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聽從了薛珂的意思,他掀開匣子看了一眼，里面置著一個瓷瓶和兩包藥，似乎還寫了張藥方。

　他隨意找了無人的地方，薛珂遠遠地看到他將東西投火焰中,也安心地轉過了。

　瓷瓶被他打開拋蓮塘,里面的東西隨著木匣子被火焰焚燒殆盡。他的手攥著,手心不出了冷汗,眼睛也直勾勾地著躍的火焰。想到魏玠這樣不可一世，好似無人能及的俊才,就這樣折在了他這樣名不經傳的人手里，薛凌的心似乎被高高提了起來,讓他既到害怕，又不住心中暢快。

　魏玠若是死了，他既出了口惡氣，也是救薛鸝于水火之中,從此他便是薛鸝的恩人,應當也能不計前嫌與他好，興許要對他激涕零。

　想到此，薛凌最后一點害怕也沒了，直到盯著那些東西都燒了灰燼,他才逐漸心安。

　上郡的消息傳到總是遲了許多,先是傳聞平遠侯俘獲了鈞山王獨子，而后又說讓人跑了，虛虛實實遠在的人也說不清楚。

　薛鸝不好和魏玠提起趙郢，每一回他都是面上云淡風輕,一到了夜里便發狠地折騰。因此有關趙郢與梁晏的事,也僅僅是道聽途說罷了。

　想來也是唏噓,一路上遇見了許多人，兜兜轉轉都散了，始終陪在邊的，卻是當初覺著最古板無趣的魏玠。

　魏蘊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魏氏正是危難之際，魏禮被打大牢，魏植教子無方，雖沒能革職，朝中卻也都信不過他，加之魏恒病倒，他在朝堂也沒了立足之地。

　當初在魏府撿到珠花，還替抄寫課業的魏縉，似乎是出自魏氏四房，城破后被趙統屠了滿門。

　宮里三番兩次來人請魏玠進宮，都被他推拒了。因為薛鸝腳傷未好，他想著要陪在邊，似乎重逢之后，魏玠就比以往更待在旁，總是一刻都不肯浪費。直到夏侯氏的人親自來請，才總算說了他。

　魏玠帶在邊的琴從前遇刺之時被摔壞，而后又被薛鸝拿去找人修好，之時免不了有些磕，薛鸝見他的琴又壞了，便循著舊地，抱著琴去找當初的老者修補。

　書房中，趙暨送走了太尉，魏玠還留在原地，著沉的天若有所思。

　“你那位小娘子實在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子。”趙暨又忍不住說道。“也不知你如何容忍了。”

　魏玠涼涼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暗含警告。“陛下莫要背后議我夫人長短。”

　趙暨自覺噤聲，說道：“我不說便是，只是還有些事，需與你商議一回，是和夏侯氏有關。”

　趙暨說到此便停下了，垂下眼去看桌案上著的一枝榴花，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為了收回皇權，他放任各大世家與宗族間爭斗，任由夏侯氏頂在前，以佞臣之名招攬了無數罵名。然而世族是千年古樹，枝蔓延百里，只能暫時打，卻無法除盡。世族倘若能除去，他這齊國也到了亡國之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只是既不能除去，往后還要共同謀事，此一遭定是怒了不族，總要有人承擔這份怒火，將一切罪責都攬過去。

　魏玠知曉他的意思，淡淡道：“先帝在時，太尉便接下了興國的重任，想必早已知曉自己的后路，不會讓陛下為難。”

　“我知道，只是……”趙暨面不忍，手指也緩緩收，低聲道：“此舉對夏侯氏不公。”

　“世事本就不公，夏侯氏在朝多年盡榮華，替陛下除去了不人，鈞山王是以清君側除夏侯氏的名義造反，天下人都對夏侯氏恨之骨，名門族更是損傷無數，此恨難消，唯有以洗，陛下并非不懂。”魏玠語氣平靜，似乎對此并不在意。

　趙暨早猜到魏玠會如何說，卻仍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你說的是……我糊涂了。”

　只是不等他再多說，忽然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即便魏玠努力制了，卻仍是能看得出他痛苦萬分，連頸間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趙暨忙替他拍了拍后背，又倒了茶水遞給他，而后才想起來魏玠不慣于旁人的茶盞，又將茶盞放了回去，再抬頭看向魏玠的時候，撕心裂肺似的咳聲已然停止，他除了面略顯蒼白以外，似乎沒有任何異樣。

　趙暨的臉上卻多了抹驚愕，他抬手指了指魏玠，愣愣地說道：“你……你咳了？”

　魏玠也頓了一下，而后才拿出一張素帕，迅速將上一點殷紅拭干凈。

　趙暨面帶憂慮，忍不住問道：“解毒之法還是沒能尋到？”

　“暫且只能服藥拖著，也不知還能拖幾時，已經命人去查趙統邊的醫師了，只是以他的子，被我反刺了一回，定會絕了我的后路，將那醫師滅口。”魏玠對自己的下場清晰無比，只是兵馬已經到了，他不能錯失時機，只好將解毒的事放下。只是這毒越拖死耗損得越厲害，也不知是否能等到配好解藥的那一日。

