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拔出佩劍往前一擲，恰好著皇帝耳畔過去，刺他後的牆壁。

皇帝看著眼前這個穿緋的年輕男子，如浴歸來的閻羅，實實在在知到了一殺氣！

他的手不哆嗦了幾下。

蕭嶼心想，這人還是怕了。

桌上的玉璽堪堪放著，蕭嶼拿起在手裡掂了掂，神懶散，彷彿是在掂石頭似的，看完之後隨意一丟。

「這東西也沒什麼特別的。」

賀是跟在蕭嶼後的，趕接住了那被丟掉的玉璽，還是晚了一步。、

玉璽雖沒碎，卻有了道裂。

他實在是不知該怎麼說，傳國玉璽能是隨便丟的嗎？

皇帝見蕭嶼不屑一顧，當他不滿足於此。

「蕭嶼，你……你要是嫌不夠，朕還可以下罪己詔，承認五年前那場戰事都是朕的過錯，你父親是無辜的……」

他迅速掏出了一卷聖旨。

這是很久之前寫好的罪己詔，其實皇帝這些年裡也睡得不夠安穩，早早就寫了，預料了未來某天會用到。

蕭嶼拿過罪己詔，匆匆瞟了一眼，也不怎麼在意，抬手往後丟了。

人都死了那麼久，是非對錯還有意義嗎？

他並不覺得皇帝的罪己詔有什麼用。

何況蕭家世代就是被所謂的「忠義」二字困住，所以沒一個好下場。

蕭嶼想通了，他不要被忠義束縛住。

當反賊就當反賊吧，他要順著自己的心走。

可他不知心往何。

賀離得近，還是給接住了。

皇帝以為這些還不夠，聲音帶了幾分哀意，「蕭嶼，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知道。」

蕭嶼沒說謊。

他不是貪得無厭，是真不知道現在想要什麼。

五年前，蕭嶼想要的是拿回蕭家丟失的面，如今面拿回來了。

他想要報仇雪恨，皇帝的命都在他手裡，罪己詔也寫了，仇也快報完了。

竟無端生出茫然之。

好無趣的日子啊……

賀在他耳邊說：「將軍，不能再等了，你要快點決定。」

蕭嶼把刺皇帝側的劍拔出來了。

他曾用此劍在邊關勇殺敵，沾染了千萬條人命。

等子時到了，他會用這把劍砍了皇帝的頭顱，用鮮來祭奠亡魂。

至此，恨算是還完了。

所以接下來還有什麼理由呢，他該去哪裡呢，當真要做皇帝嗎？

蕭嶼想到了邊關烈烈吹來的風、一無際的荒野、大漠落日、閑雲野鶴……夜幕落下便可見月。

他忽然有些想回去了。

此時此刻大權在握，離皇位只差最後一步，蕭嶼心卻很迷茫，他早就了尚存的孤魂野鬼。

這些年裡，他一直都不知自己想要什麼，或者說他一直都沒什麼想要的，仇報完了，也就沒有期盼了。

他只知道不想當這個皇帝。

他迫切需要一個理由或者一力量，可以指引前路，令這副軀還能擁有對來日的期盼。

誰來告訴他？

誰來……拯救他？

大殿寂靜無聲，不知什麼時候，外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雨滴從屋檐落下來，掉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與他心跳同步。

蕭嶼甚至在想，今夜先不殺皇帝了，就當仇沒報完，也就對明日還有期盼。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還有什麼繼續活著的理由了。

這一生太苦太累，太無趣了。

直到夏冰匆匆從外跑進來，在蕭嶼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聽聞神大變，「當真？」

夏冰：「千真萬確！」

「砰」的一聲，蕭嶼手中的劍掉了。

他轉疾步走出殿外。

賀見況不對，忙追過去，「將軍你要去哪裡？」

蕭嶼沒有明說，「我要去找一個人。」

賀何等聰慧，頓時就猜中了此人便是許清凝。

能令他方寸大的，也就許清凝一個！

「你不能走！」賀追過去幾步，「你今日要是走了，未必還有下一次機會了！」

此刻若不順勢登基，等其他藩王帶兵相勤，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可蕭嶼彷彿沒聽到賀的話，連傘都沒帶，直接沖雨中。

他離去的時候，眼裡都泛著亮，那被遮住的明月似乎映在他眸中。

賀是個文人，趕不上蕭嶼的腳步。

他只能在後面大吼。

「蕭歸鴻，你站住！」

「歸鴻」二字是蕭嶼的表字，能這樣稱呼的，往往都是親近之人。

賀與蕭嶼相識多年，眼看著昔日無憂無慮的年郎，長為馳騁沙場的大將軍。

他知蕭嶼每一步都很不容易，也知蕭嶼沒什麼當皇帝的心思。

賀忽然想起了，蕭嶼十二歲那年說過的話，他說最想乾的事，就是每天能坐在院子里曬太，他喜歡艷高照的天氣。

可時至今日，他們已經被迫捲洪流之中。

離皇位就差一步，他為什麼不要了？

賀覺得蕭嶼就是個瘋子，氣得他差點想把玉璽給摔了。

夏冰還是頭回看見賀如此生氣，平日都是冷靜平和的。

「賀大人，你要不先坐著緩緩？」

他有點害怕賀暈過去了。

賀氣得罵了髒話，「還緩個屁啊！」

夏冰到委屈，他也沒得罪賀啊，咋還被罵了？

算了算了，哄哄罷了。

他還倒了杯水過來，「賀大人，你喝口水消消氣。」

賀越看夏冰就越生氣，這氣如何能消？要不是他突然跑進來，蕭嶼或許就不會走。

他雙手背負後，怒氣沖沖地走出殿外。

然而走出幾步，賀又回頭跑回來，拎著夏冰領，「我問你，你剛剛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城外山腳火藥炸，探子說在那兒看見了平郡主……」

「平郡主……」賀冷笑了下，就知道是，「還真是給了他一個好理由離開啊！」

賀算是了解蕭嶼，十五歲之後的他，是靠恨活著的。

如今仇人已階下囚，恨也該沒了，他需要別的作為支撐。

今日蕭嶼離開皇宮，不是去救許清凝，他是去拯救自己！

他終於找到了除恨之外繼續活著的力，讓他對來日滿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