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嘆了口氣。
是啊,本該早就恢復的,若他不看那面水鏡的話。但這話他卻不能對青風說。
青風加快了腳步,“我去看看神君。”
蘇眉跟其后。
容遠在凝沙室,他正低頭看著地圖,并不像蘇眉說的那般讓人擔憂,反而一如既往的英姿發,從容自如,以至于青風沒有發現他蒼白的臉,而是一眼看到了那懸在空中的水鏡。
水鏡之中,一個穿著紅襖的正在做服,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青棉襖的青年,一旁還蹲著一個正在喂兔子的。
房中一切的擺設都很簡陋,甚至是破舊,但是卻莫名有著一種讓青風難的和諧和溫馨。
“這男的是誰?”
蘇眉:“那個秀才。”
聽到“那個秀才”青風立刻明白了是哪個秀才,一雙隔著水鏡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來。
“是瞎了嗎?”
這句話明明是突兀的,但是偏偏在這鳴沙室中的所有人都沒發現這個突兀。
蘇眉:“這秀才五端正,甚至勉強算得上清秀。”
青風“呵”了一聲,“就那板,怕是挑不了兩桶水。”
蘇眉:“他可以每次挑兩個半桶,然后跑兩趟。”
青風又“呵”了一聲,“他那個子是被扁擔得那麼矮的嗎?”
蘇眉:“凡間大多數人都營養不足,不是人人都像你這般不愁吃穿能夠長到八尺,他至沒比天嬰矮。”
青風又“呵”了一聲,很是不屑。
青風盯著水鏡,看著把手揣在袖子里,彎著腰看著天嬰做服,兩還冷得打哆嗦的秀才:“男子就該行如風站如松,這般站無站相的模樣看著真是窩囊!”
蘇眉:……
太酸了。
他知道此刻青風打翻了醋壇,就是哪哪都看著秀才不順眼,總能挑出千般不是,所以他也決定不再幫秀才反駁。
而容遠一直垂眼看著地圖,好似本沒有關心水鏡中的一切,也沒有聽到青風的各種挑刺。
可是蘇眉發現,容遠的臉上沒有。
他的臉一天比一天蒼白,此刻幾乎白得快要明。
蘇眉不知道那邊毫不知的小天嬰又做了什麼讓神君生氣的事。
雖然明明也還沒做什麼,青風一進來看到這水鏡就非常生氣。
蘇眉覺得這水鏡是個禍害。
青風再次打量了一遍那書生,繼續挑刺,“你看他穿的那襖子,明明大了一圈……”
他話音未落,鏡子里傳來了涓涓如流水的聲音,“對了,秀才,我給你做的這襖子合適嗎?”
話音一落,青風戛然無聲,那張臉“唰”一下變得鐵青。
蘇眉用手扶著額頭,心中大概明白神君大人為什麼沒有了。
原來打翻醋壇的不只是青風一個。
青風上上下下打量著秀才那件襖子,那件一針一線出來的襖子。
褪去的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還給他做服?”
在九重天,自己給打掃房間,種菜,洗服,連個香囊都沒給自己做過。
一瞬間一種忌妒從心蔓延出來。
此時此刻,這個門閥爺,十七歲名的年將軍,十九歲飛升的年神,開始嫉妒一個鄉野中揭不開鍋的窮酸書生。
沒錯,青風嫉妒得那雙眼都開始發紅。
秀才急忙道:“合適,合適,特別合適。”
天嬰看了看,“可我怎麼覺得好像大了,你下來,我給你改改。”
秀才急忙捂住服,十分舍不得,“不大不大,也許明年我就吃胖了。”
燦爛一笑,“秀才,你真隨和,我原來給人做服,哪怕一個針腳對不上,他都不會穿的。”
終于在一旁看地圖,像神像一般的容遠手指了拳頭。
秀才幾乎和青風是同時開口。
“你給誰做的?”
“還給誰做?”
秀才發現自己失態,急忙道:“不不,我就是想問,誰那麼挑剔?”
青風卻明白這一世房間里連一針都沒有,說的應該是前世。
天嬰著服,道:“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人罷了。”
說這句話時候語氣很平靜,沒有委屈,沒有抱怨,就像在陳述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描述一個不值一提的人。
蘇眉看向了容遠,容遠只是撐著桌子,他覺得此刻的神君并非生氣,而是無力。
秀才聽天嬰這麼說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安靜看著天嬰完最后一針。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天嬰:“胡蘿卜羹。”
秀才準備離開,看見天嬰放下了手中妞妞的小服,從后拿了一匹紅布。
秀才知道這艷麗的紅代表什麼,“天嬰,你現在就給妞妞做嫁是不是太早了?”
