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的生意可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咱們上面沒人,也不敢輕易沾手。”
殷清瑤謝過那人,抿笑笑,排隊過了關口。商旅們的地位其實很低,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先鋪路,就是用錢開道,先往管事的衙門塞錢換路引。
一般都是明碼標價,也有的會臨時多出來一些意料之外的雜費,怎麼說呢,凡事都有暗面,但也不能一概而論。
第二日,問了客棧的伙計苑馬寺的位置,殷清瑤就帶上昨日關稅的證明,趕著十來匹馬到苑馬寺辦手續。
苑馬寺的門大開著,里面卻冷清。
“有人嗎?”
殷清瑤喊了一聲,環視一圈回頭才看見一個趴在角落曬太的男人,從馬上跳下來過去拍了拍他。
“這位大哥,我從關外換了幾匹馬,聽說得來這兒登記……”
趴著睡覺的男人直起子打了個哈欠,睜開睡得迷糊的眼睛,掃了一眼后的十來匹馬,不耐煩道:“就這點兒也值當麻煩一次……喏,去那邊先錢。”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院中原來還有個磚石壘起來的小黑屋。原以為是雜間……
小黑屋里也趴著個剛睡醒的小胡子男人,看見進來,捂著打了個哈欠,脖子往外一,抱著茶杯喝了口茶,悠閑地的開口道:“每匹馬二兩銀子馬頭稅,再加二兩燒火費,一兩印子錢,一兩茶水錢,一共是二十四兩銀子,你是現銀還是銀票?銀票只收京城寶通錢莊的印子,別的小錢莊的一概不收。”
小胡子男人抱著茶杯抬頭上下打量著,桌子上除了一個水壺之外,還有半罐茶葉,賬本記錄文書一類的一概沒有。
殷清瑤笑了。
“大人,小人初來乍到,不太懂規矩,還得請您解。我的馬頭稅可有憑證?大人別誤會,小人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是給東家干活,要是沒有憑證,回去怎麼跟東家報賬?”
“還有這個燒火費、印子錢和茶水錢又怎麼說?是均攤到每匹馬頭上還是按次數收費,還是每次來不管多都是這麼多錢?”
多問這兩句已經讓小胡子男人的臉拉下來了,之所以沒有發作,還是看在長得賞心悅目,又確實虛心求教的份兒上。
見他杯子里的茶水涼了,殷清瑤趕忙提起茶壺給他添上熱茶。
小胡子男人滿意地抿了口茶說道:“咱們苑馬寺人手不夠,馬屁上的印子就是憑證,至于這燒火費和印子錢,最就是二兩銀子起,咱還得看你需要烙印的馬的數量,數量要是太多,耗費的柴火也多,那價格肯定就高……”
“至于報賬,咱們都是公開明,讓你東家隨便打聽一下就行了,不會多要你的,但是該的也不了。”
一番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茶水錢嘛,咱們每天干活得喝點茶水提提神才能干好不是!”
殷清瑤趕忙應了聲是,然后利索地把錢付了。就怕銀票不流通,特意背了一個小包袱,里面裝的現的銀子。
“小人再多問一句,咱們苑馬寺是哪位大人坐鎮……”
小胡子男人心滿意足地捋著胡子,一邊點了點錢,一邊從屜里拿出一張方正的帕子將銀錢包起來放到他后的大箱子里,放好之后,將箱子鎖起來。
“你小子還甜。咱們苑馬寺統共就我們兩個干活的雜役,我姓陳,是管事兒的,門口趴著那個姓李,跟我走吧。李狗蛋,趕去燒印子去!”
