”
力紙背,架構里帶著風骨,字如其人。
林嘉一直都明白,那些制作料的詳細方子都不是現的,都是為了才新整理的。
都是幌子。
中間的過程偶有錯,桃子都能指出來,可知桃子有多麼悉這些流程。探花郎一院子可使喚的人,哪還需要去“外面”找什麼人來做這個事。
就是那個“外面”。
一切都是為了。
掩著藏著,還是沒藏住,他發現了有多琴。
為著這一點,堂堂探花郎,迂回曲折地來幫實現夢想。
林嘉的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笑意,可很快又因擺在眼前的現實散去。
盤完,給張安:“這個月的帳基本能對上。但我想看看總賬。”
張安道:“看那作甚。”
林嘉問:“家里如今賒著多貨款?庫里有多存貨?多是賣不出去的老花樣?凌家下一季的貨量大了,還能賒出來嗎?若不能,娘手里有多銀子可以拿出來用?”
張安張了張,答不上來。
林嘉也是吃驚:“你都不知道?”
張安道:“我就是每月盤盤帳,年底才會匯總一下。”
但林嘉可以想象,以張安盤月賬的困難程度,年底的所謂匯總估計也是一塌糊涂。
林嘉問:“掌柜沒跟你說過,這些貨款都欠了多久?什麼時候必須還上?人家難道不催?”
“催,怎麼不催,都煩死了。”張安愁眉苦臉,“每次被催了,就先拿些錢還上。”
林嘉再問:“母親手里到底還有多錢?”
張安想了想,大概說了個數。
單聽著,若只是過日子,手里有這些錢也還算殷實。
但賬本上還有那麼多虧空呢。兩相一抵,就不行了。
林嘉的眉頭皺了起來。
張安有點心虛。父親去世這三年,家里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其實是沒有外面看著鮮的,不過是維持著一個面而已。
他“咳”了一聲道:“你別擔心,這不是才接了大單,庫存清了不呢。”
所謂大單,不就是凌九郎打著四房的名義的那一宗嗎。
林嘉抬眸,道:“今天晚了,明天你走之前,跟母親對一下,錢和帳,合一下。”
張安道:“沒必要吧。”
林嘉道:“要看看家里到底還有多錢。貨款欠得太多了,凌家下一季要的料子量太大,人家若不肯再賒怎麼辦?府里做四季裳,都有固定日子的。掌家的六夫人十分好強嚴厲,若耽誤了的事,便是小凌管事也要跟著吃掛落。”
“四房憐我,予我嫁妝,替我辦了婚事。但我已經離開了凌家,些微舊,離得遠自然就淡了,還能維持多久?”
“小凌管事若被我們所累,你看他下次還肯不肯給咱家鋪子生意做?”
“便是嬤嬤和曾伯那邊知道了,也會嫌我們不曉事。不過是夫人授意認的干親罷了,夫人日后將我拋在腦后,干親又能維持多久?以后誰會幫我們?”
張安訥訥道:“那你,你,多回凌府看看……”
林嘉深吸一口氣,住了心的緒,道:“尚書府的門若那麼好進,曾嬤嬤曾媽媽頭一個便住進去不出來了。你看們可能?我又是誰?我能越過曾家去?”
張安頹然:“唉。”
他垂頭喪氣道:“好吧,明天,跟娘對一下帳。”
張安想著,對一下帳和手里的現銀,應該問題不大,誰知道第二天這一對,真就對出問題來了。
“怎會了這麼多?”張安大吃一驚,“這快二十兩了!”
二十兩是多麼大的一筆錢!家里一年的開銷才多!
張氏訕訕道:“那個,你二舅舅,不是給你表哥說親,就先借去了……”
張安道:“表哥說的哪門親?他不是說了三回都沒?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那銀子還回來了嗎?”
若還回來,哪還會有今日這一問。
張氏更加訕訕:“那什麼,后來,你舅舅說,說不都是因為家里況不好,人家看不上。他就想著拿這錢做本錢,做些生意……”
張安眼前一黑。自己舅舅什麼樣的人豈能不了解,他能做什麼生意,大概率是打了水漂。
張氏還指天賭誓:“你舅舅一定會還的!”
張安信才有鬼,跺腳:“爹若在,活活讓你氣死。”
張氏被兒子說得無地自容,還是當著新媳婦的面,臉上更掛不住,一扭脖,嚶嚶哭起來:“你爹不在了,我容易嘛我,你舅舅一直幫襯咱家……”
張安嘿道:“他幫襯什麼了,三不五時地就去鋪子里拿塊料子走,掌柜攔都攔不住。我都懶得說了。”
張氏噎住,隨即哭聲更大。
林嘉過去扶住婆母,對張安道:“相公別說了,親戚互相扶持,原也是正理。”
“就是。”張氏搭搭地說,“你聽聽媳婦說的才是人話。”
林嘉道:“當務之急,讓掌柜把總賬拿出來,看看家里到底有多大的窟窿。”張氏問:“什麼窟窿?”
林嘉現在已經大致明白了,家里這兩個人,一個只知道看看日常的帳,一個只知道看著手里的錢箱子。兩個人沒有一個會看大事的。鋪子里的事都丟給掌柜,但從賬本來看,那掌柜顯然也不是多靠得住的人。
也是稀里糊涂混日子的。
林嘉把昨晚盤的帳,自己錄下的匯總拿給張氏看,給講手里攥著的這點錢,不等于就是家里的資產。因賬冊上還有許多賒賬拿貨的欠款。
張氏道:“都是這樣的,便你爹還在的時候,也都是賒賬拿貨。”
林嘉道:“但相公說,爹在的時候生意好,想來能及時收回銀錢,償還貨款。現在還能嗎?”
張氏便說不出話來了。
尤其是,那紙上寫滿了字,還算了許多數,竟是媳婦寫的。
張氏雖不識字,也覺得這字……竟比兒子的字更好看?
看了一眼林嘉。
這媳婦從進門就十分溫可親,孝順聽話,以至于漸覺得跟旁人家的媳婦也沒什麼區別了。
此時忽然意識到,這媳婦是在貴人宅院里長大的,如今看,竟還是個讀書識字的。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張氏著林嘉神淡淡的眉眼和那一筆好字,忽然對這媳婦生出了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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