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如約而至。

牡丹在給許清凝梳妝，可是這位新嫁娘臉上一點表都沒有，也不出聲說話，目獃滯地看向前方。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子孫滿堂……」

將頭髮梳理順暢后，就放下了梳子，「姑娘，大喜日子，你好歹笑一笑啊！」

牡丹不知許清凝被人控制了，只當是不高興，所以才冷著臉。

可這樣是不吉利的。

牡丹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鬼面城的人聽。

「姑娘，雖然他們都是土匪，乾的是殺人劫舍的勾當，不過我瞧這位城主對你是真心的。」

「你留在這裡當城主夫人，日子未必過不好。如今你喪著臉，萬一被他瞧見了，豈不是會生氣？」

牡丹一邊勸，一邊給許清凝戴上了冠。

牡丹被擄到鬼面城之前，是館里出名的舞，那是見過不好東西的，但還是被許清凝這冠霞帔給驚艷住了。

就單單說這頂冠子，是用純金打底的，點翠雕花，做工細無比，上頭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飛。兩側垂下的瓔珞流蘇也都是用明珠掛墜，搖曳起來流溢彩。

即便是皇后大婚，怕是都沒這般貴重。

「真啊。」

牡丹不多看了幾眼，再給許清凝蓋上紅蓋頭，扶著起。

推開門，炮竹煙花不斷，弄得熱鬧非凡。

雖說還真像嫁娶那回事，可外頭站著一群戴著鬼面的人。牡丹瞧著他們，心裡還是很害怕，將許清凝帶到了蕭嶼面前。

「城主，新娘子已經來了，我……我就先退下了。」

「嗯。」

蕭嶼牽過許清凝的手，緩緩走過鋪滿鮮花的大道。

他等這一天很久了，也準備了很久，只是沒想到會在鬼面城實現。

不過鬼面城也好的。

他們都摒棄了原來的一切，不必被份約束，也不世俗禮教。

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包括許清凝自己，也不能。

蕭嶼走得很慢，他無比珍惜當下的時間，恨不得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今日真是黃道吉日啊。

盛夏已經結束了，變得溫和，灑在他們的大紅禮服上，讓每一條金綉線熠熠閃。

就連風也是輕緩慢的，偶爾吹起許清凝蓋頭的一角，又很快落下了。

所有小鬼們都在賣力幹活，有的吹鑼打鼓，有的飛撒花瓣，有的唱禮喝彩，拚命營造出一副喜慶畫面，他們都是殺人如麻的土匪，若非被城主迫，也干不來這種事。

……

許清凝蒙著蓋頭，看不見前方路，也沒有自己的意識，只能完全跟著蕭嶼。

隨他一同過火盆，這意味著他們夫妻的日子會紅紅火火。

最後二人同時走進禮堂。

尋常人親都要跪拜。

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妻。

可是鬼面城沒有高堂，蕭嶼也不屑跪拜天地，他只是拉著許清凝對面而跪。

夫妻三拜之後，禮。

這些小鬼也不敢鬧城主的新婚房，識趣地退下了，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房間里靜悄悄的，除了蠟燭燃燒時發出的聲音，就只剩下他們的呼吸了。

蕭嶼莫名有些張，猶豫了會兒，才用秤桿挑開了蓋頭。

如他曾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一般，蓋頭落下，出許清凝的臉。

許清凝安靜地坐在床邊，低眉不語。

眼眸如星，彎眉如月，額心一點花鈿艷朱，雙頰被掃了些淡淡胭脂，如玉染霞。金玉流蘇在兩側微微搖晃。

風姿人，艷麗無雙。

蕭嶼不看得有些癡了，許久不曾回過神來，心臟彷彿了幾拍忘了跳。

他多想永遠記住的模樣啊，死了也不想忘記。

接著，蕭嶼倒了兩杯合巹酒，一杯放在許清凝手裡，一杯自己著，同杯互飲。

「我的阿凝，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許清凝聽到這句話，眼眸里終於有了些許異樣。看著眼前的男人越來越近，在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溫熱的稍縱即逝。

如夢似幻。

蕭嶼說：「今日起，我們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話音落下，他拿出一個件放在許清凝手裡，握住的手往膛而去。

很快，流自許清凝手心出來，甚至濺到了眼裡。

原來他給的是一把匕首啊。

匕首上還掛著那枚小魚形狀的玉墜子。

窗外風聲大作，從四面八方的隙里刺進來，吹散了酒氣。

許清凝的眼神漸漸明朗。

子焱說，解除同生蠱之法，唯有至親至的。

蕭嶼在策劃這場婚禮的同時，也策劃了一場謀殺。

待他看見許清凝的反應后，反而出了笑容。

「原來，你是我的。」

許清凝猛然一震，出手，巍巍揭開了他的面，總算是看見了蕭嶼的臉。

穿著緋紅婚服的男子，與記憶里的人，不斷重合疊。

周圍紅燭被風吹得將滅不滅，如蕭嶼搖搖墜的，他眼中閃著支離破碎的。

這一刻，許清凝如同殘葉飄落在地，心滿是荒蕪。

那些被同生蠱蠶食的記憶，紛紛鑽進許清凝腦海里。

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切卻都晚了。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許清凝捂住蕭嶼的傷，想堵住那不斷流出的鮮，喃喃自語。

天黑了。

蕭嶼目越過許清凝，看向窗外陡然升起的煙花。

火樹銀花，剎那芳華。

瞬間麗后，轉眼化為灰燼，何嘗不是一生呢？

蕭嶼發出輕微的一聲嘆息，算算時間，沈雁書的人也該攻打進來了。

有滾燙的淚一滴一滴砸在蕭嶼手背，他握住匕首的力氣散去，轉而著許清凝的側臉。

再看一眼吧。

他真的害怕自己會忘記。

「阿凝，我說過會讓你後悔的，不過我還是要祝你，長命富貴、萬事無憂……」

他留給的，是最誠心的祝福，還有逐漸隨風消逝的笑容。

「不———」

許清凝抱著蕭嶼，失聲慟哭著。

此刻的就像是個盡委屈的孩子，孤苦無依半生流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顆糖，也被無奪走。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失去了。

許清凝出蕭嶼腰間的玉笛。

這是一支能召喚毒蠍的笛子，他們當初忌憚老城主，就是怕他召喚毒蠍子同歸於盡。

如今，什麼都不在乎了。

狂風呼嘯而來，將笛音吹散。

那些被豢養的毒蠍子，從各個隙里鑽了出來，努力去尋找鬼面城裡的活人，可惜風聲太大，許清凝聽不到外面的哀嚎聲了。

閉上雙眼，靠在他的上，靜靜等待死亡。

「鬼面落下，人死在我眼前，我才確認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