出來屋門,小胡子男人又拿了個大鎖,把小黑屋的門鎖起來。然后讓把馬趕到后院。后院有一排用欄桿圍起來的籠子。
“把馬都趕進去,馬屁朝外邊。”
陳管事揣著手,等著李狗蛋燒火,順便也等著殷清瑤把馬趕到籠子里。
籠子里面的空間狹小,馬站在里面腦袋得在外面。一次進去五匹。
“狗蛋,先去把門關上。”
剛才還懶洋洋的男人趕忙聽話地上前去把門關好,還用鐵鏈子鎖了起來。
烙印必須得燒紅才能燙出來印跡,不同地區朝廷配的烙印圖案不同,編號不同。要是有人敢作假,懲罰非常重,所以一般況下沒人敢私自給馬燙烙印。
殷清瑤檢查了一下烙印上的圖案,確實是府的印。
烙鐵燒紅,李狗蛋舉著烙鐵,把馬上的皮開,將烙鐵烙在上面。馬兒吃痛,但是籠子空間狹小,掙扎不得,一溜五匹馬很快就蓋上章了。
余下五匹馬如法炮制。
陳管事全程悠閑地看著,覺得殷清瑤拿錢爽快,還溫和地問了幾句,比如家是哪兒的,多大了,頭一次出關吧……
殷清瑤配合他聊了幾句,把話題扯到城中其他馬販子上。
“我出門之前,家里的長輩都跟我說在外面遇不上好人,讓我多長幾個心眼,別一張啥都往外說。今日我瞧著陳管事就跟我家伯伯一樣,慈眉善目。心里有幾個問題就忍不住想跟您請教。”
被拍了馬屁的陳管事瞇起眼睛,盡管已經刻意掩蓋,還是沒將心中的得意掩蓋住。
“問吧。”
“把我可就不客氣了……”殷清瑤語氣一轉,問道,“我看關外的馬比咱們自己養的品種好,咱們怎麼不自己圈幾個馬場,買點兒好馬回來自己繁育?聽說每年軍中用馬還得花大價錢從關外買騸過的……我才頭一次出來,真的是想不明白,陳管事您見過大風大浪,給小人解解唄!”
陳管事抄袖子里的作頓了一下,見果真是懵懂無知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這小子,朝廷的事兒也是你能問的?不過我看你小子甜會說話,人也機靈,跟你說說也無妨……”
“咱們大梁雖然設置了苑馬寺,但是人手實在有限,養馬最重要的是訓馬,你看我跟李狗蛋我們兩個,哪個會養馬?哪個會訓馬?都不會吧……你再看關外那些韃靼人,三兩個人就能養一群馬,讓他們幫著咱們養馬訓馬,人手上不就解決了!”
“再說這兩年一直打仗,國庫空虛,上邊不想打,關外的人缺啥啥,不都得從咱們這邊弄,咱們做人也別太貪心,手指頭兒里出去點兒……他們能活下去,這不就不用打了。”
陳管事說話的時候臉仰得很高,兩個臉頰瘦削,從額頭到下距離短,就襯得他的臉很小,偏他又留了山羊胡,不管是長相還是神態,看起來真像一只山羊……
殷清瑤沒忍住噗嗤一聲,陳管事話音一落。
“沒事沒事,我是覺得您說的好有道理,關外的人太窮了,要不是咱們大梁朝的商人,他們連服都穿不上!”
“是這個理,但是也不能把他們養……咱們為啥收稅?不就是把販馬的本抬上去,免得你們這些見利起意的商人把上面的計劃打了……這個做平衡之。”
陳管事得意的瞇瞇眼,捋著他的山羊胡。
殷清瑤贊道:“陳管事好厲害,我就啥也不懂。您別嫌煩。那關城里面那些馬販子呢?我能不能跟他們一樣,也倒騰點兒馬匹回來販賣給別的商販?”
