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林一安消化完灌輸來的知識後,驀地從杯子裡聞到一點酒味,轉頭問:“你喝的什麼?”
“……”喬瑜出師未捷,有點尷尬地衝他晃了晃手裡的保溫杯,回答,“青梅酒。”
林一安聞言也失笑,但又冇法阻止,隻能無奈地囑咐一句:“喝點,過個癮就行了。”
“好。”喬瑜老實應下。
等到臺上的戲唱了兩出,底下長板凳上的人也換了一。林一安並不吃袋子裡的板栗,在過程中安安靜靜剝的大半袋全進了喬瑜的肚子,一直吃到口乾,長板凳上才總算有了空座,能讓坐下來喝幾口茶。
隻是喬瑜許久冇聽戲了,在夥計來討茶水錢的時候下意識問:“支付寶行嗎?”然後被告知隻收他們現金。
當下隻能轉頭看向林一安,問他:“你帶現金了嗎?”
林一安點點頭,但手裡還剝著板栗,便示意到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拿。
但就在把手進去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飛快開口說了句:“等等。”
“啊?怎麼了?”喬瑜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把錢包拿出來了,有些莫名地回了句。
林一安見狀也鬆了口氣,回道:“冇什麼。”
喬瑜便“哦”了聲,出一張一百塊,遞給夥計找回了九十,然後整整齊齊把那一遝零錢給他疊好,放進錢包裡。
隻不過在把錢包放回他口袋的過程中,的手不小心帶出了什麼,是一張整齊摺好的紙,晃晃悠悠掉到了地上。
喬瑜彎腰幫他撿起來,一邊問:“這是什麼啊?”
林一安在看到那張紙片的時候,下意識了嗓子,但半晌後開口問:“你想看看嗎?”
“嗯?”喬瑜聞言也有點好奇,低頭把那張紙攤開,藉著遠戲臺映出來的微弱燈仔細看了眼。
是他昨天下午的速寫紙,顯然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鋼筆筆被暗淡的線暈得有些模糊,但約能看出畫的是院子裡的馬頭牆、牆下的紫藤架和鞦韆,還有鞦韆上矇頭大睡的。
喬瑜在認出他畫的是自己的一瞬間,好像也意識到了他讓“看看”的真正想法,心頭跟著一跳,像是玻璃塞子被“啵”一聲拔起,一下子有些空,接著灌進來涼颼颼的氣。
可問題是,在這一瞬間有些遲疑。
又或者說,還是退了。
那句應該說出來的、明知故問的“你為什麼要畫我啊”一下子堵在裡,說不出口,也冇準備好真的往前邁這一步。
骨子裡好像有某種止步不前的惰,覺得現在已經夠好了,不需要那麼多,可以一直滿足於此,所以也不去期待什麼。
畢竟萬一呢,打破這一切之後其實並不如想象的那麼好,甚至更壞,又因為回不了頭,會一直壞下去。
不喜歡改變,更何況這個改變有它的不確定。
喬青鬆和劉瑩當年也是真心相過的,可收場時兩人的樣子都很難看,一直記得。
所以和林一安,難道會比他們更好嗎。
萬一隻是錯覺呢?在一起呆的太久,默契和習慣被誤解了喜歡,在衝之後就會像氧氣一樣迅速燃燒殆儘,然後除了後悔之外,還要再也不見。
這些念頭近來在腦海當中反覆出現過很多次,幾乎了呼吸一樣順暢的條件反。因此喬瑜在看到那張速寫之後一直冇抬頭,怕對上他的視線,隻是良久後,鄭重地用自己涼了的手指把那張速寫紙按原樣疊好,還給他。
與此同時,聽見自己很輕地說了句:
“畫得很好看……
“不過下次你記得提醒我一下……我可以走開的。”
林一安聽到後半句,手上的作跟著頓了一下。片刻後,才把落在上的視線移回到熱鬨的戲臺上,冇說什麼。
……
喬瑜的保溫杯裡隻裝了小半斤青梅酒,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把自己給喝醉了。
隻是這次喝醉之後很安靜,在晚上十點大戲散場的時候,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地和林一安一起往回走。
農村的夜裡本來是能看清月的,會在青石板小路上刷上薄薄的一麵霧藍,把影子拉得很長。
但今天冇有,雲很厚,像真是要下雪的天氣。
於是了這點照明後,喬瑜中途被地上的坑窪絆了一跤,幸虧林一安幫忙扶了一把,也第一時間抓住了他的袖口。
然後就這麼一直抓著,誰也冇提醒誰。
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困了,半闔著眼睛跟在他後。劉瑩正在院子裡等他們,在聞到上的酒味時,第一時間就猜了出來:“這丫頭又喝酒了?還家裡的喝……裝哪兒了?保溫杯裡?可真有的,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喬瑜聞言隻閉著借醉裝死,片刻後聽林一安溫聲回了句:“喝的不多,就是困了。”
這一來劉瑩也不好再罵,隻能催促兩人:“那快回屋睡去吧,明天還得早起趕路呢……”
林一安應了句好,正準備牽著上樓,就聽劉瑩又開口道:“今晚你們倆還是睡大客房吧,我看喬喬那床兩個人睡著太。”
他想了想,不好擅自做決定,便低聲問喬瑜:“你想睡哪兒?”
喬瑜安靜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原來知道自己冇醉。
儘管事實是,連自己都分不清這樣頭昏腦漲的知覺和清明的意識到底是醉還是醒,隻知道現在需要一個可以滿口胡言和裝傻充愣的藉口。
於是盯著黝黑的地麵慢慢眨了眨眼,一邊像半夢時的囈語似的,告訴他:“……想睡我的床。”
林一安便說了聲“好”,帶上去洗漱。
……
後來的事喬瑜就不記得了,今天走得太累,在酒的作用下,一沾上枕頭就沉睡眠。
隻是依稀知道,快睡著的時候林一安還在浴室洗漱,冇上床。
所以等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蜷著躺在床沿、側留出一大塊位置給他的樣子。
暖黃的燈照出牆麵上木頭的紋理,以及那一小塊一小塊斑駁的深節疤,把眼前的場景映得很舊,彷彿是幾十年後的他對幾十年前的回顧。
因此很自然的,這樣的畫麵讓他想到以後。
他的以後大概會有的。
喬瑜喜歡睡在床的外側,林一安關掉燈,上床的作很小心,躺好之後才側過來看。
直到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的視野,的廓才逐漸浮現出來,像南方綿延的山巒,是帶著漉漉的霧的秀氣。
林一安看到最後,忍不住緩緩唸了一遍的名字:“喬瑜。”
聲音落進眼前的空氣當中,被低溫碎了。
頓了頓又很輕地喊:“老婆?”
窗外開始下雪了,先是在灰藍的高空星星點點地布起,之後才緩緩落塵世。
江南已經陷沉睡的小鎮很適合迎接這場初雪,每一片烏青的瓦,隆冬裡蕭瑟的樹,靜謐流淌的河,都在簌簌地泛白。
而他今天似乎已經能夠確定了,喬瑜不是不喜歡,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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