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陳大人是覺得正理，「可修路勞民傷財的。」

顧兆便又說：「大人有所不知——」他看陳大人不繁文縟節，把文縐縐的話也換了直言，說道：「我以前是宛南州寧平府縣底下的一個村裡讀書人，當初讀書考功名的時候，家裡實在是窮，後來啊我憑著一個法子，縣令賞了我家一百兩。」

「哦？」陳大人略好奇但沒問。

「去了京里上了殿試，其實原本以我的學問是不該第三得了探花的，是聖上問答，話趕話就說到了這法子上。」

陳大人這才喝茶的手頓了，看了眼小顧，問：「什麼法子？」

「田的法子。我六年的進士，當年聖上就派康親王在京里實驗，次年中開始傳開了——」顧兆笑說仔細，「這田法子好用，我家以前一畝水田，兩三石的產量，後來直接就翻了翻。」

「啥！」

陳大人手裡茶杯一激晃了下，茶水濺到了手背上也不礙事，拉了下，直勾勾看顧兆，「真有這事？」

「有啊，我哪裡敢編排聖上，當初我來昭州城，為啥沒管水田田，還以為咱們昭州百姓都知道了。」

陳大人是說了句土話，顧兆聽了差不多意思就是鳥都不拉屎的地兒知道啥知道，顧兆對著陳大人是略有幾分親近意思，說：「這次修路了，我才知道還沒傳過來，可能再等等。」

等什麼等，定是京里忘了還有個昭州了。

陳大人本來是氣，這麼一想又了喪氣，三十一年了，足足三十一年了，他都半截黃土埋的人了，還想著回去啊，哪裡回的去。

沒人記得昭州，更是沒人記得他。陳大人頓時心灰意冷，神惰怠說：「你記得就，你搞吧，反正就那回事，你修路就修路吧，以後政務上的事不用問我了。」

不過幾瞬之間，陳大人又了一推什麼都不想管懶得管的糊塗了。

顧兆不知道陳大人過去的三十一年裡過多次的失，如今空口的話，也不好多說，只要陳大人不阻攔他幹事就。

「小顧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想幹個什麼驚天地的，好讓京里召回去，可我跟你說一句，昭州這地方，不死，不出災就已經是功勞了，穩著就好，別費了功夫了。」

陳大人看了眼小顧，這還是探花郎，進了翰林的路子，肯定是得罪了人被貶到了昭州，才這麼急吼吼的想干政績，都是白費功夫。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窮兇極惡，窮到了底兒那就什麼都不怕能幹出來咯……」

陳大人這話，說是提醒也好，威脅也罷。顧兆笑笑，說：「不窮富裕起來了就好了。」

「以後啊，吃飯喝酒來找我，旁的政事我還是那句話，都不管了不管了，沒了神老了不中用了，小顧你心上點心。」

顧兆行禮作揖應是，說完了正事，陪著陳大人喝了一盞茶，玩了一盤棋——因為下的臭，陳大人是很喜歡和小顧下棋。

「我說我這棋夠臭了，沒想到還能遇到個更臭的。」陳大人是樂呵呵的要再來一盤。

顧兆便又陪著下了一盤。陳大人過足了棋癮，主要是贏了兩盤，十分痛快，顧兆說天不早了，明日還要在府里會客先走一步。

「會客啊？」陳大人笑意還沒收盡問。

顧兆說：「上任都有一個多月了，府里來拜訪的帖子堆著，都回來了，乾脆都一起接待理了，以後還要在昭州生活許多年，見見人認認臉。」

陳大人看了眼小顧，又點了點頭，手一擺，「去吧。」

顧兆是告退，還沒出門檻，就聽後頭陳大人哼的荒腔走板的『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顧兆：……笑了下，出去了。

新來乍到，想干點什麼，各方牽扯，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可該做。

顧兆不想做糊塗。

從陳府出來，福寶是困了，趴在阿爹肩頭上睡，顧兆給接了過去，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周周的手。黎周周著相公側影，曾幾何時還不足他高的相公，現如今肩膀寬厚偉岸，能支撐起家了。

然後回到了府邸，洗漱過。

福寶如今是自己睡，就在正院子旁的偏房，黎夏夜裡守夜睡外間守著的。黎周周哄完了福寶睡，回到了屋，就看床上本來偉岸的相公，這會只著一件，岔開了——

「老婆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上藥，可疼啦！」顧兆在床上喚。

黎周周納悶上什麼葯？快步過去，便看到相公雙那兒是一片的傷，「怎麼傷的？」

「騎馬磨的，這還好已經了一層皮了，你快幫我上藥。」顧兆老婆黏糊，見周周真急了，忙說：「其實也不是很疼，我就是想你了。」可憐。

黎周周拿著藥瓶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順著，最後還是順著相公了。

相公說得對，哥兒要是對男人同心那就沒法子了。

可他甘願。

顧兆親了親老婆，夜裡也沒胡鬧，他好久沒見周周了，想和周周說說話，說著說著便睡著了。黎周周睡在相公懷裡，抬頭看了眼睡的相公，輕聲說：「我才不怕難呢，咱們一家人什麼坎都會過去的。」