　趙暨抿著，臉也不大好看。

　“薛鸝可知曉此事？”

　“不知，能在察覺以前解了毒才好，若最后無力回天，也是我魏玠的命數。”

　趙暨見他說的從容，眉頭皺的更了，沒好氣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是何人，薛鸝又是何人，放著風無限的好日子不要了，你縱山水我也無話可說，可你偏偏要折在上，若不是，你何故落到這種境地。”

　魏玠聽得不斂眉，略顯不耐道：“我甘愿如此，與你何干。”

　趙暨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憤憤地揮袖轉。

　“倘若朕是你，絕不會被絆住手腳。”他憤懣地說完，魏玠也只是掃了他一眼，對此毫不理會。

　世上的人過于無趣，只要活著便是不由己，反而死了最簡單，最能讓人快活的一件事。只是他在魏氏中自到的教導，又似是繩索將他縛住，讓他更覺得世人污濁不堪，沾染上□□便會不得解，要在俗世中苦苦煎熬。

　薛鸝將他的界限打破，無恥又不容拒絕地了進來，他竟也覺著不算太差，不得解也好，煎熬也好，能與快活一時，怎樣都是好的。

　薛鸝將琴送過去以后，老者見是故人，請坐下喝了盞茶。出門的時候頭頂便聚了團烏云沉沉地著，天地似是穹廬一般。一盞茶過后，眼見著天灰蒙蒙的，庭外的草木也都風吹得胡搖擺，似是要下雨了，才起告退。

　馬車才到府門前，雨就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而后雨點越來越大，薛鸝快步跑回了庭院，立刻問一旁的侍者：“郎君尚未回來嗎？”

　“是。”

　聞言薛鸝有些不大放心，想到魏玠這兩日染了風寒不能涼，又讓人先去把他的藥先煎上了。

　日頭正盛的時候下了雨，地面被蒸騰出了悶熱的氣息，夾雜著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氣。薛鸝在屋子里悶得厲害，索將窗子都支起來，將小桌與墊搬去廊上，坐在檐下等魏玠回來，順帶翻看著與商戶有關的書。

　齊國素來賤商，這類書不被士人推崇，書肆也難以尋見，好在魏玠替搜羅了不。

　如今薛珂養的外室與他在戰時分散了，兩個兒子也都不知去了何，他手上的錢財往后總是要落到手上，只是信不過薛珂這樣的薄之人，待日后想法子接管了他手上的船運與博戲，便讓阿娘早日拿到休書，往后再替尋一門好姻緣，若阿娘不愿意，往后做個自在的獨婦人也好，總好過在薛氏族中氣。

　涼風習習拂衫，薛鸝倚著桌案看書，漸漸地有些發困了，直到許久后余瞥見一個人影，這才坐起朝著來人去。

　朦朧雨霧中，魏玠撐著傘漸漸走近，蒼衫被打了些許，浸開了深的水漬。雨下的又大又急，他卻顯得從容不迫，緩步朝靠近，讓的心也漸漸地跟著平靜。

　隔著層層雨水，魏玠也看到了，沒由來地想起初見當日，也是正下著雨，發微，眼眸水潤，正站在一人傘底悄悄地打量他。

　后來載一程，將送回了府中，對依舊沒有多印象，即便后來被撥，也只在心中鄙夷，以至于想起的名字，心底便會不由地升起一說不清的煩躁。誰知最后糾纏不休，始終不肯放手的人竟也是他。

　“鸝娘。”他收了傘，雨被風吹進來，薛鸝眨著瑩潤眸子看他：“怎麼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仿佛間被塞了一顆未的青杏，一酸而苦的滋味蔓延開，讓他沒由來地沉默了下去。

　薛鸝總是能讓他會到各種滋味。

　魏玠俯下去，冰涼的發掃過薛鸝的臉頰，撐著手臂微微起配合這個吻。

　片刻后，薛鸝面泛紅，將魏玠推開平復呼吸，而后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藥應當煎好了，我讓人送上來。”

　魏玠點頭說好，眼眸卻低垂下下去。

　不一會兒侍者便將湯藥送了過來，近乎漆黑的湯藥，薛鸝聞到那辛而苦的氣味，立刻皺眉屏息。魏玠卻好似飲水一般，面不變一口飲盡。

　好奇道：“你這人的舌頭是什麼做的，當真不覺著苦嗎？”

　他若無其事地推開藥碗。“再苦也只是一瞬。”

　雨勢沒有要轉小的跡象，雨被風吹到了檐底，薛鸝的肩頭不知不覺間已經了一片，魏玠起想要將拉起來，誰知才站起，便忽地趔趄了一下往前栽倒，薛鸝忙扶穩他，魏玠抱著，下抵在的肩上，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薛鸝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怎麼沒站穩，是不是累了，那我們去歇息吧。”

　他閉了閉眼，說道：“我歇息的時候，你要陪著。”

　“那是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