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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陸則在一陣間斷的鐘聲中醒來,佛道皆有晨鐘暮鼓的說法,山門高便設了古鐘,鐘音由遠至近,厚重綿長,徐徐而至。陸則睜開眼,看見枕側的阿芙,大約比他醒得早,正側看著他,眼里半點睡意都沒有。
鐘聲很快便停下了。山間本就寂靜,下了雪,連鳥蟲鳴聲都沒了,曠然安寧。帳子拉著,床榻的空間昏暗狹小。
陸則難得的整個人松散下來,繃了太久,忽然這樣閑適,反倒有種不習慣的覺。
江晚芙倒很喜歡,小聲跟他說話,“……我覺得偶爾來山里住幾日,倒是不錯,難怪母親喜歡去玄妙觀,也著實很清靜。我看你昨晚后半夜也睡得很好……”說著,抬手到他的臉上,指尖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道,“還是看得出些……”
陸則抬手把的手拉下來,用手握著。的手本就生得小,白皙無暇的,手腕纖細,上去一小塊圓圓凸出的腕骨。陸則握著,就沒有放開了,十指扣著。他好像很喜歡,也不是非要做多親昵的事,只是覺得這樣,就是待在他手可及的地方,心里就沒來由地平靜下來樂。
那幾日,他避開去前院,白日里不敢去見,也要夜里無人的時候過去,否則心里就很不痛快。
二人躺了會兒,就聽見侍衛來敲門,陸則起來穿,江晚芙也起床梳洗,出去的時候,就看見陸則剛跟侍衛說完話,揮手讓他下去。走過去,陸則轉看見,便道,“陛下有事詔我,我要進宮一趟。雪還沒化,你先暫且留在觀里,等我來接你,最遲下午。”
這種事,江晚芙自然是聽他的安排就是了。
陸則用了早膳,便急匆匆下山了,留了一隊侍衛下來。天寒地凍的,江晚芙本來就不想出門,看侍衛們嚴陣以待的模樣,干脆不給他們添了,去了廂房,本來只是過去看看長明燈的。但來了后,看到盒子里供著的經書,便也了抄經的心思,一上午都花在了抄經上。
到下午的時候,陸則就來了,下山的路不大好走,快天黑的時候,才到了國公府。回了立雪堂,惠娘等人已經被放回江晚芙邊了,一看見,幾個人都是眼淚直掉,惠娘勉強鎮定些,道,“快別哭了,別惹得娘子也掉眼淚。子懷著孩子,可不興掉淚的,最是傷眼睛。”
纖云和菱枝才不哭了,惠娘吩咐們去拿干凈裳來給江晚芙換,二人出去,惠娘才敢開口,聲音也得很低,“娘子,您同世子爺和好了?”
江晚芙頷首,也沒有說前因后果,只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道,“只是有些誤會,說開了便沒事了。”
江晚芙說得含糊,惠娘卻是一點都不好奇,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看點頭,整個人都是一松。這幾日,真是被嚇得不輕,世子爺也不許們過來伺候,雖沒有責罰什麼的,但什麼都不知道,更加是度日如年。
江晚芙換了裳,梳洗打扮了一下,看陸則還沒有回來,便去了趟福安堂。
好幾日沒有來了,老太太見倒是很高興,到自己邊坐下,嬤嬤拿了件兔斗篷過來,和藹道,“你二叔跑去山里,說什麼要打獵。沒獵得什麼好東西,倒是看見人家獵戶家里堆了許多兔,買回來了許多,非送來說要孝敬我。我一把年紀了,可穿不得這樣鮮亮的了,跟你們幾個小的做幾件,穿著倒還合適。”
江晚芙起試給老夫人看,云白的綢緞,后背是一團團的芙蓉花,金線描邊,燦燦的,很好看。大概是考慮到懷著孕,做得略有余地些,穿在上也很暖和。
正吃著茶,婆子進來傳話,說大夫人過來了。
裴氏進屋,看見江晚芙,表有一瞬間很不自然,但很快低下頭,跟老夫人見了禮,等坐下后,陸老夫人喝了口茶,說起陸運的親事來。
陸運年紀不算小了,也已經到了娶妻的時候,只不過前頭兩個兄長娶妻都遲,才顯得他早了些。不過他的親事,倒不必江晚芙心,有二嬸莊氏在,對自己兒子,自然還是很上心的。江晚芙也只聽了一耳朵,記了些要記的。
陸老夫人說過陸運的親事,倒是嘆氣,“等辦了三郎的事,就到阿瑜了。謝家不好意思催,我們卻不好一直不提……”
江晚芙地道,“您別太舍不得,阿瑜便是嫁,也還是在京城,回家也還是方便的。”
陸老夫人點點頭,也知道孩兒養大了,總是要嫁出去的,舍不得也沒有用。
江晚芙和裴氏陪著老太太坐了會兒,才一起出了福安堂,二人回去的路是同一個方向,自然而然便一起走了。
冬日天黑得早,還不到用晚膳的時辰,就黑的,云也很低,看這樣子,夜里可能還要下雪。
裴氏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輕輕側過臉,打量走在邊上的江晚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總覺氣只能算一般,側臉白皙得幾近明,沒什麼,人看了有一種很不忍的覺。
昨天從公主府回來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在宴上的時候,二弟妹便心不在焉的,后來二弟也是臉很難看,猜想,兩人肯定是因為什麼事,起了爭執。早上出門的時候,二弟還親自來送二弟妹,或許是陸則理虧。男人心虛,就會做得很,父親便是這樣,要是拿什麼東西回來送母親,那肯定是外面又相中了什麼子了。
二弟妹也是可憐……二弟要是在外有什麼人,也只有忍著,否則娘家指不上,又能如何呢?
