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呂曉春問：“有主意了？”

“主意和做到是兩回事。”喬雅南靠著車廂，說話都帶著些憊懶：“先生，我有個問題想問。”

“想必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呂曉春笑：“你問。”

“這些日子您去了桂花里、平鄉和竹鄉，看到的小老百姓的生活，和您在京城時想象的一樣嗎？”

果然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呂曉春笑了笑，好一會沒有回話。

喬雅南閉上眼睛似是要睡著了，喃喃著又道出一句：“常信縣是中等縣，這里的百姓已經算是比較好過的了，那些下等縣，在下等縣里也排倒數的那些地方，百姓過的又會是怎樣的日子？”

呂曉春看著似是睡過去的人，在心里回道：在京城時，以為百姓一定過得比前朝好得多。近二十年未有兵禍，近五年未有大災，年年各地遞上來的折子都是喜報，人口增加幾何，屋舍增加幾多，開荒地多畝，長壽老人比之去年又多了多，聽著這些，便是只信一半那日子也該是好過的。

可親眼見著了才知道，遠非如此。

平鄉的人幾乎稱得上衫襤褸，住在山里如驚弓之鳥一般。竹鄉的三老說他們的日子比其他地方好過，可沒見著幾個孩子穿了鞋子，衫合的也沒幾個，大人的服補丁疊著補丁，只能勉強稱得上一句有蔽。

就算是桂花里，也離想象中的百姓差了一截。

中等縣都如此，不敢想象下等縣是一番什麼模樣。

這些年們在京城使勁，搭建起來的卻是一座空中樓閣，全無基可言，如何談將來。

好在，警醒得恰是時候。

呂曉春低頭看著食指上被竹片劃到的一小傷口，們之前也沒有做錯，正是因為這些年在京城的博弈才有了如今的果，們才能走出京城來部署。

而眼前這人，出現得也恰是時候。

呂曉春看向睡得直點頭的人，將披風展開鋪到上，看著臉上細細的絨才記起來，這丫頭才十七，可和在一起時自己總會忘了這一點。就像這兩日在竹鄉，無論是套話還是安人心，都太游刃有余了，就好像曾經做過無數次一般，不孩子已經會跟著們到跑了。

馬車停下，跟著車簾從外打起，沈懷信大步進來，一眼見到睡著的人，無聲的朝呂曉春行禮，然后坐到雅南邊，輕輕將扶著躺下睡在自己上。

喬雅南迷迷糊糊的睜了下眼睛，朝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安心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在床上。

醒了會神，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喚了聲香苗。

床幔立刻打起來，看著人喬雅南就笑：“香苗不止換了張臉，還換了別，真好看。”

沈懷信彈額頭一下：“看著是緩過勁來了。”

“要不是你來了，我肯定不會睡得這麼死，被人挪了窩都不知道。”喬雅南張就是好聽話，看他笑了自己也跟著笑：“這兩天一直在到走，有點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沈懷信握信的手，反常的沉默。

喬雅南換位到他的思維想了想，移到他上躺著：“在自責？”

“你本可以不這累，因為我才……”

“不是因為你，至不全部是。”喬雅南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指頭一只一只塞進他的指，和他十指扣。

“我曾經做過一個特別的夢，在夢里，不論男，每個人都有書讀，他們一起參加層層考試，去往更高的學府，學之后，男同樣可以自主選擇當，當先生，或者自己去做買賣，開鋪子，又或者嫁人生子，當賢妻良母。在夢里，百姓安居樂業，足食，不必擔心今年是災年還是荒年，只要勤勞，每個人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在夢里，無論男都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只要相，便是遠隔萬里也會不顧一切在一起。”

喬雅南笑了笑，抬頭看向懷信：“這個夢我做了很多年，真實到讓我覺得，那不是夢，是我的另一段人生。”

沈懷信握的手，看著眼中那層層疊疊的緒不由得問：“這個夢里，有我嗎？”

“就是因為夢里沒有你，我才要醒來啊！你要是在夢里，我肯定就長睡不醒了。”

沈懷信著泛紅的眼角：“很喜歡這個夢？”

“嗯，很喜歡。”

“可我很自私，想要你更喜歡眼下一些，因為我在這里。”沈懷信聲音低低的：“你的夢里，我進不去。”

喬雅南眼淚都快下來了，突如其來的思鄉讓有些措手不及。一直以為自己并沒有很想念那個時代，在那里孑然一生，不會特別記掛誰，也沒有誰會特別記掛，離開也就離開了。

可就像老人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家鄉一樣，突然離開了那個生養二十四年的地方，到某個點時還是會想念。

沈懷信接住眼尾滾落的眼淚，滾燙的像掉落進了他心里，連著他的心一起變得滾燙，忙不迭的連人帶被子抱起來摟進懷里。

“喜歡那個夢也沒關系，你別哭，要不要再睡一會？說不定就夢見了。”

喬雅南沒有哭，只是不停的掉眼淚，好像要將晚了將近一年的思鄉全部傾泄出來。聽了沈懷信這話又笑了，紅著鼻子又哭又笑，卻仍是很好看。

慢慢平復了緒，喬雅南啞聲道：“因為你在這里，所以我想眼下能更好一些，也因為我見過夢中更好的模樣，所以就想著，要是這里也能和夢里一樣那麼好就好了。我沒有為難自己，也并非是在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事實上我很喜歡，做得很開心，只要一想到經過我的努力能讓他們的日子更有盼頭一點，我就有使不完的勁。”

把眼淚都蹭在他服上，喬雅南道：“我沒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偉大，但我也可以做些小事嘛，是不是？”

“是特別讓百姓得實在的小事。”

“所以不要自責，我很開心，以后也會很開心。”

說這麼多，只是為了讓他不自責，沈懷信心里酸一團，輕聲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