第二天顧兆是吃了早飯先去衙門，讓農事到辦公室見他。

儘管把田法推行下去。至於石——大部分的百姓都買不起。新鮮事沒推行開來，這石還要錢，百姓心裡肯定想是商勾結巧立名目花冤枉錢的，覺得他這個新來的是個壞的。

「傳我的話，先著播林府縣來，石第一年免費，每戶出兩名年男丁去山裡掘石灰石磨，以工抵石錢。」

播林府縣出石灰石就兩座山，黏土到都有。畢竟這播林、安南、容管三個府縣是昭州最適宜耕種的府縣，從財政賬目和糧稅收來看，這三府縣是昭州人口最多的府縣了。

而播林、安南相鄰，氣候相似，地形也接近。顧兆覺得安南應該也有石灰石山，他已經派人過去，讓安南縣令注意一些，播林先搞上田，安南也跟其後。

路先修起來。

等下了命令，顧兆寫了告書，蓋了自己的章子，讓層層下達。衙門裡為他是從，很聽他的命令——之前雖是這般，可不像今日這麼暢通無阻，連個磕絆都沒。

忙完了公事，回了府里還要理帖子，來者不拒全都邀，就擬定在明日。府里的小廝不夠用，連著鏢師都出送帖子去了。

「我剛聽說了，陳大人閉府說要休養，一切事都不管了。」黎周周說完，知道相公要問什麼，又補充了句，「我早上派人送一些點心過去，昨日咱們是空手而去，不好意思嘛，黎春是提著點心去，空手回來，跟我回話的。」

「說要養，謝了咱家好意，便合了門。後頭的一切不管事是我看出來的。」

顧兆給周周比大拇指，「我就說今早去衙門幹事特別爽利。」陳大人這是昨個聽他要見鄉紳以後幹個大的，先提前推了麻煩，不管不問，直接放權了。

好了，那陳大人作為他的頂頭上司，肯定是第一把功勞的。

得罪了鄉紳不好了，那都是他主意，他頂包，跟陳大人無關，畢竟陳大人在『養"中，一切事都是他下達的。

顧兆想想，笑了，說：「也好。」

黎府明日要辦宴會。

陳、林、黃三家都收到了帖子，第一時間先是打探其他兩家有沒有收到，聽到都收到了，神莫辯，之後又聽到其他小一些的商賈也收到了，更是拿不定主意。

明日赴宴肯定要赴，今天下午三家先聚了個頭。

三家是陳家獨大，平日里酸著兌著，可對上了老爺的時候倒是如出一轍，就連黃家那不好的黃老闆都親自出來了。

「先說好了，顧大人若是挑撥離間了，誰要是低了頭，那就是整個昭州商賈行當的孫子了。」陳家說。

林家撇，心想你結好了陳大人，吃了一杯羹，到現在防著他們兩家了。可雖是這麼想，心裡不爽，還是點頭答應了。

外來的想作何，他們商賈地位低，必須要擰了一繩，平日里不他們三家，想做什麼做什麼，每年孝敬雙手送上，給供著，面面當個顧老爺，若是要拿他們開刀，那就——

哼哼。

三家都不是好惹的。

三家是說得好，就如以前一般。可第二日赴宴去黎家，因為拿不住顧大人什麼風向，看以前行事好像是個嚴肅的清的，便不敢拿太厚的禮，拿的是中規中矩的。

誰曾想，進了黎府就是第一道門，黎府下人接了禮，就在轎廳拆開了，一人敲了鑼，管家似得人高聲喊：「陳家老爺，捐白銀三百兩，一對黃玉鐲——」

等會——

捐？

前頭是念禮的，陳家三百，黃家三百，李家四百——

頓時其他兩家老爺笑呵呵看李家，說好了差不多的，李家笑呵呵的看回去，「多一百兩，差不多差不多。」心裡不由罵娘，還是第一次見，當的收了禮，大張旗鼓大敲鑼鼓站在大門口報數的！

頓時都不知道這是京里來的講究規矩，還是不講究了。

可他送了四百兩還有一併的禮，顧大人家是記在冊，還高聲念了出去，前來赴宴的商賈同行是都聽見了，這下一來，顧大人想當清的，收了禮可是抵賴不了了吧？

總比以前他是明明白白送了銀子，當的收下了混在一起做個糊塗的，全靠他們底下送錢的看當的臉行事、猜測。

現在好，他李家送的多，那自然是高另外兩家半個頭。

此時李家人心裡罵完娘，想明白了，還高興，樂呵呵拱手：「小意思小意思，走了走了咱們可不好讓顧大人久等了。」上是的親親熱熱的。

陳家黃家：……

總覺這才邁了黎家門檻，風向就有些不對味了。

後頭又是一陣鑼聲，高聲念：「城南綢莊行王家，捐銀六百兩——」

前頭三個大的，包括笑呵呵的李家，臉僵了一瞬，看來啊，這些底下的想出頭臉當第二個陳家多著呢。