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盛將醒, 渾酸,耳中嗡鳴不止,他轉眼見到另一側跪地的杜戚, 問道:“朕睡了很久麼?”一開口,聲音沙啞至極。
杜戚忙勸道:“陛下先用些溫水潤潤。”
麗嬪一聽,旋即側端過幾上一碗溫水,捧到皇帝邊。
皇帝埋頭只飲了一口, 干燥的舌泛起一苦味, 他煩躁地撥開了麗嬪的手, 只直直向杜戚,待他回話。
杜戚再拜,臉上發白, 答道:“陛下昏睡了約有五日。”
李元盛看他言又止, 知他有話要說,索揮退了眾人。
“都退下,只許留杜醫政在殿中。”
麗嬪依依不舍道:“陛下。”
李元盛冷了臉:“退下!”
此時孟仲元也自榻前另一側轉了出來, 一臉惶恐道:“陛下剛剛醒來,不宜勞心傷神, 須得奴才小心伺候才是。”皇帝昏睡日久,孟仲元心里直打鼓,杜戚雖對他說是“靈丹”積毒已久, 但孟仲元不信, 皇帝中沒中毒, 中的什麼毒, 杜戚說得囫圇。
他不愿留杜戚一人與皇帝獨, 節外生枝。
他的話音落下, 皇帝適才徐徐抬頭朝孟仲元看去, 邊出一抹微笑:“仲元自是忠心,這幾日也累了,退下歇會兒罷。。”
孟仲元心中猛地一落,上謝了恩,腦中飛轉,轉出了寢殿。
不過片刻,寢殿之中果只余了杜戚與李元盛二人。
李元盛撐起手臂,半坐了起來。
杜戚見狀,忙起虛扶了他背心一把,卻被李元盛突突一把拽過手臂,將他扯到臉前,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眼珠之中猶有霾。
他厲聲問:“你與朕說實話,究竟是什麼緣故,朕昏睡了五日?”
杜戚心頭一凜,垂眉低語道:“陛下是中了毒。”
“中毒?”
他的手掌猛地收,杜戚只覺臂上宛如刺骨之痛,強忍痛意道:“陛下中奇毒,群醫無策,幸而簡氏醫通曉醫經,才配出了對癥的解藥。”
李元盛笑了數聲:“奇毒,好!好!好!”說著,兀自松開了杜戚的手臂。
杜戚心里七上八下,不曉得自己的差事到底是辦了還是沒辦。
但聞皇帝沉默須臾,道:“將那醫召來寶華殿。”
杜戚暗暗長吁了一口氣,又拜道:“微臣領旨。”
*
簡青竹在留青宮中養了兩日傷,左雖已無大礙,可行走時仍有不便。
此刻驟然被宮侍召到寶華殿去,心中忐忑不已,心神不定。
“殿下,可知陛下為何喚我?”
李佑白笑笑:“你解毒有功,自是賞你。”又吩咐陳風為備了步輦和一支烏木手杖,道,“你不必憂心,面君之際,實話實說便是。”
簡青竹點點頭,接過手杖:“多謝殿下。”又轉而去看一側的周妙。
周妙朝安地笑了笑:“快去快回。”
簡青竹勉強回以一笑,起去往寶華殿。
待走后,周妙不由地輕輕一嘆。
李佑白轉臉問道:“你嘆什麼?”
周妙心說,馬上就要深了,我能不嘆麼,上卻答:“我在想簡大夫還能回留青宮來麼?”
李佑白定睛細看一眼,只見長睫微,眉間郁郁,面上真有幾分愁容。
周妙似乎猶對簡青竹格外在意。
簡青竹若是腦聰目明,自然曉得要盡力回留青宮來,可若是沉溺于什麼子虛烏有的“姑侄”誼,斷不會回來。
李佑白莞爾道:“你猜呢?”
周妙聞聲,朝他去,忽覺李佑白眼下的態度未免太過云淡風輕了,仿佛對于簡青竹只前往寶華殿的安危只是偶然一顧。
心中一驚,轉念又想,不,也有可能是他心思深沉,不坦于人前,瞧不出來罷了。
不過,簡青竹一心要救慶王,周妙不有些懷疑,李佑白真會如書中一樣麼?還是袖手旁觀?聽之任之?
李佑白對于李佑廉的可不算親厚,慶王長到六歲,其間六載,李佑白大部分時日皆在東宮與池州兩輾轉,朝夕之,兄弟之誼,得可憐,并且慶王被養歪了,子大概也不討李佑白歡喜。
若真不念簡青竹的恩上,李佑白真會想救慶王麼?
再者,若他真不救,簡青竹怨他,恨他,他真會挽回麼?
周妙越想越遠,忽而又有些不確定起來,迎著李佑白的目,誠實以答:“我猜不到。”
李佑白并未再言,只抬頭了一眼天空驟聚的雨,說:“不知這雨今日是下還是不下?”。
周妙仰頭去看,空氣中微微潤,可是不見雨點,天亦還亮著,只是一兩朵云隨風盤旋。
寶華殿前,簡青竹心事重重地著天,等到宮人傳喚后,才拄著木杖踏進寶華殿寢殿,跪地拜道:“參見陛下。”
李元盛斜靠榻上,見拄拐,臉上驚詫一閃而過,道:“醫傷了?不必多跪了,上前來,朕有話問你。”
簡青竹抬眼,拄著木杖起,緩緩走上前去,適才注意到寢殿之中竟無旁人。
先前引進來的宮人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
李元盛上下打量一陣,開門見山地問道:“朕為何昏睡?”
簡青竹答道:“陛下是中了毒。”
李元盛細觀神,重復道:“中毒?”
簡青竹只覺他目人,垂眼道:“民不敢妄言。陛下確實中了毒。”
李元盛聲音暗啞道:“聽說你是簡太醫的兒?”
“正是。”
李元盛幽幽長嘆:“簡臨舟是個好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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