天嬰看著手中紅布:“是給我自己做的。”
蘇眉清晰地看見青風晃了晃,容遠緩緩抬起了頭。
蘇眉聽到了青風拳頭得咔咔作響的聲音,看到容遠眼中冒出的冷焰。
終于他還是開口勸道,“其實執意下人間,這些不都是必然的嗎?”
青風的臉白得跟紙一般。
雖是妖,但是卻是個過平凡日子的妖,有一顆凡人的心。
而自己跟著容遠負重任,上挑著萬千生靈的命運,他沒有資格過普通的日子,就連“喜歡”三個字都沒資格說出口。
他看著天嬰手上的紅有些惶恐,連連退了三步,最終卻是落荒而逃,連招呼都沒給容遠打就逃出了這凝沙室。
青風走后容遠從書桌后繞了過來,看著水鏡。
容遠依然凝視著鏡中臉頰,鼻頭,指尖都凍得有些紅的。
容遠的比平時淡了很多,更讓他顯得疏冷,淡漠。
卻又有幾分從未見過的脆弱。
書生整個人都是一震,“你,你自己的,你?你要嫁人了?”
妞妞也似懂非懂地看著,“姐姐要嫁人了?姐姐要去哪里?”妞妞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得早,約知道嫁人就是要分離。
天嬰急忙哄著妞妞,“姐姐即便嫁人也會陪著妞妞的,讓妞妞無病無痛,一生無憂。”
妞妞這才松口氣,天嬰讓兔兔把妞妞帶去了隔壁屋里玩。
才有些憂慮地道:“我問題,還是需要早些找個郎君的。”
所謂的問題,就是不定期又頻繁的發熱期。
秀才嘆了口氣,“你長得如天仙下凡,手又巧,又勤快,對人也真誠,格又溫,不知誰有福氣能夠娶你。”
“我看王二經常來給你送豬。他家有五頭豬,家里條件好的。”說完他嘆了一口氣。
天嬰:“可是我不吃豬啊,這些豬不都是你們吃了嗎?”
想到這里秀才撓了撓腦袋:“說得也是。”天嬰不吃。
“獵戶小李呢?不行,他老獵兔子,這肯定不行。”秀才又道:“那小周呢?他天天給你送菜,條件比不上王二家,但在咱們村也算家境殷實了。”
天嬰不吃可是吃菜,沒有比小李更適合的人選了。
天嬰嘆了口氣,“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妖啊。”
秀才把天嬰是妖這事都給忘了,“這,這……”
天嬰低著頭,“若是發現我是妖,人們終會害怕,會嫌棄,甚至會趕走我的。”
秀才突然道:“我不會!”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震驚了,一張臉突然漲得通紅。
天嬰一雙水汪汪的眼看著他。
秀才被一看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間不知怎麼地就打了退堂鼓,急忙擺著手,“啊啊啊啊,不不不不,我不不不,不是那個……”
就連蘇眉都在一旁嘆了口氣,“真沒出息。”
其實蘇眉私心來說,既然天嬰要嫁,他希早些嫁出去。
早些絕了九重天上這兩位的心思。
雖然這秀才在他們眼中連普通這個檔次都夠不上,但至沒什麼壞心。他恨鐵不鋼地看了秀才一眼。
說到九重天院子里的兩位。
青風的況蘇眉看得清一些,他屬于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青風應該知道,與沒有未來,所以也只是在這段一廂愿的中獨自痛苦。
而另外一位,要復雜得多。
首先容遠的心思他向來都看不不準。而且他非常懷疑兩人前世有一段牽扯不清的孽緣。
他雖然覺得容遠不像是個會為所困的人,但是有句話萬事無絕對。
況且“”這個字就是冷靜與理智的克星。
所以,他覺得應該盡快掐斷這段孽緣的火苗,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天嬰早些嫁人。
容遠答應了天嬰給百年自由,只要天嬰生命沒有危險,做什麼,容遠也不能干涉。
此刻蘇眉心想,小天嬰那一招真是狠狠讓這運籌帷幄的大祭司吃了一憋。
天嬰看到秀才急忙否認地模樣,有些失落地垂了頭,“確實,我們也不太適合。”
秀才本不是這個意思,他吞吞嗚嗚準備解釋。
天嬰看了看秀才,想起自己想嫁人的初衷,然后嘆了口氣,“我是兔子,繁旺盛,文弱書生的話,應該是吃不消的。”說這話時,其實是認真的。這些客觀難題不得不考慮,畢竟是妖啊,還是兔妖。
卻不想,只聽到撲通一聲,秀才竟然直地暈了過去,鼻下流著。
而水鏡前的容遠,一口吐在了帕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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