因為的眼神太真誠,像一只雛鳥一樣,無形中就讓陳管事放低防備。
湊到耳邊悄悄地說道:“你販個十匹八匹的,人家不會搭理你,但是你要想跟人家搶生意,我告訴你,沒點兒背景可不敢做這事兒。”
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審視的目在上掃了一圈,問道:“你不會也有大背景吧……”
殷清瑤搖搖頭,帶著不解,卻沒追問。
“我能有啥背景……就是跟著伯伯出來長見識,等以后,我也組個商隊到販貨去!我們汝寧府的茶葉不錯,回頭送您兩罐。”
陳管事放心的瞇眼笑道:“那就行,伯伯提醒你一句,以后就別惦記著做馬匹生意了,正正經經的賣點茶葉布匹,收點兒料就行了。”
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陳管事不打算再說,便揮手道:“你的事兒辦完了,趕回去吧。”
“多謝伯伯指點。”
殷清瑤帶著打上烙印的馬離開苑馬寺。
苑馬寺管著朝廷的馬匹,但是連苑馬寺都不敢管,看來馬匹生意中還有別的晦。
邵云舒給殷清瑤的回信還沒寫完,就連夜又被太子請到了東宮。
太子遞給他兩樣東西,一樣是關城守將李承的奏折,另一樣是殷清瑤寄來的第二封信。邵云舒忍住想打開信的沖,先看了奏折。
“李將軍也說了戰馬的事。”太子起從桌案后面走出來,補充道,“馬匹生意中有很多齷齪,這一點咱們之前都知道,但是更的……”
他頓了頓,邵云舒一目十行將奏折的容看完。
“李將軍在奏折上說,朝中有人在關城布了人手,那些馬販子,表面上看起來爭搶生意,實際上暗中都是一家,他們壟斷了關城的馬匹生意。”
“后來被李將軍察覺,提高了馬匹關的關稅,如今那些人暫時收斂了不。但是苑馬寺又摻了一腳,趁機加了馬頭稅,使得現在的馬匹價格居高不下。”
聽起來就是關城守將和苑馬寺之間的問題,但往深想……恐怕沒那麼簡單。
苑馬寺若無人支撐,敢如此囂張嗎?馬頭稅只是明面上的,底下恐怕還有其他七八糟稅的名目。
“你再看看信。”
邵云舒陷沉思,聞言將信打開。信上,從商人的角度簡單描述了一下問題,風格很殷清瑤。整篇下來,除了自己的經歷,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觀想法。
“還有這個。”
太子從桌案上另拿出了一封信。
邵云舒眉頭挑了挑,他的未婚妻,給他寫信的次數,竟然還比不過太子……
看出他想法的太子給他了一個眼神回應,微表表現出很無辜的意思。邵云舒將信打開,卻不是殷清瑤的字跡。
“跟今天的信一前一后到的。”等他看完,太子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邵云舒組織了語言之后開口道:“關外的韃靼人心不齊,有人想歸順咱們大梁是大勢所趨。但是還有問題,關外的游牧民族習慣了牧馬放羊,來到關,生活習慣不同,生存問題難以解決。雖然咱們也可以劃一塊兒地給他們放牧,但是以后,隨著更多部族歸順,關的地總歸是張的。”
“但是我們大梁地大博,找到適合游牧的地方不難。難得是民族融合,過往百年,漢人和蒙古人水火不容,如今讓他們關,只怕后患無窮……”
“到時候又會有新的矛盾。”
太子心里也在思量。
“本宮若是不知道這件事兒也就罷了,如今,真是進退兩難。明日早朝,把這些東西放到朝堂上,朝堂上估計又該吵菜市場了!”
調侃的語氣,掩藏不住躍躍試。
“若是給太子殿下造困擾,末將這就去關城將清瑤帶回來。”
太子的神卻顯得興。
“你確實得去一趟關城,不過不是帶回來。而是幫著把本宮的煩心事兒解決了。”
邵云舒沒太明白。
“不是想做戰馬生意?你代本宮去給撐腰,讓做!知道該怎麼做!但只有一個要求……”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才短短幾天,在關城就到了暮春的味道。殷清瑤跟著殷老四出關了兩次就嫌無聊。
恰好朝魯邀請去參加開春的賽馬節。賽馬、摔跤、箭是草原上男子們必學的三項技藝,殷清瑤正好興趣。
一大早趕到牧場。能看到遠布置了一個高臺,高臺之上滿旗子。賽馬的規則很簡單,繞著牧場轉一圈,然后去取高臺上的旗子,旗子一共七種各一支,只有拿到紅旗才算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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