江晚芙倒不知道裴氏心里想什麼,看盯著自己看,也朝笑笑,看還有段路,一直不說話也不好,便順口問了幾句關于母的事。
裴氏一一答了,心里愈發生出些同來。
這些事,本來都是娘家準備的,像懷孕的時候,本沒心過這些,都是母親和兩個嫂子準備的。相看調/教好了送過來,直接用便是了。
……
回到立雪堂,陸則還沒有回來,江晚芙臉凍得發白,靠著炕桌翻新送來的話本,好久才緩過來。惠娘進屋來,懷里抱了一尊小葉紫檀的木雕,走近了,江晚芙才看出來,雕的是麒麟,放下話本,好奇地問,“哪里送來的?”
惠娘把木雕擺在炕桌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祥云麒麟,在燭下,浸潤得很漂亮。答話,“是世子爺人送來的,說擺在屋里。麒麟送子,寓意很好,您看是不是擺在室?”
江晚芙想了想,點頭,讓惠娘擺在室了。
陸則沒有回來用晚膳,他好像是很忙,派了個侍衛過來說了一聲。江晚芙便一個人用了晚膳,坐在炕上繼續看話本,梆子敲了好幾聲,惠娘進來催了好幾回,才洗漱躺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覺有人靠近,很溫暖的覺,睜開眼睛,果然是陸則回來了。
打起神,說話還帶著鼻音,聲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陸則把抱進懷里,拉了拉被褥,“嗯”了一聲,了的頭發,道,“有些事要安排,睡吧。下次不要等我了……”
江晚芙被男人抱在懷里,又暖和又覺得很舒服,迷迷糊糊要閉上眼,忽然想到自己還有話要跟陸則說的,一下子清醒過來了,睜開眼睛,目又很清明了。
陸則看如此,側過,“怎麼了?”
江晚芙就抓住他的手,認真地叮囑道,“你要小心明安公主。”
陸則聽到這里,并沒有不把的話當一回事。其實大概是被劉明安的份嚇到了,朝堂上的事,區區一個公主本無濟于事,連話也不上。母親是先帝親封的長公主,尚且不能手政務,更何況劉明安。最多也就像昨日那樣,做些事來惡心他,離間或是告狀,但這些在真正的權力面前,本就是兒戲一樣的。
江晚芙想了想,皺著眉說,“我應該沒有看錯……在公主府的時候,把手腕上的鐲子摘下來,說要送給我,推搡客套的時候,的袖落,我看到手腕上的疤。看著很嚇人,很長的一道,像是被什麼割出來的傷口,愈合之后留下的。”
子都重容,別說份尊貴的公主,就是一般的家娘子,上都不會留這樣的疤。肯定不可能是自己劃的,誰敢這樣對待一個公主,江晚芙想來想去,只想到瓦剌。
如果在瓦剌,經歷了很可怕的事,那一定會恨陸則,恨他的見死不救。
陸則沉默地聽著,等阿芙說完了,才了的頭發,溫和道,“嗯,我會派人去查的。”
其實公主尊貴,也只是在本朝尊貴。一旦真正送出去和親了,便也談不上什麼尊貴不尊貴了。瓦剌一直野心,對大梁送去的公主,也談不上有多尊重禮遇,在那里的待遇,自然比不上在宮中。這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自古以來,和親就是用子換取和平,陸則厭惡劉明安是一回事,但他骨子里更厭惡這種方式。
不過,如果阿芙的確沒有看錯,那劉明安在瓦剌的經歷,或許比他們想象的更艱難。那大概真的對他恨之骨,不僅僅只是想報復他,而是真的想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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